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
不久,巴黎出了個有名的交際花,長相美麗,談吐不俗,很快得到了整個上流社會的青睞,她的名字,叫做芳汀,有個十三歲的女兒,據(jù)說是多羅米埃的骨肉,不過那個遠(yuǎn)在俄國縱情享樂的禿頭貴公子卻矢口否認(rèn)這一點(diǎn)。
我并沒有見到過芳汀,但是我認(rèn)識她,看到她脫離了必死的命運(yùn)我為其感到由衷的快樂。
“那樣勤勞善良的姑娘不應(yīng)該被逼上絕路,她會再次擁抱幸福?!?p> 我信仰真善美,與我而言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看著純潔的宛如百合花一般的生靈在這殘忍的世道被碾碎。
“芳???”
某天我向我的妻子提起這個名字,她先是一驚,隨后說到。
“那個交際花嗎?我和她是好朋友?!?p> “你們是怎么成為朋友的?我為此大受震撼?!?p> “因為,我們倆的思想都不被世人所認(rèn)同啊,我支持共和制,且呼吁女性有選舉權(quán),有受教育權(quán),她與我思想一致,在那群闊太太眼里,我們倆是一對怪胎哈哈,如果我們暴露了真實(shí)的想法的話?!?p> 我無奈地看著我可愛的妻子。
她隨即嫣然一笑。
“我知道,謹(jǐn)言慎行,無論什么時候,怪胎異類都會被干掉,不隨大流走的代價,就是死,我會裝成跟那群太太們一樣的啦,不必為我擔(dān)心。”
梅塞苔絲起身,在我的臉頰上印了一個香吻。
一次家庭聚會的時候,我遇到了芳汀,她長的很美,皮膚白皙,牙齒潔白,一頭金色的長發(fā)盤在頭上宛如一定皇冠,深藍(lán)色的眸子透露出侵略性和自信,好在向世人宣告著,她,是巴黎的女王。
她并不是只有交際花這一重身份,她還是個女企業(yè)家,珂賽特棉紡老板,精通計算和外語,不過說真的,她的脾氣甚是古怪,時而暴躁,時而抑郁,她經(jīng)常會莫名其妙的發(fā)脾氣事后往往為此頻頻道歉,有時,她會靠在陽臺上,癡癡地望向窗外,如若沒有人提醒她,她會一直這樣幾個鐘頭。我嚴(yán)重懷疑她有雙向情感抑郁癥障礙,好奇她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而造成她如此性格。
我曾經(jīng)向梅塞苔絲問過芳汀的往事,她告訴我。
“芳汀曾經(jīng)認(rèn)為只要勤勞和努力,她就可以獲得幸福,可以讓她的女兒過上體面的日子,她不想讓別人認(rèn)定她的女孩是個私生女,因為她就當(dāng)了一輩子的私生女,被人侮辱,被人欺負(fù)的日子她發(fā)誓不會讓這些悲劇在她的女兒身上重演,于是便將女兒托付給了一個客棧老板,而她則到了海濱,成為了一名紡織女工,白天上班,晚上做一些精致的小玩偶拿去賣,并定期寄給那老板一百琺瑯,生活還行,不算太過糟糕,至少一切都呈現(xiàn)向上趨勢,直到某天她工廠的基督徒女主任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貞,把她開掉之后,一切都變了,那客棧老板向其索要的琺瑯越來越多,她將自己的所有財產(chǎn)全部變賣,打算將一大半的---將近七百琺瑯,給那客棧老板,她自己則留下三百琺瑯,離開了海濱,打算到巴黎碰碰運(yùn)氣,臨走之前,去了一面女兒,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托付的人是個混蛋,用各種殘忍的手段虐待自己的女兒,芳汀為此感到懊悔,她臭罵了一通那幾個混蛋,隨后帶著女兒,來到了這里,也就是巴黎,然后一步步,成為了如今芳汀?!?p> “這樣啊?”
感謝生活,如此偏愛于我。
“不過這可悲的舊時代...又有多少人掙扎在生與死的邊緣?”
我閉上了眼睛。
“無所謂了,我無力改變不了一切,不如做一個瞎子。”
我走到浴室,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嘴角勾起嘲諷笑容。
“這不過,是你給自己的借口罷了,你為此,甚至連一個大子都不愿意付?!?p> 真是虛偽。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至少我比某些怯懦的廢物要強(qiáng)上不少。
“哦,我還要比某些帶著極端腦殘信仰的人也要強(qiáng)上不少,至少,我不會讓事情更糟?!?p> 這么想,總歸是讓心情舒暢了不少,我也不過是平平無奇的眾生之一。
我早就成為了瞎子不是嗎?
