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前,何云惠和鐘靈兒的身影突兀的出現(xiàn)在了一座山腳。
兩個人驚魂未定,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四處張望??戳撕靡粫?,她們這才確定,自己確實(shí)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可怕的地方。
鐘靈兒高興的說道:“師傅,我們出來了?!?p> 何云惠故作鎮(zhèn)定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說話,只是那凌亂的頭發(fā)和烏青的眼睛,讓她此刻剛剛恢復(fù)的祖師氣度顯得有些滑稽。
鐘靈兒忍住沒敢笑,指著一片山林說道:“師父,這里就是原來咱們進(jìn)村子的地方,可是那個入口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何云惠道:“一定是那位前輩把它封起來了,新的入口已經(jīng)換了一個地方,再想進(jìn)去就跟以前一樣,只能憑機(jī)緣了?!?p> 鐘靈兒心有余悸地說道:“我可不想再進(jìn)去了?!?p> 兩個人此時都發(fā)現(xiàn)了,消失了好多天的修為已經(jīng)再次回到了身上。何云惠運(yùn)轉(zhuǎn)修為,恢復(fù)了自己的儀容,她心中自語:
“我知道你之所以放我們出來,就是為了把我們的命留給那個何不苦,而他也肯定會來殺我。哼,想要找死就來吧,沒有了那位前輩的庇護(hù),我看你拿什么跟我斗!”
想罷她回頭對鐘靈兒說了一句:“走,回宗門。”
說完她攜著鐘靈兒,身形升至半空,御風(fēng)而行,急速掠向南方。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線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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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苦拜別了村醫(yī),走在村子里。今天晴空萬里,天地一片清明。
他繞著村子轉(zhuǎn)了一圈,路上遇到村里的長輩,同輩的孩子,他都會熱情的點(diǎn)頭,笑著與之攀談幾句。
等到了村口,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起前幾天經(jīng)歷的一切,如今真是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公子,咱們該走了?!壁w老二輕聲提醒了一句。
何不苦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出村子。他按照村醫(yī)指點(diǎn)的方法走出了秘境,看著外面廣闊的天地,他不禁有些激動,又有些期待。
等心情平靜下來,何不苦大步向前走去,不再回頭。
這一天,正好是二月初二。民間有諺語:二月二,龍?zhí)ь^。
角宿已露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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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苦走后不久,村醫(yī)忽然感覺到大地猛的晃動了一下。他不由得怒喝一聲:“這個畜生!又不安分了,我得再給它點(diǎn)苦頭?!闭f完村醫(yī)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他就站在了壓歲山的最高處的懸崖邊。他凝望著這片好似無底的深淵,眉頭微皺。
當(dāng)你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你。
這句話在此時此地,就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shí)而已。
“老朋友,你來了?!币粋€聲音像悶雷一般,從深淵深處傳來。
村醫(yī)冷笑一聲道:“哼,我看你是又想念靈魂被撕裂成九萬份的滋味了,我特意來給你長長記性?!?p> 那個聲音再次說道:“大家都是幾萬年的老朋友了,說話火氣別那么大嘛。我知道你是當(dāng)年天庭中最會折磨人的人,我怕你還不行嗎。我今天就只是想跟你打個招呼,看看你罷了??纯茨恪罌]死!現(xiàn)在看到你還在,我也就安心了。畢竟,在如今的這個天下,我太寂寞了,相信你也跟我一樣吧?”
村醫(yī)道:“看到我還沒死,你難道不應(yīng)該很失望嗎?”
那個聲音說道:“不失望不失望,我很開心。你現(xiàn)在雖然還沒死,但不是也快了嘛,哈哈哈……”
村醫(yī)不再理會它的冷嘲熱諷,他的眼中突然爆發(fā)出兩道神光,直直的射向了深淵的最深處。
那個不知名存在暢快的笑聲戛然而止,很快變成了刺耳的慘叫聲。這聲音似乎能傳到人靈魂的最深處,就算是合道境的大修士聽到,也會立刻心神失守,走火入魔,之后暴斃當(dāng)場!
所幸除了村醫(yī)一個人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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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壓歲村秘境的所在太過隱秘,又遠(yuǎn)離人群,所以何不苦二人緊趕慢趕,才終于在天黑之前見到了第一個村莊。
趙老二敲了敲一戶人家的房門,問了一句:“有人在家嗎?”
