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坦白
“你們自由了。”勞倫斯打開了囚車,將幾車奴隸都放了出來。
然而奴隸們的臉上只有平靜和麻木,他們平靜的走出囚車,麻木的站好隊,安靜地等待命令,好像這位騎士大人所說的自由只是他一時興起開的玩笑。他們的反應讓勞倫斯不由得想到了一個前世的詞匯——豬玀。
其實也不怪這些奴隸反應如此平淡,對于他們來說,所謂的自由只是自己換了個新主人而已。他們早已習慣了每天享受一點拳腳和皮鞭;在辛苦勞作了一天后,把混著木屑和口水煮出的稀粥舔的干干凈凈。也許哪天因為無意犯了一點小錯,或者僅僅是被主人看著不順眼就拖出去折磨致死,也不是什么讓人大驚小怪的事。這一切,他們都已經(jīng)習慣了。
習慣了認清自己奴隸的身份、也習慣了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因為那些沒習慣的奴隸,早就成了一具具干癟的尸體。每個奴隸都在成為正式的商品前,被心狠手辣的訓奴人磨滅了反抗的意志和獲得自由的想法。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作為一件合格的商品被換成物資或是金幣。
“給他們發(fā)塊面包都比自由的口號來得實在?!绷_恩湊到勞倫斯身邊小聲說道:“自由是個很好的幌子,叫人占了好處,又挑不出什么毛病,而吃了虧,也不能怪誰。但你未免也太高估他們對自由的認知了?!?p> 羅恩顯然以前見過這種情況,在他眼里,合格的奴隸就是這樣,他不咸不淡地對勞倫斯說道:“你作為一個騎士老爺,當然可以大手一揮用賦予他們自由的名義彰顯自己的仁慈,或者把這些激動人心的故事寫進騎士小說。但他們除了跟著你之外,沒有別的選擇?!绷_恩罕見的說了不少話:“他們頭上的奴隸烙印就是低人一等的標志。不管在哪里,抓獲一個逃奴都能從老爺們手里換幾枚銀幣。如果你丟下他們,那在荒郊野嶺中成為野獸的口糧就是他們最好的命運了。如果你怕麻煩的話還是把他們轉(zhuǎn)手賣出去比較好,假如你不怕他們原來的主人找到你的話?!?p> “所以你們要把爛攤子扔給我?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勞倫斯意識到羅恩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心給他擦屁股,年輕的騎士一把扯下不透氣的獸皮頭套,露出一張汗津津的,怒氣沖沖的臉。
“我可沒這么想。”羅恩苦笑著聳了聳肩,“事實上我們和你一樣無家可歸,某種程度上甚至更糟——至少你沒被通緝,也還保留著象征性的榮譽?!?p> “什么意思?”勞倫斯能察覺到羅恩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自嘲。
“奧拉夫!”菲麗絲不由自主地尖叫起來,她跪倒在地上,眼中噙著淚水,緊緊將一個骨瘦嶙峋的孩子摟在懷里。那男孩大概十來歲左右,披著一件粗糙的亞麻長衫,渾身散發(fā)出一陣冰冷的寒意。他低著頭,一頭臟亂的黑發(fā)披在臉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抱歉,蘭斯的騎士。我們曾經(jīng)是塞連的貴族,雖然不再是了?!绷_恩看了看情緒失控的菲麗絲,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干癟的錢袋:“希望你能理解,因為那場年代久遠的戰(zhàn)爭,許多蘭斯人都對塞連人抱有強烈的敵意。我知道你是個善良、正直的騎士,但我們不確定你會不會和那些上了年紀的蘭斯人一樣,對我們落井下石。抱歉…這是你的酬金,一共五枚金幣,多出來的就算是補償吧?!?p> “虧我還把你們當朋友!”勞倫斯看都不看錢袋,他指著不知所措的奴隸們咒罵道:“在你看來我的誓言還不如狗屎值錢!看看這幫可憐人!你讓我怎么處理他們?我信任你們,愿意賭上被通緝的風險幫助你們,而你們就用五枚金幣來侮辱我?這就是你們?nèi)B人的感謝?早知道是這樣我就該…”
他的話噎在喉嚨里說不下去了,菲麗絲的哭聲如同一段有節(jié)奏的、緩慢而哀怨的咒語,頃刻間熄滅了他的怒火。是的,換個角度考慮的話他們沒做錯什么,勞倫斯也沒損失什么,他只是討厭被人欺騙而已。想到這他便心煩意亂地深吸一口氣,冷漠地問道:“接下來你們要去哪?回到塞連嗎?”
“不,我們已經(jīng)回不去了,塞連的每座城市門前都貼著我們的通緝令?!绷_恩說道:“按照原先的計劃,我們打算前往蘭斯西境,奧蘭多公爵治下的自由之城,在那里沒人會在意我們的身份。只要我們不得罪公爵,就連蘭斯的王室成員也別想將我們引渡回國?!?p> “你們犯了什么罪才會被通緝?”
“叛國、謀殺、行賄…罪名多得數(shù)不過來,對于那些得勢的貴族來說,他們想把什么罪名插在失勢的對頭身上都行。只要能保證我們無法鉆某個行省法律的空子活下去?!?p> “哼,真沒想到塞連人也會醉心于爭權(quán)奪利?!眲趥愃闺m然嘴巴不饒人,但他的氣已經(jīng)消了大半。
“是啊,我也對此感到不解。我們的戰(zhàn)士在極北邊境與獸人打仗,人民在飽受饑餓和寒冷的折磨,但他們依然在內(nèi)斗,或許他們的榮譽感早就被泡進狗屎里了?!?p> “這有點不公平,”勞倫斯沉默了一會平淡地說:“我的意思是對狗和某些蘭斯貴族來說。”
羅恩盯著勞倫斯看了一會,在領(lǐng)悟這個玩笑中表達的含義后,他眼神里嚴肅而沉重的色彩被些許笑意打破。
“是的,也許你說得對?!绷_恩向勞倫斯伸出右手,“朋友,我們要去西境,一起走嗎?”
希望這不會違反蘭斯騎士的禮儀…羅恩默默祈禱。
“好吧,那就走吧,在奴隸主帶大批人來找咱們算賬之前?!眲趥愃菇K于伸出自己戴著鋼鐵護臂的手,“我不叫朋友,我有名字——亞當·勞倫斯,曾經(jīng)的蘭斯貴族,王室成員的守護者。雖然不再是了?!?p> “啊,我知道,侯爵?!绷_恩認出了這個姓氏,“亞當家族沒有封地,只有一所建在蘭斯王都內(nèi)的莊園,是吧?”
“是啊,你似乎很了解蘭斯的信息。對于敵視蘭斯的塞連人來說,這并不常見?!眲趥愃固袅颂裘济?。
“到了西境你會后悔的,那里離你的家很遠?!绷_恩眨眨眼,沒有對勞倫斯言不由衷的揶揄做出答復。
“謝謝你提醒我,但你們離鄉(xiāng)更遠。據(jù)我所知塞連在蘭斯北部,從王都騎馬出發(fā)至少要走兩周?!眲趥愃罐D(zhuǎn)過身去,沖不知所措的奴隸們大喊道:“分出一些人坐在前面駕駛馬車,其余人先進籠子里待著,我們準備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