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現(xiàn)世報
萊特·羅西尼今天的心情非常糟糕。他看著手下的傭兵們慢吞吞地推著陷進雪坑里的囚車,緩緩嘆了口氣。
作為萊特商會會長的長子,他現(xiàn)在本該優(yōu)雅的吃著草莓,邀請某個貴族小姐品嘗魯姆莊園的佳釀。而不是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看傭兵們敷衍地干活。他盯著囚車里又臟又臭的“貨物”,越想越郁悶。
要不是老頭子有意與奧拉神國高層交好,他也用不著親自前往圣城與大人物們交涉。平日里押送奴隸都是粗坯們干的活,他只管核對賬目簽字,然后花大把的金幣吃喝玩樂。
“布萊克,把我的酒拿來?!彬T著馬在一旁被凍了好一會,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實在有些煩躁。除了借酒消愁他也實在找不到什么打發(fā)時間的法子了。
一個壯漢帶著滿臉獻媚的笑容捧著一袋麥酒靠了過來,“少爺,您的紅酒昨晚就見底了,要不試試這個?這是我今早出發(fā)前灌的麥酒,據(jù)說是城里最好的麥酒。”
“算了,你留著自己喝吧?!绷_西尼擺擺手把眼前的酒袋推了回去,他一直都認為麥酒是窮人喝的東西。畢竟只有像他這樣品位不凡的大人物才能理解魯姆莊園紅酒的美味,那種澀感、那種甘甜,任何人只要品嘗過一次,就會認為別的酒都是些摻水的酸湯,怎么喝都索然無味。
距離從塞納出發(fā)整整過去了四個小時,他們才剛進入中立之地,一想到自己還得等好幾周才能返回王都,羅西尼就看著這幫出工不出力的手下氣不打一處來,他忍不住怒罵道:“繼續(xù)磨蹭!明晚到不了圣城,誰也別想從我這領(lǐng)賞錢!”
“聽見沒?趕緊動起來!”名叫布萊克的壯漢沖偷懶的傭兵們大喊道:“你們對得起昨晚那兩只烤羊嗎?別讓少爺發(fā)火,現(xiàn)在…”
“下午好,朋友們?!币粋€聲音從前方傳來,聽起來一點也不友好。傭兵們沉下臉,他們沒聽見有人走近的聲音。
樹林中走出了一個怪人,他身著華麗的騎士鎧甲,頭上卻戴著一個獸皮做的頭套,看上去十分滑稽。傭兵們警惕地拿起武器將羅西尼保護起來,有六人包圍了那騎士,其中兩人手里拿著弓箭,其他人拿著斧頭和長矛。他們注意到那騎士拄著一把印有蘭斯王室紋章的華麗長劍,雖然沒有出鞘,卻已經(jīng)讓人感到了不安。
“下午好。不知閣下有何貴干?”羅西尼不動聲色地問道。
“朋友,在這荒郊野嶺,不喜歡有人做伴嗎?我很樂意嘗嘗那袋麥酒。”勞倫斯隨意地說道,聲音里充滿了威脅。
傭兵們聽了哈哈大笑,只有羅西尼沒有反應(yīng),他的眼神依然冰冷。
“夠膽,騎士老爺,你很勇敢。敢在萊特商會手上討橫飯的人可不多。”一個傭兵用他貪婪的眼睛飛快地瞟了一眼勞倫斯的長劍,將裝滿麥酒的牛皮水袋扔在勞倫斯腳邊,聳了聳肩。
“中立之地十里內(nèi)沒有巡邏隊,少爺,情況不對?!彼÷晫α_德尼說:“請您不要慌張,讓我們來處理?!?p> 勞倫斯聽到了那人在說什么,他哼了一聲,不為所動。
“把那些奴隸留下,你們就可以走了,我保證不會有人受到傷害?!?p> 傭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對一個不自量力的人來說,你很勇敢,就算你是騎士又怎…”
一聲驚叫聲響起,幾根黑色的箭從四周射出,插進雪地,準(zhǔn)確的落在一個傭兵腳邊,離他的氈靴只有一寸間隔。那大塊頭嚇得大叫起來,一邊高喊著“敵襲”,一邊舉起武器,警惕地弓著身子,快速觀察著四周。
