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的朋友
纖細的少女身影跳躍進了五公尺以上的高空。上升過程中,她的上半身逐漸向前傾斜,為之后俯沖調(diào)整角度——有如精準預測過完成每個動作所需要的時間——調(diào)整結束的剎那,她的雙腳恰好蹬踏在了背后的天花板上。
僅僅過了三分之一秒后,少女、舞迷·S艾薇瓦、Shiva的契約者,就像是一把拉滿后等待松弦的彎弓——火力全開、蓄勢待發(fā)。
“怪物……畜生!”
索納利克的聲音因絕望而顫抖。
舞迷沒有理會索納利克的污言穢語。
表情、神色、甚至連說話的口氣都宛如完全變成了人那樣,她發(fā)出了一道與嬌小可愛的日常形象極不相稱的血性怒吼,雙腳向后用力一蹬,把身體用極快的速度送向目瞪口呆的索納利克面前。
右手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特殊的變化——五根緊繃著作出獸爪模樣的手指被糅合了猩紅、血紅以及艷紅的魔法光輝所纏繞,在漆黑的上空看起來有如妖星般閃耀。
精致的五官因體內(nèi)暴走的力量而扭曲。
“住手……”
“住手……讓你住手……”
面對舞迷壓倒性的強大實力,就連盛氣凌人的索納利克放棄身為暗殺者的尊嚴,發(fā)出求饒的悲鳴,只是化身為Shiva的少女仍舊沒有任何反應。
扭曲地、詭譎地、殘忍地。
“去死吧!”
她揮下的拳頭化作一枚呼嘯奔襲的炮彈,準確地命中將索納利克胸口。拳面釋放出一道高能量的魔力光束,將男人從半空中垂直擊回地面,并且在他的身上產(chǎn)生了類似于爆炸的效果——
轟然一陣巨響。
那句名為索納利克的肉體就像是一枚打進地面的木樁,深深陷進了混凝土碎塊包圍中。
十年間不曾有人問津的地鐵換乘大廳,如今一片狼藉。
隨處可見發(fā)生過戰(zhàn)斗的痕跡。
被長槍擊碎的售票機、遭遇長槍攻擊而炸開的一處大坑、從混凝土碎塊間露出的血肉、沿著裂縫蜿蜒蛇行的血漬,此外還有一小片青白色的光斑。
那是信一跌落在樓梯口的手機。
翻蓋受到?jīng)_擊而打開,發(fā)出微弱的青白色的光芒,照亮這片油漆般的血泊和那具重傷的軀體——拔掉殘留在信一體內(nèi)的長槍后,鮮血從血孔中汩汩流出。
舞迷站在在他的身旁,右胸處的槍傷已被Shiva“創(chuàng)造面”魔力治愈。而在殺掉了想要殺死(破壞)的對象后, Shiva狀態(tài)自行解除,現(xiàn)在的她恢復到了平日的理性。
哐當一聲,舞迷把長槍扔到一邊。
面帶這堅定的神情,她跪坐到昏死過去的信一身旁,輕輕托起他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的大腿上。腰椎被切斷、腹部又被貫穿——雖然是致命傷,但并不會讓人馬上死去。通常情況下,這種程度的肉體損傷需要半小時左右才能徹底奪走生命。從受傷的那刻算起,信一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不,舞迷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放心吧小一,”她溫柔地對昏迷不醒的信一說道:“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p>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仿佛是要確認決心般地作出選擇,
然后伸手解開了黑白洋裝腰際的蕾絲系帶。
念出一道咒語:
“Ever-Defendence OFF(最終固定解除)?!?p> ………………
…………
……
短暫的沉默,
瞬間終結。
伴隨一陣風鳴,舞迷的身上爆發(fā)出了一股強大的魔力,在空曠的地下大廳卷起一陣狂風。黑色的齊肩短發(fā)在風中飄舞。
驟然增大的風壓刮在信一臉上,讓他清醒了過來。
“發(fā)生了什么……這個是……”
他困惑地望著舞迷手中的絲帶。
“南丁格爾的繃帶(Nightingale’s Bandage)?!蔽杳跃耧枬M地答道:“師父為了壓制人家體內(nèi)Shiva的‘破壞面’魔力而制作的煉金術道具?!?p> “這名字起得真夠隨便的……”
“嗚咪,小一又在對細節(jié)挑三揀四了。人家覺得南丁格爾這個名字很形象生動呀。”舞迷臉上露出了笑容,那并不是為了安慰信一而勉強擠出的笑容,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這條絲帶平時一點一滴地積累著Shiva‘創(chuàng)造面’的魔力,以維持契約形態(tài)下兩股魔力的平衡。如果一口氣集中釋放絲帶里的魔力,就能實現(xiàn)某些現(xiàn)代醫(yī)學手段都不可能達到的治療效果?!?p> “聽起來就像……回復大法?難道是治療了平胸賞金魔導師的那個究極白魔法?”
