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一別十三年的故鄉(xiāng)近在眼前,老者卻越是靠近越是在害怕什么或者說是在逃避什么,一路無語,倒是少年縱馬草原那是一個放飛自我,就差去擁抱那隨處可見的牛羊馬匹。也難怪長這么大,他還是第一次離開家門,經(jīng)歷這么多事,走這么遠(yuǎn)的路,新奇和興奮也沖淡了不少心中的仇恨與思念。兩人一路策馬奔馳,卻不知這草原上已有人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那少年手上的黑玉扳指,急忙往營地報信去了。少時,這一老一少已到了老者的部落營地,可從一進(jìn)入營地那刻起迎接他們的不是歡歌笑語馬奶子酒,而是一雙雙冷漠甚至是仇恨的眼神,沒有人來迎接他們,甚至連打個招呼的人都沒有,走到哪都只有那一雙雙或是漠然或是警惕的眼神在注視著他們.
“你這人緣還真是。。沒得說。”
“住口”
兩人壓低了聲音直當(dāng)做無事一直向那營中大帳走去,遠(yuǎn)遠(yuǎn)的大帳門口已有一老人持根木杖領(lǐng)著一群老少看著他二人一路走來,眾人的目光一路緊盯著少年手上的扳指,而那老人卻一直在端詳眼前的這個少年由遠(yuǎn)及近,眼中充滿著困惑。
行至跟前,少年雙手交叉放于胸前向著老薩滿行禮,這一切都在路上讓老者說教得滾瓜浪熟,再加上察顏觀色的特長加分,他還沒老者提醒便搶先一步上前行了個草原之禮,老薩滿還是那么困惑的看著這一臉笑容可掬的少年卻不知如何開口,指著那黑玉扳指抖抖索索“你。。。這扳指。。。你。?!?p> “您說這個啊!這是。?!?p> “這是我家主子留與少主的”還未及少年說完,老者已近前一步站在少年身后低聲說道。
“少主?你叫。。。叫什么?”少年有絲疑惑的側(cè)頭看了一眼老者,卻見老者此時竟又低頭無聲了。
“赤奈,阿史那·赤奈?!鄙倌甏藭r也只能不管不顧自報名來。
“赤奈。。。赤奈。。?!蹦莻€老薩滿就這么神神叨叨自顧自語的轉(zhuǎn)身走回大帳內(nèi)去了,把這一老一少就那么晾在那,莫名其妙的讓一堆人圍觀。
“我說我們這是進(jìn)啊還是回啊,叔”少年低側(cè)著頭望向一邊的老者小聲問道。
“等”
“就這傻等”
“對”
“行,聽您的,我看誰耗得過誰?!鄙倌暌晦D(zhuǎn)身就要朝旁邊找個木樁子坐坐,卻被老者從后邊伸手拉了回來。
“回來”
“憑什么。?!?p> “住口,不要再廢話。。?!?,兩人正在這一拉一扯的當(dāng)間,一匹快馬已從東邊飛奔而來,直到大帳前才勒住韁繩。
“哪個是左奴王來人?!”還未停穩(wěn),這馬上武士就在高聲喝問,待穩(wěn)住身形后卻一眼就瞧見了這一老一少,尤其是少年手上的黑扳指,一見此物武士立刻翻身下馬單膝跪在少年面前,低頭行了個禮。
“大汗有請!請貴客即刻隨在下前去大汗金帳!”兩人面面相覷竟不知如何行為。
“去不去?”這突然的變故讓老者有點(diǎn)措手不及,他不知道到底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什么問題,這一切已然打亂了他先前的所有設(shè)計,現(xiàn)在去與不去反倒是身不由己了。
“一切見機(jī)行事?!崩险呃^馬匹將少年扶上馬鞍時輕聲叮囑,見二人已經(jīng)上馬,武士一掉馬頭自顧自引路向東而去,二人緊隨其后,一路無話直奔東邊大汗金帳。
將至金帳大營,奔在前頭的武士一把拔下腰間角號,一聲沉悶悠遠(yuǎn)的號角之聲立時響徹草原直達(dá)大營,大營門開,兩隊鐵騎齊出,列隊兩旁,緊接一群身著鮮艷服裝的少女載歌載舞從正門而出迎向騎馬而來的三人,武士翻身下馬立即回身上前一把扶下少年,而老者緊隨其后,卻是一步不離。在少女們歌聲舞蹈的包圍下二人一路被引向大營正中的那座金頂大帳,此時大帳內(nèi)一清秀少年正緩步走出,停立于帳前木階之上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一老一少緩緩而來,只見他一襲黑灰點(diǎn)綴的猞猁貓毛皮制作而成的圍脖皮草襯托著略顯蒼白的面色,一身灰金色大袍包裹下的瘦削身軀卻挺拔如松,遠(yuǎn)遠(yuǎn)看去還真有點(diǎn)君臨天下之勢,只是其中夾雜了些許書生之氣,不覺有了幾分中原清流所謂的悲風(fēng)傷秋之感。
不多時二人已被引至帳前階下,眾舞者兩邊散開,小汗王步下臺階便直朝少年走來,“得聞王叔尚有后人在世,我心甚喜,今日得見少年英姿,果有當(dāng)年王叔風(fēng)范,來!”
