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變
鄭家壽宴正熱火朝天的擺著,突然門外一陣喧嘩,“砰”的一聲,一名家仆被人踢飛入庭院,撞倒了一座酒席,眾人嘩然,止了說笑,紛紛轉(zhuǎn)頭看個究竟,只聽一個男聲響起,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口音又有幾分怪異:“鄭家主如此大擺筵席,卻為何沒有宴請我們?!贝藭r雖然眾人安靜,他的聲音穿透,清亮,卻也是內(nèi)力不凡。
群雄大驚,鄭家宴席,江湖上許多武林人士都在此,不知道誰敢如此不敬,前來攪局。
鄭家主聞言從主廳而出,許多武林中德高望重的眾位前輩也隨他從主宴廳中出席觀望。
鄭家主眉頭微皺,卻氣度依然,絲毫不見慍怒,朗聲問道:“門外是哪位朋友,鄭某若是不要小心怠慢了,在此說聲抱歉?!?p> 只見一群陣列整齊的人抬著一個金絲繡邊華麗的床榻徐徐而入,床榻上鋪著精美的繡毯,床欄雕刻著蔓延的玫瑰花藤,精致華麗,充滿異域風情,歪歪斜斜倚著三個美女,均是輕紗短衣,隱約透出雪白的肌膚,身材曼妙,五官高聳,眼睛中透著藍色,中間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五官深邃,神色帶著幾分輕佻,一身湖藍色的繡袍,衣角腰帶都繡滿了繁雜的花紋,顏色鮮艷。床榻后面跟隨了一行人,都是行裝各異,全不似中土人士。
中原一向重視禮節(jié),行為拘謹,哪里有這般放浪形骸的人物,眾人都不禁搖頭,想著境外小國果然風化未開,不如中原文明守禮。
鄭家主的眉毛擰的更緊了,卻面色依然不變,做一揖禮:“鄭某不問江湖世事多年,不知近日盡出了這樣一位英雄少年,不知英雄可有名號?”
那塞外青年卻不起身回禮,雙眼一迷,懶洋洋的問道:“名號是什么,你們中原人士走動江湖,還要給自己起個外號嘛?”
眾人便笑了起來,心道塞外人士果然蒙昧,連話都聽不明白。
鄭家主卻沒有笑,只是道:“鄭某是想請閣下告知姓名來歷?!?p> 那青年挑眉問道:“閣下?你們管王子,不是叫殿下嘛?”
王子?
群雄聞言皆驚,大焱王朝版圖寬廣,境外亦有許多其他國家,開國皇帝威武帝,征戰(zhàn)邊關(guān),為周邊各國定下盟約,劃下疆土,互不相擾,亦有許多國家互相通商,中原人向來自恃文化發(fā)達,不甚在意異域小國,卻不知今日這位不知這位形容放蕩不羈的王子,來自哪個國家。
安平知府姚煥聞言連忙上前:“不知是哪位殿下蒞臨安平,在下安平知府姚煥,未曾好好迎接,王子不如留下暫居之地,下官改日送了帖子前去拜會?!?p> 那王子嘴角輕揚,笑道,修長的手臂揮了一揮:“不用如此多禮,我此番不過來中原游山玩水,不為與你們官府打交道,那些麻煩事情有我們高崌國的老頭子和太子管著呢,我就是聽說中原武林好玩,高手如云,一路尋來,聽大家都說你這里最熱鬧,高手最多,所以才來看看?!彼麘醒笱蟮膾呱湟蝗Γ旖锹映鲚p蔑的笑容:“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嘛。”
此言一出,群雄皆怒,饒是尊他為王子,也忍不住喊叫起來。那高崌王子也不惱怒,只是饒有興趣的掃視眾人,他一雙泛著藍色的眼睛深邃明亮,睫毛修長,竟是格外的動人心魂。
姚煥和鄭家主交換了下目光,高崌國是個并不與大焱帝國接壤的小國,卻不知這王子今日為何來此挑釁,還口口聲聲說無關(guān)政事,難道真如他所說,只是來湊熱鬧,見識中原武林人物?
