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地藏王的囑托

　　　　法號(hào)無緣。

　　地藏王菩薩座下親傳弟子，與無常無我儼然同為無字輩。

　　我翻開手中的通關(guān)文牒，文牒之上也赫然寫著無緣的法號(hào)，也記載著這位所謂‘無緣’的圣僧的前世功德。

　　而這位無緣圣僧的生辰卒年，竟是與我一模一樣。

　　鬼門關(guān)、黃泉路、惡狗嶺、金雞山、野鬼村、迷魂殿，來自前路各方世界的圣印皆錯(cuò)落其中，也代表著一路廣開方便之門，暢通無阻。

　　我輕撫通關(guān)文牒，陣陣金色的佛光隨即從文牒的紙頁間散發(fā)而出，凝聚成一個(gè)個(gè)金色的梵文，轉(zhuǎn)而又隱入其間。

　　這股佛力，精深而且淳厚，卻又透著一絲微微的魔意。

　　看著文牒上關(guān)于無緣的生辰卒年，又看著嵇康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我不覺深深皺起了眉頭。

　　嵇康所做的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事先就準(zhǔn)備好了的一樣。

　　“琴圣大人，你可否告訴我，這襲袈裟這一法號(hào)，究竟是你的自作主張，還是來自他人的授意？”

　　帶著這一疑惑，我朝嵇康鬼帝問道。

　　“緣不知何起，一往情深而不知所終，是為無緣。緣起緣滅，無緣否？緣之初矣！”

　　此時(shí)的嵇康猶如神棍，他的話語讓我倍感莫名，不知其中深意若何。

　　一番唏噓后，他朝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你所料，這一法號(hào)這一袈裟這一通關(guān)文牒，并非本帝為你而準(zhǔn)備，實(shí)乃地藏王菩薩親自為你而留，隨后借無我之手放置抱犢山中，等候你的到來。”

　　地藏王菩薩……

　　聽了這個(gè)字眼，我不禁深深皺起了眉頭。

　　對(duì)于地藏王菩薩，我自是不陌生。

　　他是三界之中，唯一一個(gè)自甘墮落，由極樂凈土赴入陰間的菩薩。

　　只因他看遍人間疾苦，不忍世人于苦難中煎熬，故而誓曰‘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于陰間的盡頭開辟輪回之地，盡渡六道眾生，拯救諸苦。

　　無常、無我皆為真佛，皆為他座下弟子，我在這兩尊真佛的口中，也不止一次聽到關(guān)于地藏王的傳說。

　　可我今生與地藏王并無交集，也不知他與我前世有何聯(lián)系。

　　而他卻早在我赴入抱犢山之前，在我與神荼郁壘爆發(fā)神明之戰(zhàn)之際，讓無我法師將這一身行頭送入抱犢山中，送到了嵇康的手中，讓我不禁倍感莫名。

　　“琴圣大人，還請(qǐng)?jiān)斦f?！?p>　　稍稍思量后，我朝嵇康說道，等著他接下來的回應(yīng)。

　　嵇康說道，“其實(shí)，我今日救你，不只是承彼岸之情，更是受地藏王菩薩之托?！?p>　　“在你尚未赴入陰間之前，地藏王就已預(yù)言了你的到來，預(yù)言了你今日的苦難，特意命我隨時(shí)出手相助。而‘無緣’這一法號(hào)，并非我臨時(shí)起意，實(shí)為地藏王特意相贈(zèng)?！?p>　　聽了這話，我豁然明悟。

　　陰間的權(quán)力之爭，看起來不僅限于酆都大帝與彼岸之間，置身輪回之地的地藏王菩薩竟然也參與了其中。

　　嵇康賣的并不是彼岸的面子，而是地藏王的面子。

　　他也并非兩邊倒的墻頭草，而是在酆都大帝、彼岸以及地藏王三者之間輪流下注。

　　我與地藏王未曾謀面，可他未卜先知，已早早看出了我的命數(shù)，讓我心中無不詫異。

　　“既然如此，不知可否安排我與地藏王菩薩見上一面？”

　　然而，面對(duì)我的這一要求，嵇康搖了搖頭，“抱歉，地藏王曾有說過，如若有緣，待到眼下諸事平定后，你便可與彼岸一道赴入輪回之地與他會(huì)晤；若是無緣，他將會(huì)為你的亡魂超度?！?p>　　聽了這話，我頓時(shí)驚掉了下巴。

　　地藏王好歹是一尊菩薩，莫不成他和嵇康司馬欣一樣，在這場(chǎng)陰間權(quán)斗中，也是如墻頭草的兩面派？

　　為此，我不曾再有追問。

　　陰間的神也好佛也好，在這場(chǎng)權(quán)力爭斗中，都默契地選擇了沉默，選擇了觀望，哪怕地藏王也同樣如此，而我身為一個(gè)外來客，也無權(quán)指責(zé)他們的存世之道。

　　“既然如此，那就請(qǐng)琴圣大人為我引路，帶我前去酆都城，與彼岸相見吧?！?p>　　多說無益，我索性擱下了關(guān)于地藏王的所有疑問，重新回歸了正題。

　　“這自然沒有問題，不過還希望你切記，從現(xiàn)在起，你的身份是地藏王座下弟子無緣，而非滅世魔神林笙?！?p>　　“放心，我自有分寸。”

