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懷幸是被餓醒的,身體自我補充的能量遠不及消耗。睜眼一看亦絕的手搭在自己臉上,就說:“你還敢吵我?不要命了!”
夜色已臨,穹蒼烏云密布,遠方有閃電劃過,銀白光芒轉(zhuǎn)瞬即逝。她下床打開門,那具尸體還以原動作躺在地上,想也不想就又關(guān)緊門,翻找灶臺有沒有別的東西,折騰幾分鐘后就頹敗地上床。
亦絕朝她滾過來,咿咿呀呀地亂叫。
懷幸將人抱起不忘說一句:“別得寸進尺,這是暫時的?!?p> 小家伙這回像聽懂了,安靜地躺在懷里,似鏡的暗紅瞳孔中滿是她的模樣。
懷幸胡思亂想著,按照英雄團的說法在這方世界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亡,然而那個六人團體里并沒有人死去,是如何得出這點的?還有隨同的其他人?
關(guān)于世界本身的概括就漏洞百出,她們不會察覺不到,新舊世界這種模糊的概率在新世界生命為能量所構(gòu)的前提下立即崩潰,那張紙只是為了向“實驗室”的人所提出觀點賭氣?
東西是團長驚山海要求留的,內(nèi)容必經(jīng)過其察看,離開遺婪時她就知道圣斯不會信任傭兵團?為什么不會?是圣斯做過何事還是傭兵團做了什么事?
記載方面無一例外都寫執(zhí)行任務(wù)的只有京蘭傭兵團,不過記錄非準確,書里的英雄團連身份都是假的,真的能有多少?
“那個誰,反正你出不來,就去儲藏空間里翻翻關(guān)于英雄團的記錄。我新帶來的那幾本?!睉研覒袘械卣f。
“不可能。”鬼頭直截了當?shù)鼐芙^。
“你確定?”她挑眉,威脅道,“反抗本神的下場你是不是沒見過?”
鬼頭說:“省省吧,我不會給你做事?!?p> 懷幸眼神輕蔑,這個世界是對自身壓制得厲害,但她是誰?無所不能的神!存心逃脫限制不是不可以。
她深深呼吸,閉眼吸收儲存于地下的能量。她看見那些如泉如河的銀色流體在地下平靜地流動,當她所代表的能量匯入其中時,流體立即沸騰,竭盡全力避開她,地下深處仿佛有巨大的漩渦將之吸收。
“咳咳……”
她捂住嘴巴不讓血咳出來,劇烈動作讓身體的傷更痛。舔了舔嘴唇,再度嘗試。
“得了吧,玩死了我可不一起送命!”鬼頭怫然。
“你要有自己已經(jīng)是個死人的覺悟?!?p> 鬼頭沉默一會兒,說道:“記錄都是你看過的,沒什么新奇?!?p> 懷幸擦拭嘴角流出的血:“看看別的,執(zhí)行任務(wù)前傭兵團和帝國有沒有發(fā)生沖突,或者個人恩怨之類?!?p> 又安靜三分鐘,鬼頭說:“都很好,時任副總統(tǒng)派人親自送行,直至泗啟。這邊有送行人員的介紹,是副總統(tǒng)的助理之一,叫刀木?!?p> “沒聽說過,你看有關(guān)于實驗室的介紹嗎?”
“沒有。”
懷幸靈光乍現(xiàn),通過紅夷實驗人類這么隱秘的事,對于處理此項的實驗室肯定不會公開記錄,而紙張里直言不諱,假如有人意外發(fā)現(xiàn),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英雄團想讓此事公之于眾?
“轟!”