“沒必要敵視我,朋友,因為自不量力這個詞用來形容你們更合適些。坦白地說,我不想看見有人流血,所以才來交涉。留下奴隸,然后離開,我保證沒人會受傷?!眲趥愃拱纬鲩L劍,扭了扭脖子,向?qū)Ψ绞骸?p> 傭兵們并不知道剛才的弩箭只是設(shè)置在樹梢上的機關(guān)。他們環(huán)視四周,尋找著敵人可能設(shè)伏的位置——樹梢上、雪地里、巖石間,似乎敵人無處不在,卻又都不太明顯??床坏降臄橙瞬鸥钊丝謶帧>驮趧趥愃挂詾閷Ψ讲淮蛩愫推浇鉀Q問題時,羅西尼開口了。
“開個價吧,放我們過去。說出你的雇主,我可以出三倍的價錢。”
勞倫斯輕輕搖了搖頭。
“泰倫商會?還是塔里克商會?敢對我下手的勢力可不多?!绷_西尼繼續(xù)試探,但對方依然保持沉默。
“朋友,商人最怕失信。這些奴隸是奧拉神國訂購的商品,讓我們帶奴隸走,其余所有財物你都可以拿去?!?p> 勞倫斯不耐煩地舉起了左手,這個動作讓傭兵們毛骨悚然。這肯定是準(zhǔn)備動手的信號!羅西尼見狀腿一顫,大喊道:“好吧,我們這就離開!奴隸歸你了!”
現(xiàn)在敵暗我明,觸怒對方自己性命難保,既然如此還不如委曲求全,等回到商會總部,羅西尼有的是手段調(diào)查此事,找出他該向誰算賬。
勞倫斯注視著羅西尼在傭兵們的保護下慢慢退后遠去,直到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視野盡頭,這才松了口氣。過了一會,在確定傭兵們已經(jīng)走遠后,羅恩從不遠處的樹梢上跳了下來,過來檢查囚車,發(fā)現(xiàn)沒留下陷阱,奴隸們也還算健康后,這才示意勞倫斯和菲麗絲上前。
......
再說羅西尼這邊,雖然財物還在,沒人受傷。但奴隸被劫,自己也喪失了在奧拉神國牽橋搭線的機會,一想到回去免不了要被老爺子訓(xùn)斥一番,他心里就憋悶得很。
“少爺,咱就這么回去?”一個皮膚黝黑,相貌猥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問道?,F(xiàn)在貨物跟他們的臉面一起丟到了姥姥家,甚至就連敵人是誰有多少人都沒摸清。任務(wù)失敗,回去領(lǐng)不到錢事小,要是砸了飯碗以后可就難混了。
“瘦猴,你他*不能閉嘴嗎?”另一個背著大劍的傭兵很不爽地瞪了瘦猴一眼,緩緩地說:“我想少爺一定也心有不甘吧,不如您先回塞納城求援,我?guī)讉€兄弟回去跟蹤他們,看能不能弄到點他們的情報?!?p> “那就去吧,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如果能帶回什么有用的信息,以后你就做我的貼身護衛(wèi)吧。”羅西尼也確實不甘心,但現(xiàn)在傭兵們?nèi)匀粚偛诺碾U境心有余悸,他也不好隨意差遣,眼下有人主動出頭要帶隊回去探查,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下午好,各位。”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位身材高大,披著黑色長衫的老人像幽靈似的突然出現(xiàn)在北方的大路上。他笑瞇瞇地向傭兵們打了招呼,仿佛只是在熱情的迎接一群許久不見的朋友。
“滾開,我們沒閑錢打發(fā)乞丐!”一個傭兵剛罵了一句,一發(fā)弩箭就從不遠處的樹后射出,貫穿了他的脖頸。強大的動能攪碎了他的氣管,讓他瞪著眼睛踉踉蹌蹌地走了好幾步才斃命。