姚煥和鄭家主都是歷經(jīng)世事之人,自然不會相信這表面上的說辭。
姚煥當下朗聲道:“原來是高崌國的王子,我國與高踞國久不通來往,卻不知王子是高踞國中哪一位,卻也好讓下官以同等禮節(jié)迎賓?!彼哉Z試探,想確定此人身份,空口白話說自己是王子,卻也需要憑證。
那王子不耐煩道:“都說了我是來游山玩水,你們中原人就是規(guī)矩多。”說完向身后一人揮了揮手。
那人就捧著一個木匣走了出來,他徑直走向了姚煥和鄭家主,站定,朗聲道:“王子殿下乃是高踞國王五殿下查干王子,此匣中乃王子之金腰牌以及高踞王國通關(guān)之玉牒,請兩位大人過目?!?p> 姚煥和鄭家主又是對視一眼,心有戒備,不知這匣中可有貓膩,意圖不軌,正想著喚下人去接,那送匣之人似乎明白他們心中疑慮,便后退兩步,啪的一聲打開了木匣。
在場大都是走江湖的老手,皆是下意思一屏息,那匣子打開,遠遠望去,只見紅絲布中靜靜躺著一個金牌一個玉牒,卻是沒有什么暗器機關(guān)。
姚煥見沒有狀況,便背了手上前去看,只見那金牌上刻著彎彎曲曲的文字,自己卻不識得,又見金牌打造精細,上刻一頭威風凜凜的大狼,面目威嚴,毛發(fā)清晰,確實不是尋常人能有之物,他心道,早聞異域國家與中土圖騰不同,中土拜祭龍,他們卻拜祭別種動物,聽聞羌國拜虎,南夷拜鳥,原來高踞國拜的是狼。
他又轉(zhuǎn)了目光去看那通關(guān)玉牒,也是打造精致,上面似有幾種文字,其中一種即是中原文字,只見上云:“高崌國奉天承運呼贊大王牒行:高踞五殿下查干,遠歷千山,走訪天下。倘到友邦諸國,照牒放行。高踞天鷹王二年,御前文牒?!笨串?,心中便信了幾分。便向王子行禮道:“原來是高踞國查干王子,有失遠迎。”
查干王子輕輕一擺手:“不必拘禮,我此番不為出使,不過在中原增長見聞,想看看你們有些什么厲害的本領。”
鄭家主忙上前道:“王子殿下,今日乃草民壽宴,并不是江湖集會,不宜舞刀弄槍,此處有美酒美食,絲竹戲曲,不如先安排各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入席,也好領略我們中原風情?!?p> 查干王子搖頭笑道:“為何壽宴不宜舞刀弄槍,我高踞國但凡節(jié)日慶典,皆有比試項目助興,想來你們中原人在這般氣候溫潤享樂之地住慣了,竟是格外的羸弱?!彼嗽捯怀?,姚煥和鄭家主等人都是臉色不悅,眾人也紛紛抗言,只是尊他好歹是個王子,沒有叫罵起來。那查干王子頓了頓,又道:“也罷,我本也不想來與眾位打架,只是你們中原人向來自稱傳承悠遠,正巧我有幾個隨行之人仰慕你們中原文化,他們久聞中原多是文武全才的人物,便想與各位切磋交流一場。”
鄭家主微微一皺眉,這王子單要比武就罷了,還要比個文武雙全,只怕他有備而來,他一向小心圓滑,便朗聲道:“既然王子有此雅興,不如今日宴席之后,由鄙人操辦,我們好好籌劃一番,定個吉日來切磋一番,豈不是好?!?p> 查干王子冷笑了一下:“你如此推脫,莫不是不敢,雖說倉促了一下,但如今你這里群雄匯集,高手如云,我隨行之人不過如此幾十,都不敢為之一比嘛?”