說話間一把抓起少年之手便朝帳內(nèi)走去,少年未及反應(yīng)就已被拉著行了幾步,回頭卻見老者已被兩邊武士攔下不得再進(jìn)半步,心急大喊“他是我叔!一起的!”,“你叔?”小汗王回頭看了一眼老者后一揮手,“隨駕無妨”,武士立時退立兩旁放老者隨著少年入了大帳。
大帳內(nèi)原已有一人端坐在旁,面白無須一身肥肉,裹著身紫貂皮草在那自顧自飲,就不將進(jìn)來的眾人當(dāng)回事。小汗王將少年拉至這胖人對面位置一把按下,隨后回身坐上自己的主位大座又仔細(xì)端詳起這少年來,這看得少年全身起毛冒汗卻苦于不知要說些什么,那心里真叫個猴急抓撓,一腦子的鍋碗瓢盆亂響。就在少年要把腦殼子敲破之際,小汗王終于出聲問道“老王叔安好?”
聽聞此言,帳內(nèi)除了小汗王外的三人立時都抖了個激靈,眾人面色各異間小汗王又再問“我應(yīng)稱你王兄還是王弟呢?”
“大汗!這是什么人!你為何要與他兄弟相稱!”那胖人終于按捺不住費(fèi)力的挪了下屁股面向小汗王大聲質(zhì)問。
“王叔莫急,本汗這不是正在問嗎?”
小汗王也只是對著那胖人側(cè)眉一笑就又看向少年一邊,“主子早年便歸了長生天,只是臨了囑咐老奴待少主成年時要認(rèn)祖歸宗,老奴這才帶著少主來到于此,只是不曾想。。?!?p> “只是不曾想那部落的人卻視我們?yōu)槌鹑耍屓撕蒙婀?。”少年自覺與那老者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差來個擊掌相賀了。
“哦,原來如此,老王叔當(dāng)年兵陷中原,我們都以為。。。。。”
“胡說八道!左奴王早就死無全尸!人盡皆知!你這哪來的野種!敢在這擅冒王親!來人啊!”胖人還未等小汗王說完便要往帳外叫人拿下這老少。
“你說誰是野種!”少年聽言立馬騰身就要去揍那胖人,卻被身后老者一把抓下坐回位子。
“王叔。。你這也得讓我把話問完吧?!毙『雇鯎]揮手示意已沖進(jìn)帳內(nèi)的來人無事退下。
“有什么可問的!那左奴王若當(dāng)年未死,為何不肯回來,卻在中原娶妻生子!這豈止是荒唐!簡直無稽!”胖人一臉鄙夷扭過頭去喝起悶酒。
“主子當(dāng)年傷重為獵戶所救,事后因為心中愧疚無顏再回汗庭,便在那遼原山中娶妻生子了此殘生,老奴之命亦由主子當(dāng)年所救,故而承諾有生之年必要讓少主認(rèn)祖歸宗以償所愿,這才入了這草原,只是不曾想?yún)s先遇到了汗王陛下。”一邊的少年只能是邊聽邊在心里嘀咕這老者的謊話編得那叫一個溜,真是滴水不露,接下來是不是該自己上來滴幾滴淚完成這完美的認(rèn)親大戲。
“哼!空口無憑!”胖人還是一邊嘴賤。
小汗王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看向胖人“他手上的可是左王叔的黑玉扳指?還請右王叔上前一辨?!?p> “哼”右奴王擺過頭只顧斟酒,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小汗王卻還只是報之一笑轉(zhuǎn)頭看向少年,少年會意,不情愿的起身將手中扳指遞到右奴王眼前。那胖王斜著看了一眼少年,拿過扳指左右里外的端看了一下,忽地擺正了一下那身肥肉正眼端詳起少年。
小汗王見狀俯身問道“右王叔,如何?”
“這。。。這扳指是真的。。。可。。??蛇@怎么可能?”胖王還是一臉疑惑,直到少年一把從他手中搶過扳指才猛的驚醒。
“左王陷于遼遠(yuǎn),這黑玉扳指也有可能為人所得,憑這斷不能就認(rèn)了這個野種!”
“張口閉口野種,我阿爸好歹還有我這個野種,不像你個閹狗,沒種!”少年搶回扳指一屁股坐回位子得意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老者,老者只覺牙根一緊恨不得當(dāng)下就抽這小子一馬鞭子。
“你敢。。!”右奴王聞言猛的抽刀而起,直晃得那一身肥肉上下左右波動。
“王叔且慢,這個。。。這個。。。”小汗王竟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少年。
“這個。。這個左王世子從小失親,想自然是少了些禮數(shù),右王叔念在同胞骨肉面上,切勿與之計較?!毖粤T已下得座來擋在兩人之間。右奴王見狀猛的收刀入鞘,狠狠瞪了一眼坐在地上做著鬼臉的少年轉(zhuǎn)身摔門離去。