“誰???”一個蒼老的老嫗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壓歲村秘境雖然不在塵世之內(nèi),但其中的村民,都是從古唐國遷徙過來的。所以他們說的也都是古唐國官話,與外界交流無礙。
很快房門被打開,一個枯瘦的老嫗站在門口略微有些警惕地問道:“你們是……”
趙老二笑容真誠地說道:“老姐姐,我與孫子是來這附近尋親的。因?yàn)槊月罚`了宿頭,想在您家里借宿一晚。放心,我們不會白住,有銀子與你?!?p> 說完,趙老二拿出了一小錠約么一錢的銀子,遞給了老嫗。
老嫗看了看二人,見是一個枯瘦老頭和一個眼神明亮的少年,心中稍安。
她推開銀子說道:“窮家破戶,住一晚不打緊,不用銀子。只是家中無糧,只有一些粗食,不嫌棄的話就進(jìn)來吧?!?p> 老嫗讓開身子,請二人進(jìn)來,趙老二連連道謝。
到了屋里,借著黃昏的余光,何不苦也看清了這屋里的情景。
屋子很破,墻上有被修補(bǔ)過的痕跡,只是修的并不結(jié)實(shí),已經(jīng)快要脫落了。屋里的東西也很少,只有一張桌子和幾個凳子,桌子上有一盞油燈,已經(jīng)沒有油了。
這時里屋又走出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女孩大點(diǎn),七八歲的樣子,男孩則只有四五歲。
男孩跑過來拉著老嫗的手道:“奶奶,我餓了?!?p> 老嫗慈愛的笑了笑,道:“好好好,餓了咱們就吃飯?!?p> 老嫗去廚房準(zhǔn)備飯食,小男孩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何不苦,天真的問道:“大哥哥,你是來我家做客的嗎?”
何不苦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頭道:“是啊,哥哥不小心迷路了,想在你家里借宿一晚上,你歡迎哥哥嗎?”
男孩道:“歡迎啊,我家好久沒來客人了??墒恰壹艺娴臎]多少吃的了?,F(xiàn)在天氣冷,根本挖不到野菜。奶奶為了讓我們多吃一點(diǎn),經(jīng)常一挖就是一天,她自己就只吃一點(diǎn)野菜根……”孩子越說聲音越小,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聽著男孩說的話,何不苦心中酸澀不已,他溫柔地對孩子說道:“你放心,哥哥不白吃你家的東西,我拿窩頭跟你換?!?p> 何不苦從包袱里掏出從家里帶出來的窩頭,遞給男孩,小男孩正要伸手去接,卻被姐姐給拉到了一邊。
小女孩警惕地看著何不苦二人,對弟弟說道:“你忘了奶奶說過,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嗎?”
何不苦連忙道:“你們放心,我不是壞人,不會害你們的?!?p> 小女孩不說話,就只是死死拉著弟弟不讓他過來。
趙老二小聲對何不苦道:“公子,你還是先把窩頭收起來吧。咱們先在這里住一夜,等明天走的時候再留給他們一些吃食與銀子就是了。”
何不苦不再堅持了,重新把窩頭放回了包袱。
沒多久,老嫗從廚房里走了出來,端著兩只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原樣又走了一趟,把四只碗都放好后,老嫗對何不苦二人說道:“坐吧,鄉(xiāng)里人沒好東西,吃一點(diǎn)墊墊肚子?!?p> 何不苦二人道謝落座,小男孩從廚房里跑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把筷子,遞給二人,“老爺爺,大哥哥,給你們筷子?!?p> 見二人接過筷子,小男孩這才歡快地坐在了凳子上,趴在碗上面往嘴里扒著野菜。小女孩則很文靜,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著。
桌上只有四只碗,何不苦二人和兩個孩子每人面前一只,老嫗面前卻沒有。
何不苦問道:“婆婆,您怎么不吃啊?”