他此言一出,圍觀眾人早先惱他言語不敬,如今便紛紛喊叫起來,第三日宴席中大都是江湖群豪,習武之人,血氣方剛,一受到挑釁便激動起來。
鄭家主只是想,他這般大張旗鼓,定然有備而來,雖說此處群豪云集,但若他存心刁難,自是有空可鉆,又眼見群雄激動,若不應承下來,卻也大折中原武林的威風。
這時旁邊的姚煥卻露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他生性喜歡熱鬧,便轉(zhuǎn)頭對鄭家主道:“比上一比,原是也不打緊。”
鄭家主便點頭道:“那就依著大人的意思,這樣與別國異人切磋一下,也是雅事?!?p> 姚煥對查干王子道:“既如此,依下官所見,王子是有身份之人,我大焱國的子民更是恪守禮節(jié)之道,既然是切磋,那就點到為止,也不可因為輸贏不折手段,壞了風度,今日又是鄭家主的壽宴,大家也需賣他一個面子。若是見了血,豈不是掃興?!?p> 他言辭恭敬卻暗暗提點,查干王子聞言揚眉一笑,說道:“這個自然?!?p> 姚煥本還擔心這查干王子別有心思,藏著什么卑鄙的手段,不想竟是坦坦蕩蕩的同意了。他雖做官多年,心思卻簡單,性格爽朗樂天,當下心中一寬,想著這王子真?zhèn)€是來游歷中原的。
鄭家主卻是老謀深算,只是知府發(fā)話,也不好拂他面子,心中道:“罷了,憑他還有什么詭計,只能見招拆招了,大不了輸了,只要這王子不發(fā)難,鬧出傷亡,就是失了顏面,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姚煥又問道:“請問王子想與我中原人士如何切磋,既要比試,咱們得定下試題,規(guī)則,也好讓鄭家主去布置場地,甄選人物?!?p> 那查干王子拍了拍床榻,抬舉床榻的侍從便齊齊緩慢蹲下,床榻委地,查干王子便懶懶的站起身走下來,他身材高挑,身形健壯,儀態(tài)慵懶,不若中原貴族般溫婉,卻有另一番不羈的風味。眾人心中都是暗暗一贊。
查干王子負手踱了幾步,便向著姚煥和鄭家主,也向著庭院中群雄朗聲道。
“我知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中原人物文武雙全,今日斷不可莽漢打架一般,需得比試雅致,以我所見,咱們不如比書法,音樂,舞蹈,可是這三樣卻又得與武功有關(guān),諸位意下如何?!?p> 眾人見他出題居然如此別致,也是議論紛紛,流露出興致來,群雄皆想,我中原文化源遠流長,你來這里比試此三樣,豈不是班門弄斧。
姚煥聽著也拍手叫好,說如此切磋卻是別出心載。陳家莊卻暗暗搖頭,心道這姚大人喜好玩樂,心思愚鈍,這查干王子如此布置,必然是有所準備,不知他隱藏著何種居心,難道只是千里迢迢來讓中原武林出個丑,他一番左思右想,卻沒有計較,只好暫時走一步算一步,便朗聲道:“卻不知王子這書法,音樂,舞蹈與武功相關(guān)是怎樣一個比法?!?p> 查干王子微微一笑:“我隨從中有一名呼爾可那?!彼h首示意,隨從中便有一人上前,那人個頭極矮,如未長大的孩童一般身高,卻圓圓胖胖,面容滾圓,形容像一個大富之家的紈绔兒童,又哪有半分高人的風采。群雄中便有人輕笑,查干王子面色不變,繼續(xù)道:“呼爾可那喜愛中原書法,有一獨門本領,擅長用腳寫字,想與中原人士共書一闋詩詞,一字落定才可書寫下一字,兩人爭搶寫字機會,結(jié)果嘛,寫的又多又好那人便獲勝?!彼嗽捯怀?,群雄便議論紛紛,只覺那呼爾可那形容著實滑稽,卻要與人比試寫字這般文雅,不由讓人好笑。查干王子也不介懷,臉上依舊掛著懶洋洋的笑容:“如此比試,重在身法力道,若是只重力比武,字若寫花,也不能算數(shù),既避免了傷亡,卻又比的雅致,豈不是好?!彼@么一說,群雄都點頭稱是,姚煥便也道好。