突如其來的雷聲震得篷屋頂顫顫,宛若巨人怒吼。她扭頭看去,雨點砸在玻璃窗上,勢頭愈猛。
“哇哇哇——”
亦絕忽然大哭,約莫是被雷聲嚇到。
懷幸無奈道:“你不要哭,哭我就打死你?!?p> 并沒有什么用。
她郁郁不樂地搖著小家伙的身體,企圖讓人家安靜下來,說:“有點自知之明吧,我勸你搞清自己的處境,被神抱著還不知足,我都沒這待遇,一出生就是神……”
嘀嘀咕咕間亦絕真的停止哭泣,白嫩的小手拍拍她的嘴巴,哼哼著像在說什么話。
懷幸注視著,輕輕親了下她的掌心,癟了癟嘴,吻上她的額頭,扭頭不屑道:“反正我會和你說清楚我殺了你姐姐,是她找死。你說我現(xiàn)在送你到哪去?上命多好,可惜你不屬于那里?!?p> 她再次回頭看窗外,暴雨如潑,風(fēng)吹得篷屋頂錚錚響,天黑得可怕。她揉了揉眼睛細看,遠處房屋頂上站著一個人,披風(fēng)飄起,是斜對著她。
那人體型高瘦,雙臂張開,無數(shù)烏鴉嚎叫著環(huán)繞其身側(cè),不足五秒,烏鴉各自飛去,那人消失不見。
像是無聲電影般,詭異的登場,詭異的退臺。
懷幸嘴唇抿成一條線,神色冰冷。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敲擊聲。
“砰、砰、砰”
“轟隆——”
*
傍晚時光線就被擋在西方群山后,森林里灰蒙蒙的霧氣愈來愈多。陽蒙看著手中拳頭大的墨綠燈盞,制作精美,巧奪天工。
他心有所想地向遠處張目,發(fā)現(xiàn)一道黑影靠近,相隔太遠辨不清容貌。他站直身體,稍稍看清來人后立馬歆然迎上前:“市長!你還好嗎?”
“沒事?!钡僬褤u頭,簡要說明山洞內(nèi)的情況,而后言道,“得用其他辦法找刀木?!?p> “市長,我、我遇到他了。”
“誰?”
“刀木,”陽蒙帶著歉意說,“對不起,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市長?!?p> 蒂昭:“有得到什么信息嗎?”
“他的樣子很狼狽,我用了很長時間才取得信任。他說自己是一時興起盜取融燈,誰想會惹出這么大的禍,黑泉森林與高塔主人殘暴無比,他知道落入他們手中有口難辨,干脆躲著不出來。”
陽蒙說著將手里的融燈遞給她,繼續(xù)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這么想就干脆躲在西邊森林,知道我們進來后害怕黑泉森林會再次派兵搜查,干脆逃往魘地之外。我、我讓他走了。”
蒂昭憐惜地撫摸融燈:“沒有關(guān)于高塔主人的事?”
“他行色匆匆,和我說得不多,只講黑泉森林深處接近高山的地方全是士兵,以樹的形態(tài)生存,被稱作樹兵。他們這些平民沒有見過高塔主人的真實模樣,其有什么命令都是通過黑泉森林的辦事處下發(fā)。傳言統(tǒng)領(lǐng)被欺騙后,高塔塔尖冒出黑色煙霧,吞噬所有靠近它的生命。這使得魘地的人開始憎恨傭兵團。”
“市長,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蒂昭收好融燈,招呼他坐上獸車:“東西在我們手里,編個可信的理由去見高塔主人。”
“好?!?p> 獸車照原路返回,離開森林時夜已到來,平原上冷清幽闃,一只嬌小的狐貍躍出草面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蒂昭讓陽蒙駕駛,自己坐在另一邊盯著手里的融燈,恍惚間似乎回到二十四年前。
*
“哎呀!我真的是好人!好得不能再好!”飛洛洛焦急地說,拉著小孩的手一刻不松開。
團長驚山海走來蹲下身問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幫主?”
她搖搖頭,想了想指著喉嚨再度搖頭。
“不會說話嗎?”飛洛洛驚奇道,“好可憐呢……”
話沒說完,她的腦袋就遭亦嵐一擊,后者皺眉道:“不要隨隨便便說別人可憐?!?p> “哦,我知道了,對不起嘛?!憋w洛洛鼓著嘴巴,閑不下來,又問,“你有家人嗎?給不給你上學(xué)?會修行嗎?”
小女孩統(tǒng)統(tǒng)搖頭。
“該出發(fā)了,”驚山海拉過小女孩,“就在這兒幫你召喚指引之神,在這種小地方會修行基本能免去學(xué)費。好好學(xué)習(xí),如果可以,永遠別被所謂感情影響?!?p> 飛洛洛歡呼雀躍道:“好誒!我說我們是超級好人沒錯吧?這不助人為樂了?團長說那么多人家小姑娘聽不懂的,你就知道在能夠好好活著前,做個自私自利的人!喏,這是我從空間里順出來……啊不,是人送我的兵器,我可喜歡了,送給你吧!”
亦嵐:“嘰嘰喳喳的,人小姑娘怕聽得腦袋疼?!?p> 飛洛洛哼了聲:“才沒有!是吧?話說你沒有名字嗎?”
小女孩蹲在地上用手指寫了個“12”的數(shù)字。
“這算什么名字?不要不要!團長你給重新起一個?!?p> 驚山海拿出一張卡片,一筆一劃寫下她的新名字,鄭重其事地放入她的手中:“蒂昭,你的名字,記住它的模樣。”
……
“市長?”