看著遠(yuǎn)去的胖王,小汗王一收先前的尷尬神色,又是一笑臉盈盈的看向少年,“今夜我將在大帳設(shè)宴款待世子歸來,我們不醉不歸,如何?”,少年雙手交于胸前行禮于前“謝大汗!”。小汗王雙手一低扶起少年,“你我今日相認(rèn),此后便是兄弟,這草原上的兄弟可沒這么多繁文縟節(jié),世子今后可切勿再如此拘禮?!?p> “對了,世子幾年生人,排個長幼你我也好兄弟相稱。”,兩少年互報生辰,卻是小汗王年長了少年幾季,便稱了聲少年王弟,兩下竟是相談甚歡,竟將一旁的老者忘得一干二凈。
說話間不覺日落西山,大營內(nèi)此時卻是人聲鼎沸,歌舞升平,一片過節(jié)似的熱鬧場面,大帳之外最大的篝火堆旁圍坐著草原各部首領(lǐng)以及汗國的各家權(quán)貴,大家一邊喝著馬奶子酒一邊用刀片起片片現(xiàn)烤的羔羊肉放入口中,滿口油香四溢,看著少年那叫一個口水直流,那肉才剛端上就不管不顧的抓起來就往嘴里送,小汗王見狀便起身趕忙給他斟了一碗馬奶子酒,輕聲道“王弟,喝下酒莫要噎著了?!?p> 見此情景,眾人皆是覺得突然,汗王竟起身為一個初來乍到的陌生人親自斟酒,不禁四周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來,少年也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趕忙放下肉腿接下酒碗一飲而盡,“謝汗王!”卻忍不住打了聲嗝,引得小汗王哈哈大笑,邊揮手少年坐下邊笑著坐回主位端起酒碗示意眾人共飲,登時人群又恢復(fù)了原先的歌舞升平、人聲鼎沸。
酒過三巡,小汗王似有醉意,原先蒼白的臉色此時卻是有了幾絲紅暈浮現(xiàn),他移坐少年身邊端起酒碗?yún)s仍要不醉不歸,他是不知這少年從小就偷著喝了不少老左王的馬奶子酒,那酒量可絕不會輸給這草原上任何一人,看著此時醉意微醺的小汗王,少年竟有些不知所措,“王弟,你可有漢名?”小汗王一手扶桌一手端著酒碗笑著看向少年,“漢名?未曾有過?!鄙倌暧行┘{悶,卻不知這小汗王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哦?你母親不也是漢人嗎?就沒有給你起個漢名?那你在家又是被如何稱呼的?”,“哦!你說的是那個家里的叫法嗎?有的有的,我娘都喊我狗蛋!”少年真是覺得快編不下去了,只能胡亂說了一個,
“哈哈,不算不算,這哪能叫做名字!來!讓你看看我的漢名?!闭f著小汗王食指沾酒在桌上寫下了三個漢字,“楊。知。秋。”“對,楊知秋,一葉落知天下秋,好聽嗎?”“我娘起的!”未等少年將這“好聽”兩字說出,小汗王卻是直接打斷,如似陷在某種記憶中無法自拔。
“你娘?可是那前朝公主?”少年剛說出口馬上就后悔了,后面的老者此時也是兩眼冒黑心里叫苦,直道你個棒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在這對老少感覺就要陷入尷尬之時,大營中的歌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一首悠遠(yuǎn)熟悉的馬琴旋律翩翩?zhèn)鱽?。老者少年皆被琴聲吸引過去,竟忘了那上刻的尷尬,小汗王突見二人如此著迷,不禁好奇起來,“識得此曲?”
“恩,好聽?!?p> “想不到王弟也熟通音律,正好!我這有一物剛好贈與王弟!”說罷揮手示意侍者將那物拿將上來。不一會一個手掌大小的羊皮袋子被送到少年跟前。
“打開看看?!毙『雇跣χ疽馍倌甏蜷_。
“?。∈枪堑?!”少年一見袋中之物竟是那枚老者的心愛之物金絲骨笛。
“哦?王弟認(rèn)得此物,好極了,不如趁著今夜氣氛請王弟吹上一曲以助酒興!如何?”
“?。课掖?。。。我。。我不會啊。”少年聞聽此言心中那個叫苦不迭。
“汗王陛下見諒,小主子從小只好舞槍弄棒,這音律倒真是一竊不通,只不過老主在世時常常以骨笛吹奏此曲,故而熟悉?!崩险咭姞罴泵ι锨按騻€圓場,卻也是一眼瞥見了那枚骨笛,心中一驚。
“哦?原來如此,那還真是可惜了,看來我是送錯東西了,哈哈?!毙『雇跽獡]手示意撤下那枚骨笛,卻聽少年急忙攔道“別別別!楊兄!這個沒送錯沒送錯!這個本來就是我家之物,那日入了草原因為盤纏用盡,馬叔只好用它換了馬匹,卻不曾想今日竟然能在此地再見此物,倒也是巧得很?!?p> “哦?當(dāng)日我也是初見此物時就覺得奇特珍貴,似有熟悉之感,便將它從商賈手中買下,不曾想竟是你家之物,看來今日相贈也是沒得錯了,物歸原主!”說罷卻將此物徑直放入老者手中。未曾料到小汗王的這一舉動,就在二人驚詫之時,卻又見他雙手擊掌,隨后便有侍人捧上一個木質(zhì)托盤,內(nèi)中端放著一對彎刀,小汗王取出其中一把拔出皮鞘,但見此刀于月光之下,光澈如鏡,寒氣四溢,十步之外都能讓人感覺到那股凜冽的殺伐之氣。
“此刀名為月霜,出自黑石王城,寒鋼鍛造,世間少有,今日拿來贈與王弟,寶刀贈英雄,你可喜歡?”
