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聲回頭,鷺洲空出右手舉在身前,向上一抬,何玉沒看明白她這是什么意思,鷺洲開口道:“參見王君閣閣,柳夫人,刁夫人。”她甚至頭都沒低一下,隨即屋里的男人陸續(xù)躬身行禮,他們行的禮也是何玉以前沒見過的,那是一種鞠躬禮,行禮時兩個小臂交握,左手在上,微微偏右貼著身體。
“王君萬福?!?p> 何玉也趕忙轉(zhuǎn)轉(zhuǎn)小腦袋,望向大門的方向,只見王君身著錦繡紅衣,由刁夫人和另外一位容長臉的秀麗美男一左一右扶著進(jìn)來,日光下王君的容貌越發(fā)美麗動人,面龐白玉一般,身上的裝飾也遠(yuǎn)勝昨夜,紅絹繡色,彩鳳織飛,裙擺間兩層煙紗透出暗色螺紋,袖子上三層金縷云線熠熠生輝,發(fā)側(cè)錫釵光彩耀目,耳鬢金墜亂影玲鐺,腕上兩對青翡翠,頸間一串紅珊瑚,頭頂還配了一副點翠織金的發(fā)冠,珍珠滿綴,可謂是一步一晃,步步生蓮。
原本屋里一眾美男還算得上美得各有千秋互不相讓,王君一來,全都如星辰見月一般黯然失色,何玉一整個看愣了,她怎么說也是個活了二十年的現(xiàn)代人,什么大明星紙片人的從小天天看,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還會被顏值沖擊到失語。
王君邁過門檻,走過滿屋的男子來到塌前,刁氏和另外一個男子給他理好衣服下擺,退到兩側(cè),王君掃了眼滿屋弓著身的男人,只覺得厭煩:“好了,免禮吧,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王君的臉上還是冷冷的,好像不在王姬老媽面前他就沒怎么笑過,明明笑起來更美啊!何玉一邊沉醉于大爹的傾城美貌,一邊心里暗暗的生氣,為什么這種絕世大帥哥偏偏是自己的爹呢,要是自己老公,是不是就能多看他笑一笑?
道過一聲謝閣閣后男人們陸續(xù)起身恭敬地站好,王君到塌前,何玉伸出手想讓他抱抱,但卻是鷺洲過來抱起了她:“王君,吉服和銀包已經(jīng)備好了,還勞煩您親自為王女穿上?!?p> 說話間一個幾個小小少年端著銀漆底的方盤進(jìn)來了,刁夫人上前接過為首少年手里的盤子,上面呈著一件殷紅的小衣服,刁氏端著衣服左右看看,巧笑嫣然,他的聲音很清透,像一滴竹葉上的水珠:“閣閣,這顏色很是襯王女的肌膚呢?!彼@樣溫良的樣子讓何玉有點詫異,昨天經(jīng)歷了他和王君的眼神大戰(zhàn),又聽那四個女人聊天,還以為他是個恃寵而驕、刁蠻無禮的人,至少跟今天這個葉氏有一拼,沒想到竟然是個柔順?gòu)汕蔚模髽峰L得雖不盡美,可眉眼間風(fēng)情萬種,這樣離近了看更見妖媚,可又區(qū)別于何玉常見的女子氣的嬌媚,那是一種特別的氣質(zhì),他一舉一動活像個男狐貍精,嘖嘖,怪不得老媽喜歡。
柳夫人在一旁伸手取來托盤上的衣服,他看著年紀(jì)不到三十,舉手投足卻十分端莊,窄長臉,眼睛是微微下垂的狗狗眼,配上這大家閨秀的儀態(tài),竟神奇的迸發(fā)出一種凌虐美易碎感,何玉太吃這套了,柳夫人找到肩膀的布料,捏在手里輕輕一抖,嘩一下展開手中的衣服,這衣服雖然小,可做工卻沒有半點馬虎,十分精致,隱約有層珠光籠在上面,一時間屋里的男人都發(fā)出了贊嘆之聲。
王君也來了興致:“這吉服似乎不太尋常?”
