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京都府一處茶樓密室,晉王、王奎、高行舟正圍坐在一張茶幾旁。
王奎道:“高陽郡王平叛一路高歌猛進,第一次獨自領軍便立大功,班師回朝恐怕會大賞?!?p> 高行舟沒有接話,看著晉王道:“大人,前些日子,因為貝州的事,聽說我在北邊十幾個州的親信被一掃而光。南征一趟,不計我收復失地的功勞也罷了,反倒借故拿掉了我的殿前都指揮使,甩給我一個閑職。大人,我們是不是被他虛晃一槍?明面上讓我們跟齊王斗,實際上推的是高陽郡王?!?p> 王奎眼睛在晉王和高行舟臉上打轉,終是沒忍住,問道:“老夫有一事,一直憋在心里,今日便問出來。去年高陽郡王祭祖遇襲不是我們干的吧?”
高行舟立即回道:“大人有事何須欺瞞王相公!那事不是我們干的?!?p> 王奎若有所思道:“那就是齊王。我從了解到的消息分析,沒有晉王您的諭令,程武俊調(diào)不動軍中重騎與京城禁軍作戰(zhàn),只可能是請北晉或北虜?shù)鸟R隊出手?!?p> 高行舟怒道:“我們打生打死,北驅外虜,南征蠻夷。他大兒子卻勾結北虜,對付他另一個兒子。如此失道,不如我們直接反了,何必在此坐以待斃。”
王奎看著高行舟道:“造反非小事,還需從長計議?!?p> 高行舟道:“上次端午射柳,說明幽州軍大人是可以掌控的。京城禁軍雖然精銳,幽州軍也不是吃素的,要不北虜早打進來了。況且,京城禁軍好多我也帶過,真打起來,未必不會聽我的。富貴險中求,他們誰不想立從龍之功,從此一飛沖天?”
晉王看著王奎和高行舟你來我往的說話,終是開口道:“不管我那皇兄是想暗度陳倉,還是想火中取栗,那倆小子都是我登基的障礙。只要他們在,便是我這叔叔搶侄子的皇位,史書上也不好看?!?p> 王奎道:“高陽郡王對齊王并無威脅,齊王為什么對自己兄弟比我們還狠,必欲除之而后快?”
晉王嘆了一口氣,道:“我是看著高陽郡王這小子長大的,遠比大哥兒聰慧。別看大哥兒整天念叨他是嫡長子,那是他心虛!就這么點優(yōu)勢,對上高陽郡王的兩朝皇室血脈,恐怕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說穿了,齊王不過是嫉妒罷了。嫉妒使人瘋狂啊?!?p> 高行舟道:“齊王對自己親兄弟都能下死手。我們這些年何必兜兜轉轉,直接打殺便是?!?p> 晉王喝道:“在這京都,你有把握同時打殺兩人?不怕打草驚蛇,逼得我皇兄來個魚死網(wǎng)破?你有把握打殺后,能全身而退?”
高行舟也有些負氣,道:“大人,難道他就不怕我們魚死網(wǎng)破,攜幽州軍,放北虜入關,打入京都?”
晉王聞言,怒極反笑,道:“沒看出來,你高行舟還有賣國的本事!是我小看你了!”
王奎忙出來打圓場,道:“行舟并無此意,只是話趕話,作個假設而已。”
高行舟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低頭道:“大人,我的意思是,我們怕他魚死網(wǎng)破,他就不怕我們魚死網(wǎng)破?”
晉王看著高行舟道:“你知道人為什么好賭嗎?”
高行舟道:“誰不想贏點彩頭。”
晉王搖搖頭道:“因為不確定性。如果是確定的,那不叫賭,叫抽老千,叫設局。人好賭,就是因為不確定性。有了不確定性,才會有賭中后的刺激,才會有賭輸后的不甘心,才會不管輸贏賭完再賭。我皇兄就是賭我不敢走出那步。他很幸運,賭中了。我確是不會去做中原罪人,背萬世罵名。但他還是不敢把所有賭注放下去,收我兵權軟禁我,同樣是因為不確定性。因為一旦逼急了,我那樣做,他同樣要背萬世罵名?!?p> 高行舟急道:“可他在一步步收緊套在我們脖子上的繩索啊?!?p> 晉王道:“淑妃是二哥兒最親的人,在幽州天長觀出家,當時看似是閑子,這個時候便發(fā)揮作用。他用二哥兒來試探我的忍耐極限,又把二哥兒母妃作為人質,放在我手上,無非就是怕我一時沖動,魚死網(wǎng)破?!?p> 王奎聞言道:“那我們還是先集中力量對付齊王?”
高行舟道:“現(xiàn)在支持齊王的宰相范文已經(jīng)被趕出朝堂,齊王的羽翼也被王相公剪除得差不多,皇后也被羞辱。齊王剩下就是程武俊,可他手握重兵,如何下手?”
晉王道:“大哥兒找程武俊襲殺二哥兒,必會留下痕跡??上野才诺娜巳チ诉@么久,也沒有什么線索。”
王奎也點頭道:“如果拿到程武俊勾結北虜,襲殺高陽郡王的證據(jù)。我們將它公之于眾,陛下恐怕想保也保不了?!?p> 高行舟道:“程武俊也怕齊王登基后兔死狐烹,拿下他滅口,一定會保留些齊王的書信作為保命符。這等物件,不可能放在他人那里,必然藏在某個他認為最安全的地方?!?p> 王奎道:“這樣說來,他在京城的府邸不會放,他的老家也早已在戰(zhàn)亂中損毀,只有可能放在昭義軍節(jié)度使衙門密室。可昭義軍節(jié)度使衙門有重兵把守,如何能拿到?”
一時三人都陷入沉思。
一會,王奎突然道:“我們都想岔了?!?p> 晉王和高行舟聞聲都看過來。
王奎道:“我們要的是齊王通過程武俊里通北虜,殘害手足的書信作為證據(jù),并不一定是程武俊手中已有的書信。”
高行舟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王奎,道:“王相公這會還有心情說文字禪?”
晉王卻頓悟,道:“有理。請王相公細說一下?!?p> 王奎道:“程武俊與齊王,必然通過程武俊的兒子程燧書信往來。既有書信往來,必然有信使。”
高行舟道:“然后呢?”
晉王抬手示意高行舟噤聲,又看向王奎道:“請王相公繼續(xù)解說?!?p> 王奎道:“樞密院有程武俊親筆的軍情奏報,政事堂有齊王的親筆奏折。我府中正好有位女仆,善于模仿他人筆跡,可以以假亂真。我們只要控制住信使家人,逼迫信使將我們模仿程武俊寫的書信送到齊王府,就可以拿到齊王的回信。我們保證信使及其家人安全,信使應當會聽話?!?p> 晉王聞言笑道:“王相公就是我的諸葛亮。我弄了許久沒辦法的事,王相公一條妙計便解決了?!?p> 王奎拱手道:“王爺謬贊。即便我是諸葛亮,王爺也是斬白蛇、舉義旗的漢高祖劉邦,而不是那只會哭著喊‘吾乃當今圣上皇叔’的劉備。”
王奎話音一落,三人都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