接過月霜,少年一臉驚喜,從未見過如此神兵利器,竟是喜歡得放不下手,直到身后老者一聲咳嗽才趕緊收刀入鞘,正要行禮卻被小汗王一把扶住輕聲道“你喚我一聲楊兄,又何須再行如此大禮。這刀我送你了,卻是不作數(shù)的,明日那份大禮才算,賢弟還是早些歇息,明日我再喚你”。少年一門心思卻仍在那對寶刀之上,小汗王的說話并未放在心上,心想或是其他稀奇物件而已,抱起月霜就趕忙回頭去尋老者,卻見他還呆坐在地上盯著手里的骨笛一臉茫然,小汗王見狀卻是淡淡一笑拂袖離去。
偏帳之內(nèi)少年愛不釋手的拿著月霜看個不夠,卻未注意到一旁的老者一臉愁容,“叔,您說這刀怎么這么特別啊,從拿到手上就感覺它原本就是我身上的物件,那種熟悉真的是說不出來的感覺。。嗨!叔!我說話呢你聽著沒???”“沒事別在這瞎晃,這月霜我倒是聽說過的,是當(dāng)年狂王的佩刀,不曾想現(xiàn)在竟會給了你?!?p> “狂王??誰???”少年一聽這刀竟是有來歷的頓時來了興趣。
“這個以后再說,現(xiàn)在就說這一路行來事情都太詭異了,這個小汗王讓人真覺得是。。?!崩险咭粫r想不出用什么來形容那種不安的感覺。
“看不透是吧,楊。知。秋,我倒覺得還是這個名字好聽,看不透就別看了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現(xiàn)在有了這一對寶刀,再不行咱就殺出去!管他陰謀陽謀!月霜在手!天下我有!睡覺!困死了我都。。。”
“睡覺!”老者被少年一說竟也覺得是自己上了年紀(jì)反而顧慮太多,沒得少年灑脫,立時釋懷也與少年一起倒頭大睡,一夜無話。
次日拂曉大營忽的鼓聲如雷!號角聲聲!帳中兩人還在睡眼惺忪摸不清情況時,帳外已有來人傳話,請二人前往金帳議事。待二人步入金帳之時,帳內(nèi)兩旁已就坐各部首領(lǐng),連那個胖王也已高高就坐于王座右側(cè),而小汗王正端坐王座之上恭候二人到來。待二人就位于王座左側(cè)后,便有人進(jìn)前宣告忽里臺大會正式開始,少年也聽不懂說的什么意思,側(cè)眼一瞧就看見一臉驚訝的老者,心里不禁犯起嘀咕,二人正在互相心里打鼓之時,小汗王卻是開口說話了。
“急召各位長輩前來召開這個忽里臺大會乃是有一事要與大家商量。左王叔于十三年前兵陷遼遠(yuǎn),傳回來的消息是尸首全無,所以我等眾人皆以為他老人家必是死了,可近日卻有一人持王叔扳指回鄉(xiāng)認(rèn)親。本汗今日召開忽里臺,便是想要與在座諸位確認(rèn)此事,也好讓世子能認(rèn)祖歸宗,以慰王叔在天之靈?!闭f罷轉(zhuǎn)頭看向少年一邊示意眾人。
一聽是左王之子,整個大帳登時炸開了鍋,各種聲音接踵傳來,聽著無非都是質(zhì)疑之語,“哼!大汗又何必為了這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野種如此大費(fèi)周張!左王當(dāng)年貪功冒進(jìn),白白葬送了我草原四萬將士性命,雖死都難贖其罪,今日即便是他還活著也沒這個臉面站在這里說話!更何況這個野種!”
一聽右王說話,臺下原來還在吱吱喳喳的眾人立刻一統(tǒng)口徑附和起來。一聽有眾人配合,胖王更來勁了“大汗就為了這個不明來路的小子就擅開忽里臺大會,簡直兒戲!難道大汗是想退位讓賢不成!”說罷一眼狠狠掃向王座上的小汗王。
卻看在這你一言我一語的眾人及胖王的責(zé)問非議環(huán)繞下,小汗王卻只是自顧自淡然的端坐于王座之上,淺笑依然,倒有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
“你個沒種的閹狗!你有什么臉面在這提我阿爸!當(dāng)年要不是你沒種怯戰(zhàn),只顧逃命!丟了遼遠(yuǎn)城!棄了斷天隘!我阿爸又怎會兵敗如此!你還敢在這大言不慚!你信不信我今天就在這砍了你以祭戰(zhàn)死之魂!”少年按捺不住已然離席直奔胖王而去,眾人嘩然。
“世子少安毋躁”小汗王見狀趕緊出聲,少年本也不想真的砍那胖子,何況那刀也沒讓帶進(jìn)帳來不是,于是就順著此言下階重新坐回位子。
“野小子!你說我當(dāng)年怯戰(zhàn)逃跑害左王兵敗,你有何證據(jù)!無憑無據(jù)!就是信口雌黃!”胖王見有人擋著便又又搖頭晃腦質(zhì)問起少年。
“證據(jù)!當(dāng)年唐軍襲占遼遠(yuǎn)無非區(qū)區(qū)一萬人馬!而你手上卻有六萬鐵騎,卻連城門都沒敢去摸下就撒腿逃跑!再看看斷天隘,你哪怕只留個千把人守住隘口,我阿爸也不至于全軍覆沒!你自己說!我可冤枉了你!你就是沒種!”
“當(dāng)年遼遠(yuǎn)城內(nèi)到底有多少唐軍我怎么知道!但那面天策軍旗足以說明那是唐軍精銳,再說那遼遠(yuǎn)城易守難攻,我若冒然攻城豈不是拿六萬將士性命開玩笑嗎?至于棄守斷天隘。。。那是因為。。。因為不敵那天策唐軍。。那你看!連你阿爸最后不也敗于那王峰手上!我不敵于他又有什么可奇怪!”這右王解釋得熱汗直冒,臉蛋通紅,但也算是勉強(qiáng)應(yīng)付過去。
“哼!還沒打呢就說打不過!那你是承認(rèn)你沒種了吧!”少年又再激他。
“你!”胖王那給氣得頭頂冒煙,遠(yuǎn)遠(yuǎn)看去倒象是個剛出爐的紅燒豬頭,甚是可笑。
“我們今日議的不是當(dāng)年的是非恩怨,而是世子的認(rèn)祖歸宗,右王叔似乎已對世子身份并無異議了,是吧?”小汗王一語打斷兩人的爭執(zhí)不休。
一聽此言胖王立時有些懵逼,身邊人趕忙湊近提醒,這才恍然剛才情急竟然失言認(rèn)了這少年的身份,“大汗!剛才我那是情急口誤!僅憑他的一面之詞不能作數(shù)!”