蒂昭驀地回頭,陽蒙柔聲道:“喊了市長好多次,還以為市長出事了?!?p> “沒有,我很好?!彼溆驳卣f。
停了停,陽蒙詢問道:“市長為什么要尋找英雄團?”
蒂昭抬首仰望圓月,眼神朦朧:“說一件事?!?p> 想親口說聲謝謝。
她從來沒有表達過對那些人的謝意,從來沒有。
還會有機會的吧?
*
“砰、砰、砰”
敲門聲富有規(guī)律且充滿真實感,懷幸放好亦絕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后一手握住刀柄,冷聲道:“有什么事?”
“請不要誤會,我?guī)е\懇?!?p> 回答的聲音沒有波瀾,聽得出來是個成年人。
她沒有動,說:“自己推門進來?!?p> “好的?!?p> 那人說完,木門晃了晃,帶著吱呀的聲音緩緩抻開。閃電閃爍的銀白光芒中,男人的影子被拉長,隨著他向篷屋內(nèi)邁出,影子慢慢爬上懷幸的身體。
懷幸看見門外的枯尸變成黑色的泥土,快被雨水沖刷干凈。她不動聲色觀察男人,其身材頎長,著黑色長衫,披風(fēng)垂在腿邊,沒有被雨水打濕。
男人視線壓低,同樣注視著她,這個有些乖張陰鷙的女孩。
“不要誤會,我來此是為了她。”男人打破沉默,指向木板床上的女孩。
懷幸雙手環(huán)胸,氣場不落絲毫:“說具體。”
他頷首:“當然可以,在此之前我可否知道你與她的關(guān)系?以及門外的白地人。”
“朋友,不長眼的人。”
男人詰問:“你是否知道白地?”
懷幸說:“與我無關(guān)?!?p> “與你的朋友有關(guān),”男人說,“白地人是十地上最古老的種族,他們殘忍好殺,極端兇狠,威脅著其它種族的安全。國師為了十地的安全,不得不對他們進行處理?!?p> 懷幸玩味地看著他:“處理?是屠殺嗎?”
“身為白地子民朋友的你可以這么理解?!?p> 暴雨更加猛烈,亦絕朝著懷幸滾來,后者便坐在床上,伸出手指逗弄,不以為意道:“你的話我聽說過,只不過主語是國師?!?p> 男人自始至終不動一下:“吸食白地子民的血?我在你身上察覺到與國師一樣的氣息,你應(yīng)該理解?!?p> “變強?”不知為何,她下意識說出這句話,細想為什么通過這種方式變強,又說不上來,就道,“國師還不夠強?”
“白地人遲早會死,為什么不換一個對十地有好處的方式?”男人反問。
懷幸囑視著他:“包括兩個月大的嬰兒?”
“白地族的殘忍是流淌在血液、銘刻于靈魂中的,我們可以做個實驗?!蹦腥讼蚯埃安灰o張,如果我不需要經(jīng)過你的同意殺她,她已經(jīng)死了。”
懷幸時時刻刻警惕他的一舉一動。只見男人割破手指在亦絕面前晃,后者立馬咿咿呀呀叫起來,他就將流血的手指遞入她的嘴巴里,看著她瘋狂的吮吸,說道:“哪個嬰兒會喜歡喝血?如果我沒猜錯,她吃過不止一次。”
“你要殺了她?”懷幸拍開他的手,擦拭亦絕嘴巴上的血。
“是帶給國師?!?p> “我和你一起去?!彼?。
男人沉思良久:“好,即刻出發(fā)。”
“等雨停,坐車去?!睉研艺f,抬抬下巴指著門口所剩無幾的黑泥,“你的杰作?”
男人拿出一只紅色小瓶:“專用來處理犯人?!?p> 她接過仔細看了看,然后揣進兜里:“好東西,我的了。”
雨點砸在篷屋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大風(fēng)讓這座簡易小屋將要倒塌。懷幸的視線從男人移到亦絕的身上,小家伙抱著奶瓶打瞌睡,眼皮快要垂下,聽到風(fēng)吼聲被嚇得睜開,然后再犯困。
她忍著傷口的痛沒有躺下,上床將小家伙抱在懷里讓其睡個安心覺,同時希望小孩自身體熱能讓絞痛的胃好受些,從在南境蘇醒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神不適合吃凡人的食物。
真苦!
苦得讓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