卻有許多武學高手,心中暗道不好,這用腳寫字,比的是下盤功夫,此人低矮,看起來毫無風度,實則占了很大的優(yōu)勢,他又擅長此道,想來難贏。鄭家主也是微微凝眉,他的目光極易察覺的掃向了臥龍山莊陳莊主,那陳莊主微微點了頭。鄭家主便也不再言語。
查干王子又道:“這第二道嘛,我王宮中的樂師雅圖?!彼鶐щS從之中有走出一人,身材高瘦,一襲白袍飄然的中年人,倒是有幾分樂師的樣子。查干王子又道:“雅圖善長箏樂,他又習武健身,久而久之悟出一套音斗,聽聞你中原也有,便想來討教一下?!?p> 姚煥一聽有些愣,他不習武,不知道還有音斗一說,當下轉(zhuǎn)向鄭家主,眼神中皆是疑惑。鄭家主思拊,這音斗一說雖是有聽聞,高手以內(nèi)力輔助演奏樂器,可以相斗,只是一時半會,卻不知能否尋到這樣的人才。當下略為沉吟。
此時一人從鄭家主身后閃出,那人下頜五柳長須,面容方正,透著正氣威嚴,正是仁義山莊莊主喬海波,他與鄭家主耳語兩句,鄭家主便向姚煥點點頭,這一場也應承下來。
查干王子嘴角帶笑,又侃侃道:“這第三場嘛。”只見他又踱步向床榻走去,那床榻上斜斜依著的三位美人,千嬌百媚的躺著,面容嬌美,查干王子向其中最美的那位美人,伸出了右手,那美人芊芊素手一抬,白若凝脂的手臂在輕紗下若隱若現(xiàn),她牽住了查干王子的手,儀態(tài)裊娜的站了起來,群豪看著,心中不由都吸了一口氣,那美人一襲海藍色衣裙,領口甚低,便露出那細潤光滑,修長雪白的頸部來,衣裙修身,襯得她身材玲瓏浮凸,纖腰盈盈一握,她五官深邃,碧藍碧藍的瞳色,睫毛修長,雙唇飽滿紅潤,鼻梁高聳,眼色妖嬈,是人間少見的絕色麗人。那查干王子便向著眾人道:“這是我的愛妃阿綺黛,最愛練鞭和跳舞,久而久之竟將其結(jié)合,編出一套舞蹈,自付天下無雙,聽聞中原人文化悠遠,舞蹈技藝精湛,便鬧著來中原比試一番,美人心高,非要博這個天下第一的彩頭,我又怎好拂了美人的意思呢。”言語中頗為憐愛,又帶著自豪,仿佛很高興眾人欣賞到他愛妃的絕色容顏,那美人也不害羞,只是大大方方的享受眾人贊嘆的目光。群雄不由心中暗道,塞外民風開化,果然不似中原禮教嚴格,竟是讓自己寵愛的姬妾如此拋頭露面。
這會姚煥也心道壞了,她既然自付天下第一,必然不是等閑之輩,雖然這宴席中亦有舞姬,只是能跳出一套與武功結(jié)合之舞之人,又去哪里尋,不由皺了眉頭,他心道這個王子果然風流,這般大陣仗只是為了讓他寵愛的姬妾一舞聞名,這一輪怕是沒有幾分勝算。他轉(zhuǎn)頭看向鄭家主,只見他也是凝眉不語。
查干王子見他們猶豫,便冷笑一聲:“中原人士便這般怯懦,思量許多,即說切磋,不計較輸贏,卻為何十拿九穩(wěn)則答應干脆,不能穩(wěn)握勝券便猶豫不決?!?p> 群雄大多都熱血直性情之人,哪里受得起激,當下便喊叫起來,直說“跟他比,怕他作甚。”
鄭家主只思量著,即如他說只是切磋,無論輸贏,也無甚大損失,在這三輪中若是能贏兩輪,也是可最終取勝,當下便與姚煥點頭應允了。
鄭家主又問道:“只是這舞蹈不似武藝,能比出個高低勝負,卻不知如何輪輸贏?!?p> 查干王子道:“跳的好的便贏,就以這掌聲定輸贏吧?!?p> 鄭家主奇道:“我們?nèi)硕鄤荼?,如此裁決,王子不怕不公平?!?p> 查干王子嘴角輕揚,表情似笑非笑,又似乎飽含深意:“公道自在人心?!?p> 鄭家主見他說的玄妙,這比法又對己方有利,便也不堅持,心道,難道他如此大陣仗只是為了博愛妃一樂,若是如此,陪他一場擂臺賽也無妨,只希望其間再無其他深意。鄭家主當下道:“既然商議停當,不如王子攜眾人先入宴席吃酒,稍作休息,也待我們布置下比擂的場地,隨便選出合適的人選,如何。”
查干王子便頷首應允,攜眾人入了宴席,由姚煥大人招待著,鄭家主則與武林群雄則聚在在后院商議如何對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