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菽水承歡
晨霧還未散盡,李小小蹲在汴河邊的沙土地里,指尖捻著幾粒發(fā)霉的麥種。這是她從西市胡商手里換來的占城稻種,裹在蜂蠟里的種子本該耐儲,眼下卻爬滿黃綠霉斑。
“小娘子莫不是讓人誆了?“隔壁田頭的陳老漢吧嗒著旱煙,“這節(jié)氣種稻,怕是連稗草都長不出?!罢f著指了指自己田里齊整的麥苗,“清明前就該種下宿麥,如今都谷雨三日了?!?p> 李小小抹了把額角的汗,粗布襦裙沾滿泥點。宰相府翡翠鐲子早被她當(dāng)給質(zhì)庫,換得兩畝薄田并三貫省陌錢。這年頭連銅錢都要分“足陌“與“省陌“,一千文實收七百七,氣得她差點掀了柜坊的算盤。
“陳伯,借您家石磨使使?!八鋈欢⒅棺兊柠湻N笑起來。北宋人不懂青霉素,這些青霉在現(xiàn)代可是能救命的東西。碎麥摻著爛豆餅發(fā)酵三日,再混入苘麻籽油,竟熬出稠如飴糖的綠膏。
谷雨后的第三場雨來得急。李小小貓在茅草棚里搗鼓新制的曲轅犁——這物件比直轅犁省三成畜力,轅頭還加了調(diào)節(jié)深淺的木楔。忽聽田埂上喧嘩大作,二十余戶佃農(nóng)圍著陳老漢的麥田哀嚎。前日施的糞肥燒了根,青苗蔫得能點著火。
“用這個兌水澆地?!袄钚⌒∵f上陶罐。眾人將信將疑,那綠湯潑在田里竟真止住苗枯。原來霉變麥種熬出的青霉水,陰差陽錯治了肥害。
消息傳得比柳絮還快。次日天未明,李小小家籬笆外已候著七八個莊戶。她摸出連夜趕制的《農(nóng)事救急冊》,首頁用炭筆畫著筒車水磨圖:“想要方子可以,拿麥種來換?!?p> 暮春的風(fēng)掠過汴河,吹散她束發(fā)的青布帶。對岸胭脂鋪王娘子帶著伙計匆匆趕來,手里捧著鎏金拜匣:“城北三十頃地的主家請娘子過府,說是要談什么...代耕之法?“
李小小蘸著青霉水在帕子上寫契書,唇角揚起狡黠弧度。什么代耕,分明是聽聞她改良的“區(qū)田法“能讓薄田增產(chǎn)——將土地劃成棋盤格,深挖作區(qū),美其名曰“糞種澤農(nóng)“,實則暗合現(xiàn)代套種技術(shù)。
酉時三刻,鎏金馬車停在田壟旁。車簾掀起時,李小小正教農(nóng)婦用棉籽餅混草木灰制殺蟲粉。月白襕衫掠過她沾泥的指尖,病弱公子彎腰拾起遺落的曲轅犁模型:“姑娘這農(nóng)具,倒是比工部的春官圖更精妙。“
“公子若是喜歡...“她故意將木楔卡進凹槽,“拿東市那間帶水磨的鋪面來換?“琉璃眸子映著她耳后紅痣,公子握拳輕咳,袖中滑落半塊羊脂玉——與她那日斷簪嚴絲合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