“嗚咪,效果上差不多吧?!?p> “嘎?”
信一睜大了雙眼,表示難以置信。
“那豈不是很稀有的魔法?”
“嘿嘿,說起來也算是人家的獨門秘訣,畢竟治愈系的魔法在精神力魔法體系中本就不多見,但是比起動畫里的回復大法多少有點不足。假如要讓絲帶里的魔力恢復,可能會花上很長一段時間——不過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副作用,你不用太介意啦?!?p> “唔……”
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信一像是疲倦般地閉上了眼,
“把它用在我的身上……太浪費了吧?”信一有點自暴自棄地說著,同時腦海中閃過去年暑假的回憶,有如修羅地獄般的畫面——他對自己的摯友做出過那種過分的事情,作為懲罰般地他認為:“我不值得你對我這么好……”
“那可不行,小一忘記了人家說過的話么?”
“……難道又是文字游戲里的暗示?”
“嗯!還記得這句話嗎?”舞迷自傲地挺起胸膛,這次還神采飛揚地揚起了下巴:“‘跟著我的話,肯定不會讓你吃苦的’——就是這句承諾!小一也不想害得人家食言吧?”
“唔……可是那不是你隨口亂吹的牛皮嗎?”
“嗚咪……你把人家當成什么人啦,再這么不相信人家的暗示,舞迷可就要生氣咯!”她邊說邊把解開的絲帶圍在了傷口周圍?!翱偠灾?,人家只是想告訴小一:人家自愿地為你使用南丁格爾的繃帶,小一只要乖乖聽話就行了。再說——
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是紳士的品德之一,對吧?”
舞迷吐出舌頭,俏皮地一笑,很開心似地拍著信一的腦袋,就像是在撫摸自家的寵物那樣。
就是這樣。
彼此,都是這樣。
這就是舞迷渴求的Amicus。這就是舞迷追求的友情。
“那我們就開始吧!”
少女朗聲說道,呼出的氣息吹在信一臉上癢癢的。
即使因為虛弱而無法抬起視線,信一相信倘若此刻他睜大雙眼,定會看到少女眼中閃爍著與日月同輝的光芒——雖然有點夸張了,但這恰好能形容在信一心中那股對舞迷的感激。信一氣若游絲地努力對她說:“如果……我沒有死的話,我一定……一定會……”
只可惜,體力透支的信一還是在喃喃自語中失去了知覺。
留下那說到一半的承諾。
舞迷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她默默地搖了搖頭。
“人家不需要你做什么啦,因為小一已經(jīng)做得夠出色了。”
話音剛落,她緩緩合上眼,伸手抓住了黑色絲帶,然后集中大腦內(nèi)的精神力,沿著精神力通路,把它注入南丁格爾的繃帶。
除了這道煉金術中的常規(guī)步驟以外,
“你要記住,南丁格爾跟其他的煉金術道具不同——它的核心部分是Shiva的力量。因此在使用它的力量是,你也必須跟它產(chǎn)生意識上的共鳴,就像你和Shiva意識共有化時那樣——
使用它的語言彼此溝通。”
沒錯。
師父說過,還需要用神明的語言,來祈求神明的幫助。
盡管生平只有吟唱過僅僅一次,但舞迷確信自己能夠一字不差地唱出那首Shiva的贊美詩——那些宛如來自于天界的美妙音符。
描繪、歌頌與贊美。
加上最虔誠的信仰。
忠貞的禱告少女深吸一口氣,
緩緩掀動起薄薄的嘴唇。
到我這邊來吧
“Fia-de-labin-crea
從天而降的細細啼音
Amk-aviva-shuma-fia-via-daro
破殼而出的無羽雛鳥
Piao-imt-cario-hyftig-via-tiera
來到我的內(nèi)心吧
Fia-de-thear-crea”
雙唇間的悅耳發(fā)音停止。
下一瞬間,Shiva創(chuàng)造面的魔力與這段贊美詩發(fā)生共鳴。
在舞迷伸出的手臂皮膚表面,泛起了如同流星一樣的紅色發(fā)光軌跡,它們像是被人賦予了生命般,向著掌心與絲帶相交的地方匯集、聚攏。穿過絲帶后,又如涓涓細流般,分成了好些細小的紋路,滲透進了信一的體內(nèi)。
舞迷緊緊地注視著這一切。
這次的結局,定會和三年前不同。
然后,她如此堅信著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