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珍瓏1

　　“師妹，師傅若知道我陪你在此胡鬧，必不饒我?！?p>　　“我看師兄，閑來無(wú)事。給師兄找點(diǎn)事做做，我于凡世之中，師兄不還來見我一面，指點(diǎn)一二？”

　　“師妹好記性，還記得我。我也是受師娘之托，看你沉迷夢(mèng)中多年，助你一助?！?p>　　“倒是師兄慧眼，怎的也沒瞧出我那夫君真身為何，也不必我白費(fèi)一番功夫?！?p>　　“這自然，是我同他不熟。且，封其神識(shí)法力之人，高我一籌。”

　　“那看來，只有一個(gè)人了?！?p>　　談笑之間，這二人便到了珍瓏棋局前，紫衣清貴，玄袍飄然。

　　自是千錦，同她的云游多年的師兄陸壓道君。

　　千錦看著墻上的棋局：“就這么一瞧，倒也沒什么異處?！?p>　　陸壓道君搖了搖頭：“師妹可別小瞧它。入內(nèi)容易，想出來，難于登天?！?p>　　千錦輕笑出聲：“我們?nèi)缃?，可不就已然登天了呢。便勞煩師兄，送我進(jìn)去?！?p>　　道祖的珍瓏棋局，每一顆棋子，都有一段故事。

　　行止的故事，大約就是在這一日開始改變的。

　　行止，生于九重天，長(zhǎng)于九重天，是自小天帝親封的太子。

　　天帝子嗣不多，除此以外，行止還有兩個(gè)異母兄弟，飛天和荒古。

　　行止愛樂，飛天喜文，荒古貪?rùn)?quán)。

　　這一日，九重天宮來了一個(gè)仙人，誰(shuí)也不知他是從哪里來的，師承何人。

　　他先去拜謁了天帝和天后，一張玲瓏嘴能憑空吹出朵花來。

　　“天帝同天后的華光，真真是照得我睜不開眼來?！?p>　　天帝和天后樂得合不上嘴，半晌，才問他。

　　“你是從哪里來的？”

　　“我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在石頭里的時(shí)候，就聽聞天帝天后大名，一直想瞻仰二位仙容，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你叫什么名字？”

　　“錦行，錦衣夜行的錦行?！?p>　　他便在九重天上住了下來，領(lǐng)了個(gè)散職，每日溜須拍馬。

　　半月過隙，他卻去了太子所居景行宮，太子行止剛滿兩萬(wàn)歲。

　　“太子，我多年前，丟了一件稀奇的寶貝，便在你宮中，你可能還我？”

　　“哦？卿丟了何物？我這一貫樸素，怎會(huì)有卿之寶物？”

　　“我多年前，丟了我的夫君。我尋了很久，眼下尋到了，太子可能還我？”

　　“我這宮中，只有幾個(gè)仙娥，哪里來的你夫君？”

　　“這人，觸手可及。正是太子，你啊?！?p>　　行止怔了一怔：“卿同我，說的是哪門子胡話？”

　　錦行微微一笑：“這是不是胡話，且走且看著。這是我的名字，太子請(qǐng)記住了?！?p>　　她說著，不由分說地在紙上寫下了兩字，行止看了一看：“卿的錦字，寫錯(cuò)了。這白字上，多了一橫?！?p>　　錦行挑了挑眉：“字罷了，都是人平白創(chuàng)造出來。這個(gè)錦，是我的獨(dú)創(chuàng)。”

　　過了幾日，錦行又在天帝天后面前小小展露了一番自己的琴棋書畫、論史談今，竟無(wú)一不通。如此，便順理成章做了太子的夫子。

　　行止愛樂，道：“卿這首曲子，是何人所教？”

　　錦行笑了笑：“乃是承自我的夫君?！?p>　　行止默了一默，不知在想什么。

　　這日，談得君主論。

　　“太子可知，如何得天下？”

　　“請(qǐng)卿賜教?！?p>　　“古來天下君主，分為三種。為民愛之，為民懼之，為民厭之。盡得民敬愛之心，方得天下?！?p>　　“行止覺不然，若是能使民長(zhǎng)長(zhǎng)久久地懼之，亦可坐穩(wěn)天下?！?p>　　錦行抿嘴一笑，頷了頷首：“千古風(fēng)流人物，還看今朝?！?p>　　靜了半晌，行止喝了盞茶：“行止倒也有一個(gè)問題，想要問卿?！?p>　　錦行一怔：“太子請(qǐng)問。”

　　行止看著他：“卿說我是你的夫君，倒不知，夫子是男是女？”

　　錦行笑著搖了搖頭：“夫君真是變傻了。君為何，我自異之?！?p>　　飛天與行止秉性相投，素來交好，也常來這景行宮做客，同錦行談笑。

　　“卿一手好字、山水畫更是一絕，不若也做我的夫子如何？”

　　“那可不行呢?！?p>　　“有何不可？二哥多半也不會(huì)同我計(jì)較?！?p>　　“我當(dāng)盡心輔佐太子。一心，怎可二用？一情，怎可分身？太子覺得，可否？”

　　行止微微一笑：“三弟，便再覓他人吧。我同夫子的心意，是一樣的。”

　　白云蒼狗，行止近來，卻喜愛上了一個(gè)小仙娥，名喚丹姬。

　　早年大戰(zhàn)全族俱滅，丹姬已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只鳳凰了。自小，就被荒古養(yǎng)在蒼梧山上，如今不知為何，將她帶回了九重天。這丹姬身上處處，都像是為行止量身定制的，行止愛樂，她彈得一手好琵琶，又生得極美，不通世俗、天真無(wú)邪，叫人難以抗拒。