“那王叔認(rèn)為如何才能確認(rèn)他的身份?”
“除非那左王在世,親自指認(rèn),否則無從確認(rèn)!”
“難道那黑玉扳指也不能夠?”小汗王似有些為難了。
“不能夠!”底下眾人也是紛紛附和胖王。胖王見此情境不禁得意起來,“大汗!眾部頭領(lǐng)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這野小子冒認(rèn)王親!應(yīng)當(dāng)拿下問罪!來人??!”帳外武士應(yīng)聲而入,少年見勢便要起身相搏,只是苦于手中卻無一物,怕是難于脫身,情急之間老者一個挺身向前,將少年一把拉到身后,斷喝道“我看誰敢!”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一陣震驚,繼而齊齊看向那老者,帳內(nèi)登時一片死寂。
“你個奴才竟敢在此放肆!給我拿下!”胖王一拍桌子惱羞成怒,剛剛被老者震住的幾個武士聞聲回過神來,便要上前拿人。老者依然死死護(hù)在少年跟前,卻沒一點(diǎn)準(zhǔn)備與來人相搏的意思,只是一個轉(zhuǎn)身一把扯開外衣,只見滿背傷疤之下的一只雄鷹紋身振翅欲飛,栩栩如生。一見此景,眾武士皆呆立當(dāng)間不敢上前,而那胖王臉色也是由紅轉(zhuǎn)綠再轉(zhuǎn)白,驚得跌坐席間。就只有那小汗王從始至終,微笑如初,事已至此,卻也仍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高高在上。
老者赤膊上身將上衣兩袖往前一系,回過身來面向小汗王,四目相對卻是無語,而周圍也是一片鴉雀無聲?!白锶瞬┤展?!前來領(lǐng)罪!”老者一語打破僵局,緊接著兩腿一屈跪于座前便不再言語。
“王叔請起,勝敗乃兵家常事,王叔言重了”小汗王緩步走下王座雙手扶起老者。
“別因為落了一根牛毛,就把一鍋奶油倒掉;別因為犯了一點(diǎn)錯誤,就把一生事業(yè)扔掉。王叔,您說是吧?!毙『雇跷⑽⒁恍σ话盐兆±险叩氖?,走到少年跟前。
“這可是世子?”
“正是罪人之子,阿史那·赤奈”
“右王叔!諸位!如何?”小汗王長袖一揚(yáng)面向眾人高聲問道。
“就算他是左王之子,可左王當(dāng)年兵敗之責(zé)也不能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吧?”胖王癱坐在地已然失了神,見此狀其身后一部頭人倒是趕緊出來救場。
“當(dāng)年都是因為你好戰(zhàn)心切,才讓我草原精銳損失殆盡,這十幾年來再無能力抗御外敵,你看色楞格河邊現(xiàn)在可還有我們的牛羊馬匹!我們的牧人被到處驅(qū)趕,我們那失去親人的婦孺在夜夜哭泣!又是誰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你!我們曾經(jīng)的草原雄鷹!你已經(jīng)折了翼,再也飛不起來啦!還回來做什么!來讓我們再來看看當(dāng)年的傷疤嗎!”帳篷邊的一個老人顫抖著站起來指著老左王。
“折翼的雄鷹卻也依然是雄鷹!左奴鷹王雖然當(dāng)年戰(zhàn)敗,可這些年來我們的懦弱可欺都是他的過錯嗎?!別忘了!你們的手里都還有刀!我們的戰(zhàn)馬依然還能奔跑!可為什么看見了敵人我們卻只能逃跑!就是因為這些!這些!這些淫巧奢靡之物腐蝕了你們的心!你們的眼!你看看你們!你那把刀還能拔得出來嗎?!上面的寶石已經(jīng)遮蓋了它的鋒芒!它還能殺人嗎?你再看看你們還有幾個還能穿上當(dāng)年的戰(zhàn)甲!還能騎上帳外的戰(zhàn)馬!難道這一切都是鷹王的錯!”小汗王一改往日的書生之氣,當(dāng)場怒斥起底下那一堆穿金戴銀的部落顯貴們。
“大汗,你今天看來是定要護(hù)著這罪人一家了是吧!那好!今日諸位在場!我倒要問問大家,這汗王他是不是還有資格坐在那王座之上!”胖王已然恍過神來,一把將腰間佩刀按在案桌之上。
“右王叔,您這是想要逼宮呢還是想要弒君?”小汗王也不慌忙一轉(zhuǎn)身坐回王座,又恢復(fù)往日的淺笑如斯看著底下眾人。
“不敢!只是。。?!?p> “不敢?右王叔看來是貴人多忘事??!”小汗王沒讓胖王把話說完便雙手擊掌,應(yīng)聲帳外便有兩人被一群武士推將進(jìn)來,跪倒在大帳中間。
“右王叔,可認(rèn)得此人?”小汗王手指跪在正當(dāng)間的一人問道,那人將頭埋得極低,就差鉆地里去了,聽了汗王說話更是渾身發(fā)起抖來。
“抬起頭來讓右王叔瞧瞧”聞言一武士邁步上前一把抓起那人頭發(fā)硬是將頭拽將起來。
“嗯?巴勒!你敢抓我的人!”胖王見是自家管事被抓當(dāng)場就要發(fā)作。
“右王叔莫急,你再看看另外那人?”。還跟先前一樣另外那人也被人拽著腦袋面向胖王。
“這誰我不認(rèn)識!你到底想干嘛!想用他們讓我就范?讓我違背眾人意愿還讓你當(dāng)這個大汗?”胖王冷笑著看向小汗王。
“不認(rèn)識啊,可他卻有一段故事想說與大家聽聽呢,右王叔,可以嗎?”