“動手?!崩先艘宦暳钕拢畮讉€穿著破衣爛衫的面具人便從大路兩側(cè)的樹后現(xiàn)身,向傭兵們齊射出一輪箭雨后扔掉了手弩,換上短劍和圓盾,組成了兩道密不透風(fēng)的人墻,緩慢而堅定地推進,壓縮著傭兵們的活動空間。
“保護好少爺!”有人大喊著。除了少數(shù)幾個將羅西尼保護在中心的傭兵外,更多人沖了上去,與來路不明的敵人展開了一場混戰(zhàn)。敵人并不難辨認,他們?nèi)藬?shù)并不占優(yōu)勢,衣衫襤褸,戴著簡陋的木質(zhì)面具。但很快,傭兵們就意識到這些敵人破爛的穿著只是偽裝——他們肌肉發(fā)達,殺戮的造詣登峰造極。在一輪對撞后,有十幾名傭兵被砍倒,而敵人毫發(fā)無傷。幾個被砍斷胳膊或大腿,身受重傷的傭兵躺在地上大聲咒罵著,很快,伴隨著一陣令人作嘔的骨頭碎裂聲,敵人用盾牌砸碎了他們的臉,讓叫罵聲和呻吟聲消失了。
屠殺持續(xù)了一分鐘,當(dāng)傭兵們意識到自己在這些冷酷的劊子手面前如同弱肉的嬰兒般無力時,恐懼如同一股勢不可擋的浪潮,吞噬了一切理智。他們驚恐地叫喊著,眼睜睜看著身邊的同伴沖上去被砍倒,卻連邁開腿都做不到。一切都完了,當(dāng)他們看著那些惡魔般的人影朝自己走過來時,所有秩序都被打亂了。人們互相推搡著,扔掉武器轉(zhuǎn)身就跑,羅西尼也在驚惶中被混亂的人群撞倒,他那條價格不菲的披風(fēng)被許多人踏過?;靵y中他從地上撿起一把劍奮力起身,沖著靠近他的敵人一通亂揮,大吼大叫。勇氣可嘉,然而勇氣無法改變他的命運——一個敵人用盾牌輕松打飛了他手中的長劍,向他那張白凈的臉回敬了一記重拳。他又一次倒在地上,脫臼的下巴使他無法吐出嘴里的血水和斷裂的牙齒。
幾十秒后,再也沒有傭兵站著了,盡管一些命大的人還趴在雪地里痛苦的哀嚎著。
“相信你已經(jīng)明白傲慢會招致災(zāi)禍了?!睆氖贾两K都沒出手的老人走到一個正在呻吟的傭兵身邊,掏出匕首割開了他的喉嚨。羅西尼怒視著他,用舌頭艱難地撬開一點嘴唇,吐出一口血水和兩顆牙齒。
“我有錢。”他口齒不清地咕噥著,“留我一命,你可以拿到下輩子都花不完的贖金?!?p> 那老人皺了皺眉頭,而后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他沒有急著給出答復(fù),而是望向最后一個活著的傭兵。大腿被砍掉的傭兵試圖爬開,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條血淋淋的痕跡。羅西尼顫抖著,看著老人默默將膝蓋頂在傭兵的背上,抓起他的頭發(fā)向后拉。那人正是之前向奴隸施暴的瘦高個隆德,他害怕的嗚咽著,試圖求饒。沒有任何懸念,他的喉嚨被割開,然后被扔到一邊。他又掙扎著向前爬了不到半米,然后一頭扎進雪堆里,不動了。
“也許貴族的規(guī)矩是這樣,羅西尼少爺,但我不是貴族。而且你的尸體會更值錢,有人出高價買你的命。”
話音剛落,一把劍就刺進了羅西尼的胸膛,向上一提,就開膛破肚。似乎僅僅是為了尋開心,衣衫襤褸的面具人紛紛舉起劍,不停地砍向慘不忍睹的尸體。羅西尼的胸腔被剖開,肋骨被折斷,里面的器官被剁成了黏糊糊的碎肉。確保他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后,褻瀆尸體的暴行才終止,老人的目光越過南方緩緩流淌的河水,望向目力不及的中立之地。
“愿主保佑你,可憐的騎士?!彼廊贿肿煳⑿χ?,眼眶中稍熄的狂躁火焰冷冷地閃爍著危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