老嫗道:“剛才在廚房里吃過了,現(xiàn)在不餓?!?p> 何不苦哪里會信這話,他再也忍不住,轉(zhuǎn)身從包袱里掏出幾個窩頭對老嫗說道:“婆婆,我們兩個人來借宿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了,現(xiàn)在還搶了主人家的飯食,您讓我怎么吃的下去?您要是信得過我們,就跟孩子們一起吃了這幾個窩頭,若是信不過,我們也沒法留在這里了,這就告辭?!?p> 趙老二知道老嫗一是不好意思吃這些窩頭,二是怕自己二人心術(shù)不正,給窩頭里下什么東西。
他率先拿起一個窩頭,啃了一口道:“小老兒我走了一天的路,光靠這點(diǎn)野菜可填不飽肚皮,我得再吃一個窩頭才行?!?p> 老嫗放下心來,對何不苦說道:“孩子你坐下,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并不是擔(dān)心你們有什么惡意,只是……也罷,我們吃就是了。”
何不苦重新坐下,笑著說道:“婆婆您給我們吃野菜,這叫待客有道。我們給您一家吃窩頭,這叫禮尚往來,師父就是這么教我的。”
老嫗也笑了,“好孩子,婆婆知道你家大人教的好,快吃吧?!彼f完也拿起了一個窩頭,慢慢地吃了起來。
何不苦給兩個孩子一人遞了一個窩頭,他則是像那個小男孩一樣猛扒碗里的野菜。野菜嘛,他又不是沒吃過。以前村里年成不好的時候,他也曾漫山遍野的挖過野菜吃。
何不苦幾下把野菜扒完,抹了抹嘴問道:“婆婆,您家里的其他人呢?”
老嫗說道:“老身的兒子是當(dāng)兵的,跟著蘇大將軍打蠻子去了。至于他們姐弟倆的娘嘛,被北狄蠻子給抓走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死是活?!?p> “其實(shí)朝廷對我們這些當(dāng)兵的家屬挺照顧的,每年都會送糧送錢。只是今年不太平,北狄蠻子來了幾次,把家里的糧食全給搶走了,這才過的那么艱難。再過半個月,官府又該給我們送一批糧食了,到時候日子就好過了?!?p> “北狄蠻子經(jīng)常來搶劫嗎?”
老嫗帶著恨意說道:“這些天殺的北狄蠻子,年年都來。只要一來,就搶壯丁,搶女人,搶糧食。整個村子已經(jīng)沒有一個年輕人了,只留下我們這些沒用的老弱,他們看不上,這才能留得一條命在。”
小男孩也在一旁說道:“是啊,大哥哥。那些蠻子可壞了,等我長大了,也要跟著我爹一起殺蠻子去?!?p> 何不苦輕輕敲了敲他的腦門道:“想去殺蠻子,就得努力吃飯。這樣才能快快長大,知道嗎?”
男孩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咬了一大口窩頭。
吃完飯以后,老嫗帶著孩子們早早的睡了。何不苦躺在床上卻睡不著,想到這么善良的一家人,竟然過的如此艱苦,他心中就酸的不行。那個老婆婆寧可自己不吃,也要把家里僅有的吃食拿給兩個陌生人,這是何等可貴的品質(zhì),又是何等的讓人窩心。
何不苦坐起身對躺在另外一頭的趙老二說道:“趙爺爺,不是說古唐國國力強(qiáng)盛,冠絕一洲嗎?怎么那個北狄還敢過來搶劫?”
趙老二也坐起身道:“沒辦法,這里是兩國邊境,邊民被搶劫,是在所難免的。北狄雖然國力比不上古唐國,但其人兇悍異常,又都擅騎馬,來去如風(fēng)。古唐國能打退他們的大軍,卻很難杜絕他們的小股人馬侵襲。他們搶了就跑,就算是邊軍知道了,可是茫茫草原那么大,又到何處去找他們呢?”
見何不苦神色仍是憤憤不平,趙老二又說道:“公子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這種情況也持續(xù)不了多久了。我聽說古唐國已經(jīng)派出了一支大軍深入草原了,這支軍隊是由古唐國的左驍衛(wèi)大將軍蘇靖方率領(lǐng)。蘇靖方乃是享譽(yù)一洲的名將,相信這一次,一定能橫掃北狄王庭,徹底平滅北狄?!?p> 何不苦聽到這話,心中稍定,慢慢睡了過去。
到了半夜,何不苦突然聽到一陣隱隱的馬蹄聲在向這里靠近。他耳力極佳,此時那聲音尚在一里之外。
他仔細(xì)側(cè)耳傾聽,感覺那聲音來勢極快,越來越清晰起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來到這里。
他猛地坐起,搖醒趙老二后說道:“快醒醒,北狄蠻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