　　一番簡單的言語后，嵇康不曾再有廢話，當(dāng)即帶著已偽裝成僧人的我離開了此間。

　　可是，就在我們即將走出抱犢山一方地界之際，陣陣神力忽然在前方激蕩而起，阻攔了我們的去路。

　　神力涌動(dòng)間，一道人影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近前。

　　一眼看去，只見此人蓬頭垢面衣著邋遢，有若沿街乞討的乞丐。

　　在現(xiàn)身我近前的剎那，他便已臥躺于一側(cè)槐樹旁，從腰間掏出一破舊酒壺，將其中瓊漿玉液灌入口中。

　　乞丐流民，陰間之中我早已司空見慣。

　　可眼下這個(gè)乞丐渾身神力渾厚，與周圍的天地渾然天成，其隱在修行與嵇康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在看到這個(gè)乞丐后，嵇康的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不自然。

　　抱犢山中，以中央鬼帝為尊，膽敢攔于此間路，讓身為一代鬼帝的嵇康面露忌憚?wù)?，無疑是另一尊中央鬼帝。

　　而這一尊中央鬼帝，正是周乞。

　　關(guān)于周乞的來歷周乞的身份，人世間記載無多，陰間之中也鮮有提及。

　　我只知道在傳說之中，在陰間的抱犢山中有兩尊中央鬼帝，一尊為嵇康，一尊為周乞。

　　嵇康乃琴圣，一曲廣陵散在死前成天下之絕唱，人世間有著太多關(guān)于他的傳說。

　　與琴圣嵇康相比，同為中央鬼帝的周乞卻顯得太過籍籍無名。

　　歷朝歷代正史野史中，皆對(duì)琴圣廣為傳頌，卻鮮有人提及周乞的平生。

　　只因他太過平庸太過無聲，饒是歷代史官知其名想為他著書立傳，也無從提筆。

　　而今他雖未自報(bào)姓名，嵇康也未有言語，可從那陣陣渾厚神力中，我還是第一時(shí)間判定出了他便是與嵇康共治于抱犢山的中央鬼帝周乞。

　　一方鬼帝，以乞丐酒徒模樣示人，無疑大跌眼界。

　　“嵇康，此行何往？”

　　一口濁酒入腹后，周乞打了個(gè)酒嗝，朝嵇康如是問道。

　　“自然是前赴酆都城中?！?p>　　“此僧乃何人？”

　　“地藏王座下弟子，無緣。”

　　“無緣之輩，無緣之途，此行既無緣，何故緣中求？”

　　“只因眾生皆苦爾?！?p>　　“好一句眾生皆苦，然眾生未必明悟心中之苦，此僧亦未明悟緣中苦，何以談及普度眾生之苦？佛者，謬矣！”

　　二者以古言相說，卻是對(duì)佛門所言的‘緣’有著不同的見解。

　　二人言語雖不多，但隱約中又充斥著一絲刀光劍影，抑或利弊權(quán)衡。

　　“周乞，你且飲酒于此處，待我將此僧送入酆都城中，便與你撫琴舉杯，一醉方休?！?p>　　嵇康也不想與周乞鬼帝有多言，留下這句話后，便打算匆匆離去。

　　然而，嵇康想要走，周乞卻再度開口，“嵇康，你此生嗜好無多，一為撫琴，二為飲酒。而今你將琴收于囊，將酒拒于杯盞間，卻欲護(hù)送此僧前往酆都，看來此僧來歷非凡?！?p>　　周乞雖然一副醉醺醺的樣子，但言語卻是格外犀利，直接戳往要害。

　　聽了這話，嵇康深深皺起了眉頭。

　　“有何酒話你且直言，莫要在此指桑罵槐?！?p>　　在周乞的這一番拐彎抹角中，嵇康終于有些不耐煩，朝他這么說道。

　　“無話亦無言，只是想要稍微提點(diǎn)幾句?！?p>　　說話間，周乞往口中倒入了最后一灌酒，忽然起身朝我看來。

　　“魔神，你身上佛性雖然深厚，但眼中殺性依濃，如此行于陰間路，極易露出破綻，勢(shì)必連累我等，還望改之?！?p>　　話落，周乞?qū)⒕坪J枕于頭前，有若沒事人一般安然睡去，陣陣鼾聲隨即響徹而起。

　　聽了周乞這話，我的身體不禁微微一顫。

　　周乞雖一副酒醉模樣，可他還是一眼之中看出了我的來歷，看破了我的身份。

　　只是看破不說破，卻又不忘朝我稍加提點(diǎn)了一句。

　　對(duì)此，我當(dāng)即意識(shí)到了自己偽裝的不足，隨即又將眼中潛意識(shí)的殺意收斂，宛然有若圣僧狀。

　　而嵇康原本難看到極致的臉色，此時(shí)也出現(xiàn)了一絲好轉(zhuǎn)。

　　他隨即拱手朝向了正醉臥的周乞，“多謝提點(diǎn)，今日老哥哥欠你一份人情，日后我若能前程似錦，定不會(huì)忘記你我這千年來的同仁之情?！?p>　　“同仁之情？不必了，聽說奈何橋旁三生石外，孟婆最近又釀了一壇美酒，你若是真有心，且?guī)臀胰?，我所求無多，只需一瓢飲?！?p>　　周乞半夢(mèng)半醒，朝著嵇康揮了揮手，如是言。

　　嵇康點(diǎn)了點(diǎn)頭，“老哥哥此話，我自會(huì)記在心中，老哥哥還且此地休憩，我且去去就來?！?p>　　話落，嵇康也不再理會(huì)這個(gè)酒鬼周乞，當(dāng)即帶著我起身離去。

　　而我回頭看了一眼周乞鬼帝，卻見原本醉睡過去的他，不知為何又突然醒了過來。

　　他看著我，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莫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