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雨還在嘩嘩的下著,卻沒有夜間猛烈。小稚果推著言熙飛步入車站,過了會兒沉儀隨上,三人一同上了車。
言熙飛欣喜道:“沉儀大哥也要一起去?”
他點頭嗯了聲,怕人看出不對勁,干脆拿出書故作學習。言熙飛一晚上嚇得沒敢睡,知道去老家的路遠,左右一看兩人,安安心心地睡去。
小稚果的注意力被車上張貼的通緝令吸引,伽漓的照片是從監(jiān)控錄像截取,她好像是故意站在鏡頭里讓人看清正面,表情永遠的不懷好意。
說起來,她也就比沉儀大一歲;小稚果挑了挑眉,那可未必代表和沉儀一個水平,此事做罷這人得如何處理?恩族回不去,或許得被追殺,那勾汜身份在北域太過危險。
他轉頭去看,沉儀戴上耳機聽歌,點亮的屏幕里滾動著音樂曲目,他見有幾分熟悉,后來一想是上網(wǎng)搜索伽洵時出現(xiàn)的創(chuàng)作歌單,有十多首還獲了獎。
小稚果收回視線,拿出新來的練習冊做題,路途遙遠,用來發(fā)呆太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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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言云七心神不寧的,課間抽空給弟弟打電話,都顯示關機,雖然平常也這樣,但今天卻讓他焦慮萬分,老師講的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推開聚一堆的好友,步履匆匆朝外走,一不小心和一人撞在一起,抬首看了眼,低聲罵道:“你沒長眼嗎?”
“我們都應向對方道歉?!?p> 聽著這道不卑不亢的聲音,言云七怒不可遏,眼前的勾汜他認識,叫聿京希,大他一級,當初是靠著“神方基金”資助免去學費進入學院,在他小學時還算個風云人物。
神方基金隸屬天郄,和它的當家主人同樣神秘,偶爾會資助學生,但基本是三年五年一次,每次人們都格外在意它選中的學生,或許能窺探關于天郄的秘辛,距今最近一次的資助是七年前,聿京希是三個人里唯一的勾汜。
資助名單寥寥數(shù)人,被一個勾汜取得何不引人注目?然而聿京希此人行為舉止中規(guī)中矩,若不說是神方基金的資助人,恐怕無人在乎。
言云七知曉此人在修行上能力高過他,但他自然不怕,一個其貌不揚的人,能翻出什么水花?若不是沉儀不在無人處理后事,他真想拿她出氣。
一想到沉儀,他就更煩,不愿再跟這個勾汜多糾纏,冷哼一聲徑直離去。
聿京希默不作聲,自顧自往外走。
三零三宿舍的門緊閉著,言云七使勁擰把手,卻打不開,盛怒之下使用能量一腳踹開門,只見宿舍里空空如也。
頓然間,他如墜冰窟,手腳發(fā)麻地往回退,對面門的義氿生聽到動靜開門一瞧,忍不住說:“學長,他們今天請假了。”
“請假?!”言云七的聲音陡然提高音量,攥著義氿生的衣領質問,“誰準許了?我弟弟請假怎么沒人通知我?!”
那義氿生結結巴巴地說:“就就今天早上,有批準了的請假條,得一周、一周呢。學長,其余的我真不知道?!?p> 言云七將人推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神陰狠,頭也不回下樓。
待人走遠,義氿生揉揉脖子,罵了句有病才砰的聲關上門。
教務處,言云七看罷請假條就向老師道別,離開教學樓強忍著怒氣撥通電話,待那邊一接上就劈頭蓋臉地詰問:“那個畜牲給小飛請假你為什么同意?你在哪里?你們是不是一伙的?你們把小飛帶去哪里了?我他媽還沒死,為什么不來找我!”
說到最后他情緒崩潰,雙手抖得連手機都拿不穩(wěn),然而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平靜:“假如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后果你清楚,等我的消息。”
言罷電話就被掛斷,他再打過去就只有提醒已關機的冰冷電子聲。言云七癱坐在地上,腦中一團亂麻,就不應該答應小飛來學校的事,或者換間宿舍……不,應該早點殺死那個畜牲!