　　錦行時(shí)而，便能從其他仙娥口中聽到他們的風(fēng)流韻事，可她總是要挖苦他們。

　　“錦行錦行，太子帶她去捉夏日里的螢火蟲了，捉了一萬(wàn)多只呢?！?p>　　“哦，那螢火蟲怕是要絕種了?！?p>　　“錦行錦行，太子帶她去接冬日的第一片雪花了?！?p>　　“反正接下來，都成了水?！?p>　　“錦行錦行，他們?nèi)フy河里的星星了?！?p>　　“那牛郎織女一定恨極了他們?！?p>　　……

　　“錦行，聽說太子要封她為妃了。”

　　這一次，她沒有言語(yǔ)。

　　她同往日一般模樣地逛花園，眉目恬靜中隱隱有些不悅，卻在一偏僻角落，遇到一眉目清秀少年，毫無(wú)章法地在砍樹。

　　她起了興致，嘖嘖嘆道：“小王子一貫慈悲，怎的拿無(wú)辜樹木出氣呢？”

　　聞言，那少年停下了手中動(dòng)作，轉(zhuǎn)過頭，正是荒古最得寵的三子、顛楚，他低下了頭，不發(fā)一言，錦行嘴角笑意更盛：“果然，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家的男人，都容易被同一個(gè)女人沖昏頭腦呢。小王子說，是或不是，我同你說句真心話，喜歡，就要爭(zhēng)取?！?p>　　那顛楚卻將頭埋得更低了。

　　錦行嗤笑著搖了搖頭：“但愿小王子，不爭(zhēng)不搶，做個(gè)有福之人呢。”

　　婚事辦得很隆重，但卻沒有花什么心思，好似只是走個(gè)過場(chǎng)做給人看罷了。

　　是夜，錦行大醉，指著月亮破口大罵。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卿何以醉？”

　　錦行搖搖晃晃看了他很久，抱住了他：“自然是我的夫君，要同別的女子跑了。”

　　他僵了一僵：“我是誰(shuí)？”

　　錦行含糊著道：“小八?！?p>　　他微微一怔：“小八是誰(shuí)？”

　　錦行帶著些哭腔：“我夫君，是我夫君?！?p>　　他沉聲：“我同他這般相似么，相似得叫你分不清楚，相似得叫你把我當(dāng)成他？”

　　錦行陡然踮起腳吻住了他：“不是相似，你就是他。”

　　他將她攔腰抱起，進(jìn)了房中：“那么，忘了他，只記得我。”

　　錦行掙扎著：“你是壞人，你同別人成婚了?！?p>　　他抱得更緊了些：“我想娶的人，只有夫子，你啊?！?p>　　他說罷，揚(yáng)袖一揮，燭火熄了。

　　黑暗中，她攀住了他，他擄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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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行止看著錦行緩緩睜開了那雙藏著星辰的眸子，原以為她會(huì)鬧上一鬧?？伤齾s只是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散落的衣物，又抱住了他：“夫君，雖然你趁虛而入，但我很歡喜?！?p>　　他一怔，吻了吻她的額頭：“錦行，我愛的，一直是你，只有你。”

　　她捏了捏他的腰：“那丹姬呢？”

　　他無(wú)奈地握住她的手：“她只是個(gè)幌子，是荒古埋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

　　她輕輕哦了一聲，忽然跳了起來：“那昨晚她，豈不是獨(dú)守新房？你可不是前功盡棄嗎？”

　　行止眼中泛起了笑意：“她那里，也有一個(gè)我。帶她捉螢火蟲的是他，帶她看雪的是他，帶她摘星星的也是他?！?p>　　她偷偷笑了笑：“好吧，姑且信你。”

　　他嘆了口氣：“天帝十萬(wàn)年輪替，荒古不會(huì)這么容易讓我繼位，他估計(jì)、快要?jiǎng)恿??！?p>　　月余光景，這日夜里，丹姬將行止灌醉睡下后，悄悄跑了出去。

　　她回來的時(shí)候，卻見到行止便坐在幾前，眉宇間是不同往日的冷意，眼眸中有些異樣的笑意，看著她。她下意識(shí)地縮了縮藏在袖中的手，故作鎮(zhèn)定地道：“行止，怎么醒了？”

　　行止淡淡一笑：“美人不知去向，我如何能夠安睡呢？”

　　“我去看月亮了，今夜的月色真美啊?！?p>　　她說著，圈住了他的脖子，順勢(shì)便要坐進(jìn)他的懷中，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唇角微微一勾：“嗯，同誰(shuí)一起看的？”

　　她盯著他嘴角的笑意，恍了恍神，已被禁在了原地，無(wú)法動(dòng)彈。

　　那床底下陡然鉆出了個(gè)人，正是錦行，拍了拍手：“太子，你們這兒，不好不好，一目了然，連個(gè)藏身地都沒有。”

　　丹姬一怔，不由暗暗嗤笑：“行止，原來你對(duì)我的一切，都是假的?！?p>　　錦行從她袖中摸出了一把冰刃，挑眉道：“丹姬姑娘，聽你這樣說，莫非，你真的付出了真心嗎？虛情對(duì)假意，豈不正好。還有那荒古，你當(dāng)真以為他是真心嗎，若是真心，怎會(huì)叫你委身他人？若是真心，怎會(huì)叫你身處危險(xiǎn)？”

　　她說著，又笑盈盈地看向行止：“這把混天刃，倒是好東西。平白得了，打算怎么用？”

　　混天刃，取寒冰鑄成，于龍息下鍛造數(shù)萬(wàn)年，終成一刃，可弒仙戮魔，沾染上血液后，便會(huì)消化進(jìn)體內(nèi)，故而，只有一次的壽命。早年，他們兄弟二人，各得一柄，以備不時(shí)之需。

　　行止極好看地笑了：“那自然，要用在該用的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