“想拖延時間?我倒要看你還能玩出什么花樣來!哼!”言畢胖王一拍手,帳外立時又進(jìn)來一隊武士將帳中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將起來。
滿場氣氛立時劍拔駑張,但看那小汗王卻依然氣定神閑,不為所動“說吧,把你曾經(jīng)跟我說過的那日之事再說一遍給諸位老爺們聽聽”。
“是,大汗”底下之人趴在地上傳出顫抖的聲來,“那日是巴勒老爺找的我,給了我一塊金子,說我的箭射得好,要讓我替他辦件事,還說事成之后就除了我的奴籍,讓我自由。”
“嗯,那巴勒老爺?shù)降滓戕k什么事呢?”
“放肆!來人!將這個賤奴給我拉出去打死!”胖王猛的一激靈大聲打斷。
“右王叔,你急什么,讓大家聽完這個,這汗位你愛給誰就給誰,就這么一回兒功夫都等不及嗎?難道你是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讓人知道了嗎?”小汗王話未說完,少年便已搶先上前兩手一握腰后雙刀直直擋在胖王跟前,一臉殺氣直直逼得胖王一個踉蹌跌回席位。
原來先前押兩人進(jìn)來的武士中已有人悄悄將月霜暗中遞與少年,只是眾人的注意力皆在小汗王與右王身上,反倒是讓少年得了空將刀迅速佩系于腰間,這時才有了這番場景。
“巴勒老爺要我在那達(dá)慕上射一個騎在金馬鞍上的人。。?!贝搜砸怀觯髱?nèi)又爆了棚,四下雜音四起,各各面色各異,有幾個見勢想要離席的也被身后武士一把按回座位。
“血口噴人!你。。。你。。?!迸滞鯍暝饋硭埔ЙF猶斗卻被手握刀柄的少年硬是鎮(zhèn)壓在席位上。
“巴勒,他說的可是實情”小汗王一揮手讓人將其拉到一邊,當(dāng)中只留下那個叫巴勒的右王管家。
“大汗饒命?。∥?。。。我只是奉了我家主子的話去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蹦莻€巴勒搗蒜般在那大聲求饒。
“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跟我玩這種下三爛的招法!別忘了當(dāng)初是誰讓你坐上這個汗位的!今日我也能把你拉下來!”
“你射殺牙哥汗王,扶我上位不就是想讓我當(dāng)個傀儡嘛,拉下我還不是隨手之事,只不過弒君一事你又當(dāng)如何?”眼看右王已要圖窮匕現(xiàn),小汗王卻還是在那云淡風(fēng)輕、不緊不慢,只是言語間也已步步緊逼、殺氣漸現(xiàn)。
這帳內(nèi)空氣頓時凝結(jié)成霜,除了兩王的針鋒相對,底下剛剛還是義憤填膺的一伙人此時卻都禁若噓聲。
“就憑這兩個奴才的話,你就想定我的罪?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你問問在座各位,當(dāng)初老汗王升天,各部召開忽里臺,在大會上是我力扶你兄牙哥成為汗王!我又有什么理由要?dú)⑺?,扶你個漢婦之子上位!在座各位可以見證!長生天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漢婦之子。。。呵呵。。。也是,僅憑他們一面之詞你定是不服,那這個又當(dāng)如何解釋?”言罷小汗王一揮手幾張羊皮信札被丟到胖王席前。
胖王撿起一張看罷不禁一身血?dú)馍嫌?,臉色又再漲得通紅“看來你今日是有備而來!定要置我于死地了!也罷!來?。〗o我拿下!”胖王一把抓過佩刀拍案而起,大聲呼喝帳內(nèi)武士動手,可喊聲過后大帳之內(nèi)依然是死一般的靜寂,那圍住眾人的武士卻也依然是紋絲不動就象沒聽到號令一般。
“你們!。。。森達(dá)!”胖王見狀這才大驚失色,趕忙呼叫帳外之人,呼聲剛落立見一人大步踏入帳中,來人身披全身齊膝精鋼鏈子甲,腰系牛皮腰帶,頭頂六瓣型鐵盔,臉履金色面甲,只留雙目位置,所行之路步步血印,直抵胖王當(dāng)前將一物丟于地上后,回身背對小汗王持刀屹立于王座之前。
只見那一物毛發(fā)履面一路滾到胖王跟前,竟是一顆人頭!嚇得胖王倒退數(shù)步又跌回席間座位,只是此時本是眾人簇?fù)淼南唬缃駞s是空空如也,眾人寧可兩人相擁,擠一個位子也不肯再與那胖子有任何除了空氣外的接觸。胖王眼見大勢已去,索性拼死一搏,晃著那一身肥肉抽刀便要去砍那王座之人,剛邁出一步,便見一道寒光奔著下顎而來。未及反應(yīng)那身子已向前沖出數(shù)步,再一個踉蹌便頹然倒地,只是身后地上又多了一顆碩大的人頭與先前一顆滾將在了一起。這時再看少年手中的月霜依然是寒澈如鏡,不沾一滴血腥,握在手上那是殺氣四溢,鎮(zhèn)得在場眾人一臉蒼白,生怕下一顆人頭就是自己的。少年第一次殺人,卻沒有想象中的血?dú)馑囊?、腥臭撲鼻的場面,想來都是此刀之故,不禁看著那晶瑩刀身震撼不已?p> 右奴王一死,座下都做鳥獸散,眾頭領(lǐng)這時到是識趣,齊齊拜伏于地盡聽小汗王號令。
“右奴王謀逆弒君,著削去一應(yīng)爵位,家產(chǎn)充公,家眾部屬皆罰沒為奴。左奴鷹王,當(dāng)年雖冒進(jìn)兵敗,然忠心體國,今日能復(fù)歸大帳,著復(fù)其爵位,一應(yīng)權(quán)利仍復(fù)當(dāng)年,并再授葉護(hù)之銜,代領(lǐng)原右王一應(yīng)行事。”聞言老鷹王雙膝跪地叩謝王恩。
“大汗,我已老邁,且這一身傷殘恐也已無法再為大汗效力沙場,還請大汗。。。。。”未等老鷹王把話說完,小汗王已步下王座站在少年跟前。
“王叔之意,我已明了。但世子年少,未建功業(yè),此時尚需磨練。這樣吧,赤奈,從今日起你來當(dāng)我的伴當(dāng),無事時便隨你阿爸學(xué)習(xí)處理軍務(wù),待他日時機(jī)成熟,我再讓你繼承鷹王之位,王叔,你看這樣安排可好?”
