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嗶。
鐘良接通了電話。
他當(dāng)然知道是誰拐走了他的孩子。
孩子離開他的視線不超過三分鐘。
在這段短暫的時間里,只有那個跛腳的老人和他在一起。
他很清楚這說明了什么。
”你要多少錢?“
結(jié)果出乎鐘良意料,對方一言不發(fā)。
不索取贖金?這個未知來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鐘良思索了三秒鐘,得出了一個合理的答案。
他是為了那個女孩。
他和那個女孩之間,一定存在著十分密切的聯(lián)系。
就像,他和他的孩子一樣。
沒錯,他是為了給他深愛的女兒復(fù)仇。
可是,錯誤全出自我一人。
他為什么要將他的怒火牽連到我無辜的孩子?
鐘良感到一股沉重的悲傷從天而降砸中了他。
他被砸得頭破血流。
這豈不是一個輪回?
他傷害了別人的孩子,而別人又即將傷害他的孩子。
我都做了什么??!我搞砸了所有事。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你!“
他心中的這句話忍不住脫口而出,引來周圍人詫異的頻頻側(cè)目。
”唉?!?p> 對方發(fā)出一聲深黑的嘆息。
”你到碼頭倉庫來,我有話要問你?!?p> 鐘良早已決定為那個孩子傾盡所有,他難道會說不?
老陳掛斷電話,抽出電話卡掰成兩截。
一個男孩倚靠著他的臂膀,睡得很熟。
任誰看見,都無法將這一對爺孫痛被拐的孩子和誘拐犯聯(lián)系到一起。
老陳一直緊盯著鐘良的后背,直到鐘良離開。
他打電話到警察局,讓青年送這孩子回家。
看看表,差不多到了約定的時間。
老陳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坐上了途徑碼頭的末班車。
碼頭倉庫的管理員是老陳的舊相識,年紀(jì)比老陳要大上七八歲。
管理員知道老陳退休了,也樂得有人替自己看幾天倉庫。
鑰匙的交接在昨天就完成了。
監(jiān)控已經(jīng)提前關(guān)閉,沒有人會知道倉庫里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這是審判嗎?
老陳在心里拿這個問題一遍遍問自己。
不是。
這只是未完成的另一半葬禮。
我不是為了尋求公正的審判,而是想要紀(jì)念我的女兒。
難道紀(jì)念一個人的方式,就是將她所遭受的痛苦恥辱全都施加到那些加害過她的人身上嗎?
這不合理,不論再怎么折磨兇手。
已經(jīng)離開這個世界的女兒也無法從黃泉歸來。
曾經(jīng)充滿活力的女兒現(xiàn)在靜靜沉睡在一個小盒子里,這究竟是誰的錯?
為什么偏偏要讓我的女兒遇上這種事?
為什么上天要一次又一次奪去我深愛的人們?
我不明白,正因無法理解所以才想要用這雙手創(chuàng)造意義。
我知道,即使我一寸寸刮掉他的皮肉,也無法抹去內(nèi)心的哀傷。
我知道,假如他哭著跪到地上乞求我的原諒,我將無法捏緊拳頭揮向他。
老陳不得不這么做,他再也無法安撫女兒從夢中投來的目光。
兩個男人在明晃晃的倉庫中見了面。
“陳玉倩是你的學(xué)生?”
老陳首先開口,打破了倉庫里的寂靜。
“是?!?p> 鐘良答道。
老陳沒想到他會干脆利落的承認(rèn),這和他預(yù)想中的情形并不一致。
“我不會對玉倩的父親說謊?!?p> “我知道你恨我傷害了玉倩,我不否認(rèn)這一點。”
“如果不是我,玉倩本來不會死。”
講到這里,鐘良頓了頓。
他給唯一的聽眾留出了充足的時間。
老陳大可走上前,一拳打碎鐘良的下巴。
但他沒有,反而示意鐘良接著說下去。
陳玉倩是一個早熟的孩子,童年中母愛的缺失和父愛的沉默促使她渴望來自外界的愛。
鐘良身上有著屬于成功男人的一切特質(zhì),他英俊、沉穩(wěn)、風(fēng)趣。
最重要的是,他的懷抱十分溫暖。
當(dāng)陳玉倩在操場跑步摔倒時,這個男人的懷抱讓她再一次體會到家一般的溫暖。
他身上的味道縈繞陳玉倩的每個夢里,直到她夢想成真。
那一天,她考上了他所在的學(xué)校。老陳對此竟然毫不知情。
他對女兒的心事一無所知,只是自顧自替女兒考上心儀的大學(xué)而高興。
鐘良從未想到過,一無是處的自己竟然會收到年輕貌美的女學(xué)生的深情告白。
這份愛過于沉重,他無法回應(yīng)。
少女摔門而去,沒多久她就和那個為她偷竊鉆石的同學(xué)在辦公室里發(fā)生了關(guān)系。
鐘良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但少女不打算就此為止。
從未愛過什么人的她,決定要將整條性命都付之一炬。
既然無法讓我愛的人愛我,那就讓他永遠(yuǎn)永遠(yuǎn)記著我愛他。
懷揣著冰冷刺骨的愛意,她一手編織出了她的死亡。
那個被陳玉倩用吻牢牢捆住的男同學(xué),尊重了陳玉倩的遺愿。
深沉的夜里,他一邊向鐘良訴說她的愛意,一邊拿鐵棒毆打她的身體。
“對不起。”
鐘良說道。
但已經(jīng)沒有人在聽了,老陳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穿透倉庫,與黑夜里的女兒對視。
“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