他憤然拿起手機要撥打電話,手顫抖著,咬牙切齒地放下,驅使因過度緊張而發(fā)麻虛浮的身體往前走。
這個時間正是學生吃完飯回宿舍的時候,他聽著此起彼伏的說笑聲,突然瘋一般沖向離得最近的勾汜生,一拳揮過去將人揍倒在地,周圍立刻響起尖叫聲。
他打了幾拳看勾汜生不動彈了,就起身撲向另一個,就在要碰到那名勾汜生時手腕被握住,一股強勁的力量將他逼停,幾乎同時,一只拳頭打向他的臉頰。
言云七踉蹌了幾步坐倒在地,不敢置信會有人反抗,他抬眼看清阻止自己的人瞬間,臉上又遭一拳,鼻血涌出。
他氣上心頭奮力掙扎,卻被那學生按住脖子掌摑,足足持續(xù)八秒,勾汜生才堪堪停下,抓著他的頭發(fā)惡狠狠地說:“有病就給老娘治,撒潑前掂量掂量狗膽!”
圍觀的人瞬間多了起來,許多人拿著手機拍攝,言云七又羞又怒:“賤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狗屁不是的雜種,”勾汜生扇了巴掌打斷他的話,抓著其人的頭發(fā)將之上半身抬起,一字一頓地說,“給老娘看清打你的是誰,初中一年級,洛良!”
說完她就把言云七扔撞在地上,用他的衣服擦凈手背的血,無視周圍竊竊私語里出現(xiàn)的“文丘”二字,去看那名躺在地上的勾汜生。
有幾個同學照看受傷的勾汜生,但大家都不懂醫(yī)治之法,急得不知所措,見洛良過來立馬說:“呼吸很微弱,得趕快救她!”
洛良直接將人抱起朝學院的醫(yī)務室走去,場外的小善眉頭緊皺,急急忙忙拿出電話走遠了撥號。
言云七鼻青臉腫,相貌辨不出原樣,掙扎著起身要去追洛良,被一具高大的身影擋住,抬頭看去,不由愣住。
“讓我看看啊,破壞學院設施,對同學使用暴力……還是高中生欺負小學生,”那人哂笑,“反被揍得不成樣子可不會酌情處理,跟我來學生會一趟。悠悠,上去問問那學生的情況,待會兒一起來學生會,其他人都散了?!?p> 言云七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我剛剛有些神志不清,不知道在做什么?!?p> 來自學生會的義氿生露出滿是憐憫的眼神:“不像第一次犯事,理由這么爛?我教你啊,下次說‘那個勾汜是我的奴隸,我懷疑她背叛我’,說不定就沒事了,現(xiàn)在,和我走一趟?!?p> 聿京希趕到時洛良蹲在醫(yī)務室門口,神態(tài)張揚不羈,一名學生會的義氿生站在旁邊,面色為難。
“聽說有人受傷,過來看看?!彼崎_醫(yī)務室的門,洛良也跟著起來,對義氿生說:“去看看她的情況,就跟你回去?!?p> 義氿生松了口氣:“好?!?p> 醫(yī)務室內(nèi),昏迷的勾汜生身邊有三個同學陪伴,她們是同班同學,兩個人剛進來,醫(yī)生正檢查完收拾東西,說:“我這邊維持生命,叫學院派車送去醫(yī)院,很嚴重呢?!?p> 洛良雙手緊握成拳,低聲罵道:“應該打死那個廢朖的畜牲!”
聿京希問道:“你呢?有沒有事?身份被知曉了?”
“我就是要讓那個畜牲知道打他的是個勾汜生!”她發(fā)泄似的說完,撇過頭道,“暴露是遲早的事,沒多大關系?!?p> 聿京希拍拍她的肩膀,上前用能量檢查勾汜生的狀況,說道:“去我那兒吧,她要好好修養(yǎng)?!?p> “謝謝學姐,”其中一個同學哭哭啼啼地說,“不然我們真不知道怎么辦,還有這位學姐,謝謝你替小幺出氣?!?p> “嗯?!甭辶寄讼伦旖牵鲩T步子不停向前走,“不是要去學生會嗎?磨磨蹭蹭的。”
“好?!绷x氿生撓撓頭。快步跟上。
處理這件事的是個名叫江夏的高三學生,一手翻資料一手做記錄,說:“強制休學一個月,罰款三千,以及五千字的檢討書?!?p> 言云七沒看他,也不吭聲。聽到腳步聲立馬回頭,瞪著洛良,對方卻回以不屑的眼神。
江夏抬頭看向洛良,停下筆身子向后靠著椅背,雙手環(huán)胸:“說說你的情況。”
“沒什么好說的,文丘也是,洛良也是,名字而已?!?p> 江夏打量著她,轉而對言云七道:“你可以出去了?!?p> 言云七憤憤不平,冷哼一聲奪門而去,辦公室里只剩二人。
“義氿還是勾汜?”