鷺洲聞言笑笑:“閣閣,別看這衣裳小巧,王姬說了,這件吉服可是由司衣局繡房最好的三十位繡娘花了半個月繡的,一針一線都極其講究,外面的料子是青州特產(chǎn)梢絲線劈作四股,混一股金絲一股銀絲所織,暗室里有隱隱霞光,日頭下光彩非常,連袖內(nèi)都有鳳凰于飛的暗紋,最妙的是裁量得當(dāng),這件衣服穿到身上不僅能顯出女孩兒的英氣,還能顯出男孩兒的秀麗。”
“如此精工細(xì)作,又男女皆宜,如此說來,皇上對王姬這胎果真十分看重,縱不是王女是王子也會珍視?!毕惹白谒澳蠛斡裥∈值内w長使接話道,此時他和眾人一同站著。
王君點了點頭,還沒說什么,葉長使冷哼一聲:“這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畢竟咱們王姬是皇上最疼愛的公主,如今王女又是嫡出長女,皇上不得更喜歡了?!八室獍训粘龆帜畹弥亓诵歼@個時候了,他還不忘諷刺后排低著頭不說話的韓少使。
韓氏低頭不語,好像沒聽見這話一樣,他心里再不痛快,葉氏也是王子檀的父親,又得王姬寵愛,自己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不能把他如何,據(jù)理力爭也爭過了,眼下王君也在,自己實在不適合再與其針鋒相對。
王君聽到葉長使所言,眉頭一皺,臉色陰沉了下來,他本來心里就忌憚著韓氏,憂懼王女并非真嫡出,葉氏如此說,恰如揭傷疤一般,何況葉氏跋扈,司寢局發(fā)命帖前自恃此胎為自己所出,沒少做冒犯僭越的事,現(xiàn)在王君耳朵里聽著這話,只覺得是葉氏對自己不滿,剛準(zhǔn)備開口訓(xùn)斥幾句,柳夫人就搶先開口:“葉弟弟說的也是,王女是咱們榮王府的嫡長女,自然要比一般的王女要受皇上的疼惜,王姬現(xiàn)下后嗣稀少,圣上又如此關(guān)懷,王女將來所受重視只怕遠(yuǎn)勝當(dāng)今慧和公主?!闭f著捧著小衣服跪下,“侍身恭喜閣閣?!?p> 柳氏是府里地位僅次于王君的側(cè)君,柳夫人一跪下,誰敢不跟著跪,一時間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上,齊聲呼道:“恭喜閣閣!“
慧和是莘王王女,今年十三歲,莘王的父君得寵,莘王自己也貌美,膝下多女又為人圓滑機(jī)敏,深得圣上歡心,婚嫁配的是左軍參將陳絳帳之子陳窈,嫡女有二,名意祈、意祥。意祈聰敏美貌,五歲便能提筆繪牡丹圖,六歲入宮伴駕,哄的皇祖母歡喜得很,八歲便封了慧和郡主,榮寵極盛。王君聞言柳氏將這孩子比慧和,臉色稍霽,再看屋里的情形,也不好再發(fā)作,便接了衣服說聲:“起來吧。”
這時候屋里的人都紛紛起身了,除了王君和柳夫人,余者都低頭垂首,柳夫人走到鷺洲旁邊,接過何玉摟在懷里,王君和柳夫人配合倒挺默契,三下兩下衣服就穿好了,刁夫人在一邊遞來另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個小小的香囊,只有拇指肚大小,王君接過系在何玉腰間。
這一番折騰下來,算是完成了一個儀式吧,可何玉只覺得這衣服悶得慌,腰上拴的荷包像塊石頭一樣又勒又沉,要不是美人爹和美人夫人給自己穿的,她多少要哀嚎幾聲以示抗議。
當(dāng)然了,很明顯這種難受的感覺不止她一個寶寶有過,因為柳氏接下來就開口了:“咱們這么多人,又這么一番折騰,王女倒也不哭不鬧,侍身在王府多年,還沒見過王女這樣膽大氣度的孩兒呢?!?p> “還得是這女子,生下來就沉靜勇毅,不像咱們這些不中用的,侍身還記著呢,思枝系禮那天,從咱們進(jìn)屋就哭,哭到咱們走前,哎呦,想想我還是耳朵疼?!毕惹岸鹤斓拿魃偈菇釉捔耍m然剛剛他與趙長使交談的時候何玉沒看他長什么樣,可這聲音辨識度是真強,倒也不是音調(diào)多高,就是有穿透力,何玉偏偏頭看他,小窄臉,短眉杏眼,是那種三十多也會有少年氣的長相。
何玉心里估摸著,明氏不像有壞心眼的人,應(yīng)該走的是搞笑路線,所以大家都挺喜歡他的。
“偃郎,枝兒要聽見你背后這樣說他,定要找孤哭鬧了。”女人爽朗的笑聲在人后傳來,眾男子回頭,見王姬已不知什么時候進(jìn)來了,只是大家注意力都在何玉這邊,竟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王姬。
“參見王姬?!柄樦薹磻?yīng)最快,馬上行禮,她應(yīng)該是早就注意到王姬了,只是沒有說明,不過何玉現(xiàn)在沒有心情管鷺洲了,她心里只有震撼。
媽耶?這什么剛生完孩子就滿地亂走的女超人???
