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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zhàn)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

166 臨戰(zhàn)

  我們是炮灰…

  馬修無法入眠。

  他知道自己該好好睡上一覺。躺在昏暗的營房內(nèi),耳邊是再熟悉不過的鼾聲,這些天他難得有舒舒服服的時候,而且工地上的枕頭是硬的,床墊就像石板一樣硌人。

  一天的忙碌讓他疲憊不堪,渾身就像擰干水的抹布。他帶領新兵們干完了今天的工作,又和工人們交談了好長時間,現(xiàn)在他需要補充睡眠,好熬過明天的工程。

  我們是炮灰…

  他從床上坐起,感到一陣頭暈。他咬著牙下了床,離開營房。外頭的工地上萬籟無聲,石匠和工人曾用熱情的歡呼迎接第三團的到來,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即使有了幫手,每天的工作量仍然沒有減少,便又恢復了往日的沉默。

  不該這樣的。他走上高處,俯視著死寂的營地。早前數(shù)千人的低吼和呻吟被沃河奔流不息的水流聲所取代。一排排營房里飄著濕漉漉的味道,還有腳臭味和各種令人作嘔的難聞味道。說起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因為空余床位不足的緣故,不少新兵被迫擠在一張床上——一對姐妹睡在硬板床的上鋪,下鋪是三個男人,左邊一簾之隔睡著兩個農(nóng)婦,右邊一簾之隔睡著一對夫妻。他們是怎么睡得著的?馬修嘆了口氣,他覺得雖然和勞恩住在一間營房很不自在,但除了要忍受那個餓死鬼的鼾聲外真沒什么可抱怨的,至少他擁有一張寬敞的大床。

  然而就是這么個條件,他又能怎樣呢?馬修去看望過那些可憐的新兵們,他剛進去,就有一個失眠的士兵對他敬禮,他身下的床也跟著吱扭吱扭地響了起來。很快,整間營房的人都被弄醒了,有人不停地翻身,有人咳嗽,有人嘆氣…從那以后,馬修就再也沒去過他們的營房。

  由此,馬修時常懷念起故鄉(xiāng)的黑森林,想念在林中飛舞的鵪鶉,想念白嫩的羊肚菌。每逢節(jié)日,摩納領的人們便會戴上面具,穿著面袋似的罩衫,圍著一頭被涂成紅色的公牛跳舞。這古老的習俗可以追溯到神話時代末期,蘭斯與教會停戰(zhàn)前。那時摩納領當?shù)厝诉€有維尼西亞人的血脈,他們崇拜戰(zhàn)神巴爾和豐收神克里斯托弗。停戰(zhàn)后那些異教徒被當做蘭斯的出氣筒而遭到了清算,祭神儀式被禁止,巴爾和克里斯托弗的名字甚至不能被提起,代表祂們的面具和罩衫被統(tǒng)一焚毀。異教徒們不甘示弱,紛紛舉起武器。在摩納領的那片森林里,不知爆發(fā)過多少場血腥的戰(zhàn)斗。

  時至今日,摩納領的人們還在傳揚著戰(zhàn)神信徒的故事。多數(shù)貴族稱摩納領的戰(zhàn)爭為暴力和野蠻的災難,并對那里的人民百般刁難。馬修也不清楚自己有沒有維尼西亞人的血統(tǒng),因為他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但由于一閑下來就愛胡思亂想,他隱約覺得自己應該算半個維尼西亞人——現(xiàn)在他身處于一輛名為西境的馬車上,直到前不久才注意到現(xiàn)實車廂的逼仄,和馬車正疾馳于峭壁之上,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深淵的事實。

  他回想著過去的生活,在林間小道漫步,在水塘邊釣魚,偷偷溜出酒館去聽音樂劇…多好啊,不像這里,惡臭中總是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絕望也有氣息嗎?他覺得這是可以描述的。工地上的砂土味,廉價的酒精味,牲畜的膻騷味,還有揮之不去的汗臭味…第一個想到來這做買賣的人絕對是個天才,他推著裝滿劣酒的小車,途徑一座又一座營房,所到之處喧嘩迭起,半個小時便賺得盆滿缽滿。而第二個來做買賣的人就不怎么討人喜歡了,他租下一座營房,并帶來了不少風塵女子,雖然軍營中的昌館很常見,但那些女人沒事就跑到工地上游蕩,顯得格外大膽和露骨。她們的行為給第三團的女兵們帶來了不少困擾。很多工人都把她們當成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奴隸,為了不讓她們受欺負,馬修每天都要對工頭們拍桌子瞪眼,到處奔忙。

  老實說,這才是他對炮灰團的預期。他小時候就讀過的不少戰(zhàn)爭記錄里就提到過營姬,軍紀問題,不出意外的話,以后還會有新兵們情緒爆發(fā)和各種棘手的問題出現(xiàn)。相比感慨軍官難做,他或許更該驚嘆新兵們的堅韌。

  馬修背上有些酸痛,他佝僂著身子來到工地,沿著陡峭的臺階走上平臺。他突然意識到下層平臺的高度已經(jīng)有某座小山的山腰高了,這算是件好事。馬修找了個相對干凈的地方,用手掃開地上的石子,躺了下去,讓更多冰冷的月光灑在臉上。沒有喧囂,沒有臭味,這地方真不錯。