“一切皆聽大汗安排”老鷹王聽言也覺得這是當(dāng)前最好的安排,便也不好再做推脫。
“那就這樣吧,都散了吧?!毙『雇鯎]揮手示意眾人退去,聞言金面武士立時收刀大步走出大帳,其余眾人及武士也緊隨其后步出大帳。老少兩人也正要跟著出去,卻被小汗王一把拉住,“你們等等”。
待帳內(nèi)只剩三人之時,小汗王一收剛才凜冽逼人的王威,又是一臉春風(fēng)笑意看向少年,“昨日我說要贈與賢弟一份大禮,賢弟可還記得?”
“嗯,記得,就是今天要讓我認(rèn)祖歸宗不是嗎?”
“哈哈。。。那你認(rèn)為這份禮你可滿意?”,少年癟癟嘴“還行吧”一副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老鷹王一旁看著心中焦急,直說這小子真是不知輕重,可又插不上嘴,只能干著急。
“哦?看來賢弟不是太在意啊,也是,畢竟賢弟此入草原本就不是為了此事吧”小汗王說完此話,意味深長的看向少年。老鷹王這回才真的是給驚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身子前探,一手抓住少年手臂欲將其拉到自己側(cè)身之后。
“王叔莫要緊張,我并無惡意。只是有些物件還請王叔先行過目?!毖援呉皇謸炱饎偛湃咏o右王的那幾張羊皮信札遞到鷹王手里。
“曹家!右王怎么會!大汗!你這些都是從何得來?”鷹王看完手中羊皮不禁大驚失色。
“這些都是截了右王往來秘使得來之物,本想以此治他通敵之罪,卻不曾想,倒也省事了。王叔,你看這些信件該當(dāng)如何?”
“難道那晚之事是曹家所為?”鷹王一時思緒萬千,心中猜想。
“什么曹家?讓我看看!”少年心急一把拿過羊皮,才看了一張便把牙咬得咯吱作響,雙拳緊握恨不得把那張羊皮一撕為二,“是曹家!是曹家殺。。?!?p> “你給我住口!”少年正要發(fā)作卻被鷹王厲聲打斷。
“大汗!您讓我父子看得此物是為何意?還請明說!”。
“王叔莫要誤會,我無他意,只是想求證一件事情?!毙『雇踹呎f邊轉(zhuǎn)身走回王座一旁的案臺上,取了一個木質(zhì)盒子當(dāng)著兩人之面打得開來。
“世上皆傳言北月汗國的小汗王整日不問政事,只會與一幫窮酸秀才高談闊論,紙醉金迷。世人皆當(dāng)我昏潰,卻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我設(shè)問學(xué)院不僅為我?guī)砹瞬簧僦性瞬?,更有諸多朝堂情報,政策施行得失之議。而商賈車隊更是我中原情報的主要耳目。王叔那夜的一曲吹奏可是讓千里遙聽的我心潮澎湃!王叔的到來可謂是天助我也!可也就在那一夜,送到我面前的不止是王叔的消息還有這個?!毙『雇踔钢兄兄?,只見里面堆碼著幾十塊姆指大小的鐵質(zhì)令牌,形質(zhì)樣貌皆是一模一樣,而且正中都刻著一個漢字“曹”。
“你們這一路行來,這種鐵牌卻是不斷被送到我的面前,我只是奇怪,即使王叔行蹤暴露,這曹氏有必要這樣一路追殺嗎?明著派兵捉拿便是,如此大費(fèi)周章又是為何?直到近日右王的秘札送到,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王叔并不是這一切的重點(diǎn),而是你,賢弟”小汗王說到這,一眼看向少年。
“是!我就是王峰之子!我不是什么赤奈!更不是什么左王之子!你不就是想要知道這個嗎?楊知秋!現(xiàn)在要?dú)⒁獎幭ぢ犠鸨悖 闭f罷將腰間雙刀一并抽出丟到小汗王跟前。
“大汗既然心中早有猜忌,今日又為何不當(dāng)面拆穿,現(xiàn)在又要與我們在此攤牌?”話已說開,鷹王只能緊緊將少年護(hù)在身邊,盯著眼前這個依然面帶微笑卻讓人無法看透的清秀少年渾身緊張,只在心里想著呆會如若廝殺起來如何才能護(hù)這少年安全脫身,盤算間一身殺氣已然顯露。
“王叔還真是將賢弟視若己出啊,竟要為他與我拼命,呵呵。。甚好!”邊說邊蹲下身拾起雙刀將它再交回少年手中。
“還記得昨日你喚我為楊兄嗎?我便說過我視你為兄弟,因為此名除了娘親,世上再無他人聽過喚過,唯有賢弟。你背負(fù)血海深仇,我又何嘗不是。今日提起賢弟家事并非想要為難于你,而只是要將我所知道的告之于你。也是要讓賢弟明了為兄的心思。”小汗王見氣氛有所緩和便接著往下說道。