洛良投來視線,撣了撣衣服,滿不在乎道:“勾汜?!?p> “這回很誠實,”他拿起資料,“能夠蒙混過關,得好好調(diào)查?!?p> “用不著,死個勾汜沒人在意,就這么簡單。你只說怎么處理,開除嗎?隨便你。”
江夏說:“嚴重程度確實要開除,”他從堆在書桌上的文件里抽出一個,“不過,我想你能做點別的事?!?p> 洛良接過文件袋,打開瞧了瞧,又看看他:“為什么?”
“怎么說呢,”江夏露出思索的表情,“就算整個學院知道,只要處理得當,就不會有問題,但要時間早些。你是想問這個?有人告訴我的,網(wǎng)上有那么一句話,叫‘只要真正看見,就會有人重生’。”
洛良愣神,她清楚地記著那話是小善寫的標語,當初她還提議把“有人”直接換成勾汜,但小善認為做事要循序漸進,如果有人將這話用到勾汜的處境上,再替換標語才會引人深思。
社里的人各有各的想法,洛良只喜歡動手,對于標語都不怎么待見,扔了句像天使保護動物不受殺害的話就不再管。
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網(wǎng)上?
*
久謐山倒是晴天朗朗,風輕云淡,小稚果從屋里出來時沉儀正坐在一塊木樁上看書,他沒去招呼,轉而去院子里的噴泉洗臉。
這動靜吸引來沉儀的目光,向他詢道:“他又睡著了嗎?”
“嗯?!毙≈晒闷鹈聿聊?,放假時言熙飛的情況就不太好,估計是因醫(yī)生那件事變得愈嚴重。
沉儀轉而說:“來這里已經(jīng)三天了,還不行動嗎?”
“等學長的傷痊愈?!?p> “我已經(jīng)沒事了,”他焦急道,“我想盡快解決它,不想躲躲藏藏的?!?p> 小稚果審視著他,隨手將毛巾扔一邊,坐到對面的石墩上:“我們畢竟勢單力薄,和兩大古族作對無異于以卵擊石,所以只消表明學長的決心即可。
“他們借著殊瑪?shù)拿x舉行了場大祭祀,學長早些時候被蒙騙成為祭品,現(xiàn)在清醒過來想逃出去不是易事。這件事個中細節(jié)學長沒有告訴我太多,那時候還怕我卷得太深受到傷害……
“啊,不說這個了,學長告訴我言云七是此事里白機族的代表,你們二人是至關重要的祭品,因為血脈足夠純正。學長產(chǎn)生逃走的想法后要帶言云七走,誰知他根本不聽,并且向族中長輩告密。
“起初幾次族里的管事只是口頭警告,后來使用武力,學長知道這么下去不是辦法,身邊又有言云七監(jiān)視,舉步維艱,暗地里拜托我想辦法。但白機族眼線眾多,怎么可能隱藏的了?
“幾天前,學長探聽到他們不容許祭品的叛變,欲在叛逃思想不深時斬殺,以秘術儲存好尸體待祭祀當天使用。我知道學院不安全,做事也放不開手腳,就和學長來到云田山,在山的另一邊遇到排查監(jiān)視的人,學長一時情急喝了可以變成勾汜的藥,勉強混過關。
“到了森林里還是被另一個恩族派遣的殺手遇上,我想那殺手是個探子,我們二人合力勉為其難解決,饒是如此學長也受了傷,最無能為力的是失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了,好不容易等學長醒來……不過沒關系,我們還有活路?!?p> 沉儀聽得認真,垂下眼瞼,滿腹愧疚:“抱歉,這些都得靠你?!?p> “說了我們是朋友嘛,”小稚果笑笑,“我們得破壞那場祭祀,否則會有更多人遭殃。聽說這祭祀花費了數(shù)年功夫,一旦開啟就不能停下,到時候不知得死多少人?!鳖D了頓,他有些遲疑,“沒有祭品祭祀也就無法開啟,本來學長和言云七都逃走就好了,可現(xiàn)在,必須得死一個呢?!?p> 沉儀抿了抿唇:“我勸過他的,這是他自己的選擇?!?p> 小稚果點點頭:“學長說得對,現(xiàn)在我的精力應該放在處理后事上?!?p> “得怎么做?”
“給言云七發(fā)信息,告訴他言熙飛在我們這兒,叫他秘密前來?!?p> 沉儀訝異:“你帶那個孩子是為了這個?”
小稚果望向那棟有些年頭的房子,意味深長:“順手而為,學長不必擔心,他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