  “多好?!瘪R修張口說道,現(xiàn)在工地上不會有其他人。就像他昨天提前回到營地,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地上散落著吃剩的食物、工具還有武器一樣?,F(xiàn)在的工地就像那時的營地一樣,安靜到嚇人。

  一陣狼嚎傳入了馬修的耳朵。

  馬修嚇了一跳,隨手抄起一塊石磚坐了起來。更多的狼嚎聲響起,他意識到這一串聲音來自遠方,可能是森林里正在進行一場狩獵。一般來說,那些畜生是不敢踏入人類領地的,更別說還有一隊哨兵把守在森林外圍了。

  重新放松下來的馬修晃了晃腦袋,他把石磚扔在一邊,又躺了下去。他看到天空中流過紫紅色的天河,看起來像是極光。目睹奇觀讓馬修的心情愈發(fā)歡暢,他知道在這地方躺久了會得病,但是他不在乎。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余光瞥見了巨大的月輪。

  紅月懸在空中,散射出猩紅的光芒。馬修眨了眨眼,他感到一絲不祥,卻又忍不住繼續(xù)仰望星空。巨大的紅色月輪幾乎將他壓在了地上,血液里的懦弱和恐懼讓他屏住了呼吸。

  動彈不得的馬修,身后傳來嘈雜的聲音,有狼嚎,有鐵器相交發(fā)出的叮當聲,還有大地震顫的沉悶響聲。馬修發(fā)現(xiàn)森林里不知何時起了很大的霧,空氣卻愈發(fā)燥熱了。

  突然一切都安靜了下來,當馬修意識到自己處境不妙的時候,一道紅色幻影已經(jīng)從他頭頂掠過。那是一群披堅執(zhí)銳、身著華麗鎧甲的騎士,馬修最先看清的是他們胯下的猛獸:有些騎士胯下的是黑色飛馬,馬身青筋暴突,肌肉壯實,有些騎士騎著的是身著金屬外殼的雙足飛龍,其獠牙尖利如刀。這些坐騎絕非尋常生物,它們的眼睛是血的顏色,鼻腔和口腔中都散發(fā)著熱氣,噴涂著來自地獄的火焰。能降伏這些駭人巨獸的騎士,自然也不會是泛泛之輩。他們無一例外穿著血紅的鎧甲,造型紛繁華麗,甲板厚重堅實,上面裝綴著黑曜石飾品,有些是狼頭,有些是獨眼巨人,還有些是扭曲變形的骷髏。為首的騎士駕駛一座由兩頭肌肉虬結(jié)的飛馬拉動的火焰戰(zhàn)車,那是一個全身重甲,頭上頂著環(huán)形巨冠的騎士。馬修看清楚了那騎士背后的飾物,那是插著人頭的長槍架。

  馬修想起古老的神話,他知道那可怖怪物有個名字,但他想不起來了。

  那戰(zhàn)車騎士俯視著馬修,馬修不知道為什么他能確定那面具后是一顆因憤怒而熊熊燃燒的骷髏頭,鼻子上方兩側(cè)的凹陷處,噴發(fā)著紅光。那似乎是燃燒的血液。那流著鮮血的眼窩里燃燒的火焰直接對上了馬修的雙眼。那面具似乎顫抖了一下,騎士似乎還伸出左手指了指馬修。

  “戰(zhàn)斗,”馬修只能聽懂這個詞,在那個半夢半醒的瞬間,他感覺一陣熱流涌過脊梁,然后他暈了過去。

  等到馬修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仍躺在平臺上,天已經(jīng)快亮了,齊正坐在他身旁,疲憊地盯著他。

  “他們要來了,長官。”

  “誰?”

  就在馬修還在發(fā)懵的時候,一個渾身是血的輕騎兵從森林里疾馳而出,一邊大喊,一邊快馬加鞭向茶花領跑去。

  “敵襲!備戰(zhàn)!敵襲!備戰(zhàn)!”

  他聲如洪鐘,簡直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呼喊,被吵醒的人越來越多了。新兵們罵罵咧咧地抱怨著天還沒亮,直到有人聽清了騎兵在喊什么,驚恐地發(fā)出了尖叫,人們才陸續(xù)反應過來。

  “教會的聯(lián)軍,大概三千人,還有七臺戰(zhàn)爭傀儡?!饼R瞥了一眼炸鍋的營房,“我們逃吧,距離敵人抵達最多還有半天時間?!?p>  馬修只覺得頭暈眼花,他踉蹌著起身,慢慢向亂成一鍋粥的營地走去。

  “旗手,讓戰(zhàn)旗飄揚在高處?!彼麃G下命令,頭也沒回。

  “贏不了的,他們有三千人,還有…”

  馬修眉頭一皺,停下腳步,回頭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多少摻雜了些個人感情。

  “那是我要面對的問題,不是你的?!?p>  在普拉爾森林東北方,聽不到任何聲音。延伸至森林深處的道路出奇的寂靜。只有一片血一樣的紅霧,從樹林中彌散開來,向著工地的方向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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