“今日我借這忽里臺大會,一舉滅了右王所部,也算是斷了曹氏伸進(jìn)草原的臟手,賢弟可安心在我汗國住下,你我今日所談,出了這大帳也將無人知曉。唯有一語我想告之于弟,望你好生思量再予答復(fù)?!闭f到此小汗王移步近前雙手緊握少年雙肩。
“賢弟若能留下,助我收復(fù)北都,一統(tǒng)草原!那這沃土千里,百萬雄師皆可交予賢弟手中,與弟一起南下中原!報仇雪恨!豈不快哉!”小汗王言到此處竟是兩眼放光,血?dú)馍嫌?,一改平日蒼白之貌,一臉亢奮死死盯著少年。
“這。。。?!鄙倌瓯凰@一番話語刺激得有點(diǎn)恍然,倒是鷹王老成,一見如此情形便徑直上前“既然大汗已將話由挑明,那我二人也不該藏著掖著了,當(dāng)日我護(hù)著這娃兒一路入境,確是尋思著在這草原隱姓埋名先安頓下來。待一切平靜下來再擇機(jī)探尋那夜之事,只是不曾想這一切竟都在大汗設(shè)計之中。大汗今日之言我們回去后定當(dāng)細(xì)細(xì)思量,在這還要多謝大汗一路維護(hù)之恩!”說罷拉著少年就要給小汗王下跪。
“你剛才所言當(dāng)真!那你可知我阿姐現(xiàn)在是死是活!”少年一把掙脫開鷹王之手死死盯著小汗王問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我是大汗!是這草原的王!君無戲言!至于你阿姐,沒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嗎?”
“好!我應(yīng)了你!我定會為你拿下北都!一統(tǒng)草原!到時你可別忘了今日之約!”
“你我今日便擊掌盟誓!他日我若失信于你!便讓我萬箭穿心而死!”兩個少年還真就當(dāng)場在那擊掌立誓,看得還跪在地上的鷹王心里那叫一個苦啊,直在心里罵道娃兒?。∧氵B北都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應(yīng)了下來!你這不是尋死嗎!
“王叔!快快起來!”兩少年這才發(fā)現(xiàn)還跪在一旁嘆氣的老鷹王,趕忙一起上前攙扶起來。
“你們!你們!大汗??!北都是什么地方!這可不是僅憑血?dú)庵戮湍苣孟碌牡胤桨?!你這不是在。。。。唉!”老鷹王一聲嘆氣一屁股坐到一旁又唉聲嘆氣起來。
“是哦,北都是什么地方啊?為什么一定要拿下此地啊?”少年見鷹王聽到北都竟如此反應(yīng),這才想到問個所以然來。
“北都乃是我草原曾經(jīng)大一統(tǒng)時的王城,也就是你那對月霜寶刀的出處—黑石王城!此城地處北境極寒之地,依山勢而建,常年冰雪覆蓋,易守難攻。雖環(huán)境惡劣,但因盛產(chǎn)寒鋼,而聞名天下。也因只在此城方能鍛造寒鋼,故而當(dāng)年天可汗才將王城設(shè)在此處。只可惜后來狂王禍亂,王城失落,后被鄰國所占,直到今日卻是再無能力奪回。他日若能奪回此城,獲得寒鋼,那我們也將不用再擔(dān)心那兵器來源,百萬鐵騎也是唾手可得!一統(tǒng)草原,揮兵南下更不在話下!”小汗王將那北都看成了實現(xiàn)其宏圖霸業(yè)的第一步,為了少年而娓娓道來。
“王叔,賢弟也不必心煩,我欲圖此城,卻也知不是一蹴而就就能成的。我心中自有計量。王叔,賢弟只須依我計劃操軍練武,他日時機(jī)一到,聽我號令定可一舉拿下此城!”小汗王信心滿滿,微笑看向兩人。
“早說嘛!如此我們便都聽你的!”少年雙刀入鞘笑著拍了一下小汗王的肩膀??粗矍斑@一對自信滿滿的少年,鷹王這才發(fā)覺自己也許真的是老了,不禁嘆氣起身向著小汗王行禮就要告辭離去,少年見狀急忙緊隨其后,但仍不忘回頭看向小汗王,似還有話要說?!俺嗄?!你家之事便是我家之事!你無須多言!好生跟隨王叔,多加歷練!莫忘你我今日之約!”。
眾人散去,大帳冷清,獨(dú)留他孤零零一人端坐在王座之上,雙眼微閉。須臾才開口“先生想救就由他救,不必阻撓。”黑暗處有人聞聲應(yīng)諾,正要退下,卻又被一聲停下“令無相暗中跟隨,有何動向及時來報?!毖援厯]手示意暗處可以離去。做完這一切,楊知秋這才恍然睜開雙眼,長嘆了一口氣,低垂一邊的手上緊緊握著一只晶瑩通透的玉笛,回憶的笛聲環(huán)繞著往昔的一切,如今留下的卻盡是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