“還是自愿成為的?!?p> 不過比起兼濟(jì)天下,我還是想想如何獨(dú)善其身,縱使我有萬貫家財,如若不去投資發(fā)展,一味支出,總有一天,我會再次成為窮光蛋。
而且將近一年的吃喝玩樂,懈怠擺爛,我甚至忘記了如何成一名普通的水手,成為了一名真正的社會寄生蟲。而我的妻子卻憑借三篇論文從旁聽生一躍成為了巴黎大學(xué)的碩士,這更加讓我無地自容...
在我的大腦徹底銹住之前,我要讓其再次運(yùn)轉(zhuǎn),投資自己,縱使有一天,天降大禍,我也不會被輕易打倒,我還有站起來的可能。
錢,可以解決生活中大部分問題,但是你得知道怎么花,還得有地方花,如今,路易十六開始用鐵腕渡肅清龐大的官僚隊伍,人人自危,我不能像之前像送我妻子上大學(xué)那樣讓自己步入大學(xué)的殿堂。
不過感謝我妻子這一年的大學(xué)生活積攢下來的人脈,讓我順利地成為了一名法學(xué)生,開始學(xué)習(xí)法律。
我還有著進(jìn)軍小說界的想法,閑暇時光,我?guī)е垘牛谄拮拥呐惆橄侣桨屠?,去尋找寫作的靈感。
我想寫出深刻的文字,結(jié)果,不過是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罷了,平靜的生活,讓我的心如寂靜湖水一般,掀不起任何波蘭。
有的時候我也渴望暴風(fēng)雨,渴望大爆炸,渴望激情,渴望熱血,但是,說真的,讓我主動脫離這平靜而又美好的時光,我好像真的做不到。
十一月三十日,大雪紛飛,天氣寒冷,今天中午十二點(diǎn)整,圣母廣場將有人執(zhí)行死刑。
哈哈,或許,我也是吃人血饅頭的一員,我希望他的死,可以讓我成為小說界的一個新星,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波動,真的太棒了,十一點(diǎn)鐘的時候,我獨(dú)自一人,在正對著斷頭臺的一家高檔賓館的二樓,看著這一切,樓下的人群熙熙攘攘,每個人無不伸長脖子,瞪著眼看著斷頭臺上的一切。
這可真是,兩個麻雀炒菜,一個鳥味,和魯迅底下的中國人一樣麻木,一樣興奮地看著即將死去的同胞。
當(dāng)然,我沒有權(quán)利說他們,因為我也為此感到興奮,甚至有種歇斯底里的感覺,那個青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旁邊穿著金絲黑袍帶的神甫為其祈禱著。
“孩子?!?p> 神甫說到。
“懺悔吧。”
“我無需懺悔?!?p> 青年緩緩說到。
“我堅信我所走的道路是正確的,共和制萬歲,拿破侖萬歲,進(jìn)步萬歲!我將誓死為人民的權(quán)利抗?fàn)?!?p> “垃圾!”
我沖著青年大喊。
“你所謂的皇帝不過是竊取法國大革命勝利果實(shí)的小偷,他和共和制有什么關(guān)系?用人民群眾的力量滿足自己私欲,助其登上王位?哈哈哈哈!而你為所謂的人民奮斗,人民正巴不得你死,用你的血蘸著饅頭做藥呢!”
我瘋狂的大笑著,看著那個青年的眼睛瞪大,死死的盯著我,他怒吼他吶喊,明明我和他只是觀點(diǎn)不同而已,卻用著最惡毒的詛咒怒罵自己,明明我和他無冤無仇,此時此刻,我們竟像是幾十年的冤家一般。
他被帶上斷頭臺,臨死之前死死的盯著我。
“殺死他殺死他!”
人群爆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那一張張嘴臉,真是太有趣了,包括我,我有點(diǎn)好奇此時我的嘴臉是多么無恥,多么瘋狂。
接著那象征著死亡的刀片落下,一切歸與平靜,獻(xiàn)血從脖子的斷口處噴出,濺射在刀片上,順著刀片,低落在木制行刑架上,無數(shù)平民沖向斷頭臺,用手絹沾著那鮮血,聽說那鮮血可以治療肺結(jié)核。
人群中,有兩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兩個都是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一個摘下帽子,低著頭,似乎在向那逝去的生靈默哀,而另一個,則盯著斷頭臺,眼眶紅了,緊緊攥著拳頭,隨后緩緩,敬了個禮。
一個是為可憐的靈魂祈禱,一個是為先行同志敬禮。
我要不要去舉報那個敬禮的老人?我還想再看一次這樣的場景!