雖說是女尊世界,可男子個頭還是更高些,等大家都跪了,何玉才百分百確定來人是自己老媽,沒錯,就是昨天那個剛生完孩子躺床上喝藥的三十多歲中年母親,這才過了一天,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屋里,滿面紅光,這合理嗎?這合理嗎???
“好了,起來吧,孤可舍不得你們跪著?!蓖跫Э粗那椴诲e,正如她所料,昨天胡公公急著回宮報喜,是因為母皇還有要事安排,果然夜里還未入卯宮里就賜了名下來,母皇親筆批的“禛”字,全名“劉意禛”,此例本朝雖不是獨一份,但也算上上榮寵,可見母皇對意禛的重視,榮王本來十幾年盼得一女就在興頭上,如此一來更覺揚眉吐氣。
唯一讓她有些許踟躕的是,按例該賞的已賞了,或有逾制的也已經(jīng)接過了,可剛太仕嬢嬢卻又叫王府里侯著接旨,若單是母皇或者父君一時興起給的小件賞賜,或者宣召,根本不需要如此隆重,只怕不是另有重賞,就是……加封了。
榮王心里高興,本來消息讓興業(yè)到院里傳就行,但剛吩咐完,榮王想起今日有系禮,府里的君侍理應(yīng)都在一處,她便打發(fā)興業(yè)去前院,趁興自己踱了來。
眼下府里的君仕跪了一地,她嘴上說著起來,手上也沒閑著,各位看官,說巧不巧,韓氏先前為避鋒芒,愛往人后縮,現(xiàn)在恰巧在王姬手邊,榮王四下一看,身邊離得近的幾個,就韓氏算面熟,隨手便拉起來。韓氏看著就弱氣,手腕攥在手里骨骼分明,榮王素來憐香惜玉,不免有些心疼,又念著他在王女父君確定一事上做出的犧牲,撫慰道:“甚是清瘦,韓郎還需多進(jìn)補?!闭f罷,還輕輕拍了拍韓氏的肩膀。
“侍身謝王爺關(guān)懷?!绊n氏恭敬的回答,他倒沒有什么受寵若驚的小男兒姿態(tài)。榮王見狀更加喜愛,昨日疲乏,又加之事情千頭萬緒,并沒細(xì)琢磨自己這不常見的小侍,現(xiàn)在想想,韓氏果真是大氣懂禮,榮王心道,自己從前竟沒注意自己院里還有這么識大體的年輕男子。
王君起身正看見這一幕,臉色驟變,情態(tài)被一旁的刁樂濯全看在眼里,刁氏不禁暗笑,王君平復(fù)心緒,面上重又浮起罕見的笑顏:“王姬怎么來了?”
“宮里下了旨,讓府里先準(zhǔn)備著接旨,各處已經(jīng)讓興門興業(yè)去傳了,孤王想著諸位愛君都在一處,就自己來了?!睒s王邊說邊走近里側(cè),路過刁氏時,二人交換了個曖昧的眼神。
何玉在鷺洲懷里看著,心里碎碎念道:剛生完王君的孩子就讓刁夫人喂藥,現(xiàn)在連這種場合老媽都不忘跟他調(diào)情,老媽這么寵愛刁氏,怨不得大爹怎么看刁氏怎么不順眼。
這倆人的小動作何玉都看見了,王君離得這么近自然也看見了,但是面上卻無動于衷,王姬喜歡這狐媚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出身押在那,再怎么也翻不上天。王君現(xiàn)在只顧著看那韓氏,韓氏雖然瘦弱,但是眉宇間透著股子韌勁,讓王君不由得想起當(dāng)年的莫渚墟。
“愛君,怎么了?”王姬關(guān)懷地拉住王君的手,他這才從回憶里出來,勉強一笑,回應(yīng)道:“侍身在想王姬的話?!?p> “怎么說?”
“聽您所言,旨意要通知全府,那可是要全府迎旨,亦或是要大開庫門?宮里嬢嬢可有跟您透露今日的旨意事關(guān)如何?”盧卿行也疑惑,但他心里希望這旨意是關(guān)于女兒所有權(quán)的,可又明白這種事不值得全府迎接。
葉氏眼睛一轉(zhuǎn),喜上眉梢:“該不會是,圣上一高興,封王姬當(dāng)太女了吧!”
“胡鬧!這話怎能亂說!”王姬厲色呵斥道,嚇得葉氏一縮,面上委屈起來,王姬又安慰道,“行了,以后別再說這樣僭越的話,孤著實把你嬌慣壞了!”
“侍身也是想王姬好么~侍身以后不敢了?!比~氏眼淚汪汪地看著王姬,一副乖巧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