哈哈哈!我是如此不堪。
因這一次經(jīng)歷,我寫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小說,起名為《斷頭上的罪人》憑借此部小說,我一躍成為了法國小說界的紅人。
不過等我冷靜下來再次讀這篇小說的時候,我總感覺到恐懼,文字中訴諸的瘋狂與暴力,讓我不寒而栗,我是怎么寫出這樣讓人作嘔的東西。
“而大家為什么會為這種東西而著迷?”
我不解,不解。
我虛偽嗎?
如今反思的是我,為同類之死而興奮的也是我。
無所謂了,無所謂了。
“唐泰斯?”
梅塞苔絲輕輕地拍了拍沖著一杯水發(fā)呆的我。
“怎么了?”
“沒事?!?p> 我搖了搖頭,給了她一個微笑,那件事情至今也過去了兩三個月,而我的妻子梅塞苔絲也懷孕了,我輕輕樓住她,親了親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真希望這個孩子會像你一樣聰明善良?!?p> 救贖....救贖...
我是無辜的?還是有罪的呢?
不知道這繁華的巴黎城下,會是怎樣的暗流涌動。
世間的一切,沒有什么是不會改變的。自從梅塞苔絲懷孕后,我總是千方百計的討她開心。
散去千金,只為美人一笑。
我始終忘不掉她第一次做熱氣球的樣子,先是抱著我尖叫,等待熱氣球逐漸穩(wěn)定之后,她大膽地張開眼睛,扶著熱氣球筐的邊緣,俯視整個巴黎,贊美著這做千百年經(jīng)久不衰的不夜城,感嘆著這幾百年來,人類不朽的智慧。
“唐泰斯!將來,我們坐著熱氣球環(huán)游世界可好!”
“可以,等你生完孩子之后,我們?nèi)齻€人一起?!?p> 天色漸晚,我和梅塞苔絲坐在新買的馬車中閑聊,寬廣的街道,被人群車群馬群阻塞的水泄不通,車走的甚是緩慢,我甚至一度想要和梅塞苔絲下車直接走回家,無奈梅塞苔絲已有三個月身孕,只能作罷,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diǎn),簡單洗漱過后,我便和梅塞苔絲上了床,準(zhǔn)備睡覺,可今晚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精神格外亢奮,身邊的梅塞苔絲依然睡去,帶著甜甜的微笑。
“真可愛?!?p> 我撫摸著她柔順的長發(fā),輕輕在她的額頭上印了一個吻。
我起身,從床頭的抽屜中翻了瓶威士忌,又取出支酒杯,為自己斟了一杯,隨后一飲而盡,很快愜意的暖流,流遍全身,但是我仍舊沒有絲毫困意,白蘭地讓我渾身燥熱,于是我便離開了臥室,來到后花園,吹吹晚風(fēng),趁著月色,欣賞著眼前的美景,直到...某個黑影順著我家的圍墻翻了出去。
“小偷?”
我悄無聲息的朝著后門走去,用隨手鑰匙打開,出了家,朝著后街走去,遠(yuǎn)遠(yuǎn)望去,便可以看到那黑影朝著我的方向走來,我連忙躲在暗處,等到那黑影走近一看,竟然是我雇來的園?。?p> 這么晚了他要去哪?
我隱約覺得事情不對,于是連忙跟上,一路上,他連連四下張望,看師傅有人跟蹤,但卻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我。就這樣,我跟著他奇怪八繞的來到了一個小酒館的后門。
我沒有帶武器,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將耳朵緊貼后門,希望能聽到些許信息。
“皇上...攻占...決斗...死...”
皇上?路易十八?不...法國還有另一個皇上,拿破侖,今年正好是!1814年末...接著我在房門里聽到了金屬相撞的聲音,似乎是在...決斗?
接著只聽一聲慘叫。
額,??!
一切歸于平靜。
隨后便是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的腳步聲。我躲到一旁,只見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我的園丁,正抬著一個巨大的棕灰色麻袋,朝著塞納河的方向走去。
我則踮起腳尖,悄無聲息的跟了過去。
一路上,我隱約可以聽到二人的對話。
“他是個英雄,只可惜擋在了歷史的車輪前。拿破侖回朝,勢不可擋?!?p> “忠于其主,也沒有任何過錯,可惜了,因決斗而死,也算死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