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翻開下一頁，畫的又有不同，卻是一個類似于孔明燈模樣的東西。蕭伯朗心中大喜，正要細看，突然聽得門響。未經(jīng)主人允許，私翻主人東西，這原本是極失禮的，故此蕭伯朗放下那疊紙，轉(zhuǎn)身向門處望去，卻看見那日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趙家大郎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蕭伯朗臉色微紅，干咳了一聲：“一個人坐著無聊……”
趙與莒點了點頭，象個大人似地拱手做揖：“趙與莒見過蕭學(xué)究?！?p> 蕭伯朗再度臉紅，自己還不如一個孩童知禮，略一想，他還了個深揖：“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應(yīng)是區(qū)區(qū)拜見趙少君才是?！?p> 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這情形有些怪異，趙與莒道：“罷了，又沒有旁人，用不著這么拘束，蕭學(xué)究，你看了我畫的圖紙？”
“正是，這紙上的東西，雖是荒誕不經(jīng)，卻也有異想天開之趣?！笔挷室膊豢蜌?。
“荒誕不經(jīng)？異想天開？”趙與莒失聲笑道：“這些東西，算得了什么荒誕不經(jīng)異想天開？”
“莫非此物能成真？”蕭伯朗仍是不信。
趙與莒懶得與他解釋，這位蕭秀才就算喜歡些旁門左道，可畢竟受見聞學(xué)識所限，自然是想不到將來的事情。他轉(zhuǎn)了話題：“蕭學(xué)究此來，不是要看大號孔明燈的么，且隨我來吧?！?p> 蕭伯朗心中有著百十個疑問，想要求他解答，可他總是避而不談，將蕭伯朗的胃口吊了起來，讓他坐立不安。聽得說大號孔明燈，蕭伯朗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便跟在趙與莒身后出了書房。
臨出門前，他還回頭望了書桌上放著的小冊子一眼，心中思忖，這些紙上畫的玩意，真的不是虛妄么？
因為怕走水的緣故，趙與莒選了家中的水田為放燈之所在，一則冬日里地方空曠，二來靠近溪流，若有意外，便于取水。當(dāng)莊客們將那特大號的孔明燈搬出為時，蕭伯朗吃了一驚，因為這孔明燈卻不是紙糊的，而是由上好的綢緞蒙著。
除了這孔明燈，莊客還抬起另一樣?xùn)|西，也被綢緞?wù)种?，故此看不出究竟是何物。蕭伯朗心中訥悶，想要問趙與莒，可見他那一板正經(jīng)的大人模樣，就知道從他那得不到加答，只得按捺住好奇心，看著趙與莒究竟會弄出什么驚奇事物來。
一般的孔明燈，在燈下端都會點燃松脂和蠟燭，這個大號孔明燈則不然，便是用十根蠟燭，恐怕也無法使之浮起。蕭伯朗見一個莊客將浸滿了油脂的破布放在原本是放蠟燭的地方，待另兩個莊客扶穩(wěn)之后，用火石點燃那破布。
火焰熊熊而起，熱氣將蒙著孔明燈的綢緞吹得向外鼓起，那兩個莊客隨之松手，這比平?？酌鳠粢笊蠑?shù)部的家伙，竟然真的浮了起來，緩緩向空中升去。蕭伯朗聽得身邊一片喝彩聲，心中卻有些失望，本以為郁樟山莊的這位小主人會拿出些未曾見過的東西來，若只是如此，那也不算什么稀奇。
“若是將這孔明燈做得再大些，你說能帶個人上天么？”
他正失望間，趙與莒悠悠然地耳畔說道。
“絕無可能，絕無可能！”蕭伯朗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倒未必。”
趙與莒微笑著說道，然后向莊客們揮了揮手：“把東西都搬來。”
莊客們興致匆匆地又跑回去搬東西，蕭伯朗心中狐疑，目光停在另一樣被綢緞?wù)种臇|西上。他走上前，用手摸了摸那綢緞，發(fā)覺上面似乎涂了一層什么東西，原本透氣極佳的絲綢，變得并不怎么通風(fēng)了。
“涂了杜仲膠。（注3）”趙與莒看著他的動作，微微笑著道。
“杜仲膠？”蕭伯朗聞弦歌而知雅意：“為了不使這綢緞透氣？”
“正是，今日你將見到真正的熱氣球?！壁w與莒輕輕拍了一下那些綢緞。
涂在綢緞上的杜仲膠，便是那日胡福郎在紹興見到他時帶回的東西，兩個月前，他便托藥商自荊湖南北二路收購杜仲膠，年后十余日里，帶著孩童將之煮化再涂到這絲綢之上。
不一會兒，莊客搬來一個竹筐和一些木架，趙與莒指揮著他們將木架架起，又將那涂了杜仲膠的綢子攤開搭在木架上，仿佛是一個巨大的雨棚一般。蕭伯朗估算了一下，這塊的綢緞極大，足有十五丈見方，僅做這個東西耗費的綢緞，花費便是不匪。
“點火吧！”趙與莒又下令道。
有人在綢子下邊升起火來，火勢起初不大，旁邊有數(shù)人看著，因此不須擔(dān)心會燒著上面的綢子。隨著熱氣上升，蕭伯朗這才發(fā)覺，原來這大塊的綢子不是平的，而是縫成一個球狀。
熱氣越來越多，這大球也漸漸被熱氣托了起來，如同那孔明燈一般騰空飛起。過了小半個時辰，蕭伯朗這才看出這東西的全貌。這個被趙與莒稱作“真正的熱氣球”的東西，最上方是那涂著杜仲膠的綢緞縫成的大球，球下端是用竹片扎成的口子，熱氣從這口子里不斷地灌進去，托起球浮起來。
產(chǎn)生熱氣的，是口子正下方被牛筋、麻繩縛住了的一個鐵皮鍋子。這由敲得極薄的鐵皮搭在木架子里，因為四周都被薄鐵皮護著，倒不虞會被風(fēng)將里面的火吹出來。
鐵皮鍋子再下，則是莊客最后般來的那個竹筐，竹筐一丈見方，足夠兩三個人活動。蕭伯朗此時已經(jīng)明白，他手足發(fā)顫，忍不住就想往那竹筐里爬，卻被趙與莒一把抓住。
“我也是試試看，還不知能成與否，若是草率將人上去，出了事故卻是不好?！壁w與莒笑著道。
“大郎，是否還要加火？”
正在加火的是方有財，他回頭向趙與莒喊道，趙與莒擺了擺手：“且慢，先將東西裝上去?！?p> 被裝進筐子里的是數(shù)袋沙土，蕭白朗估算了一下，這幾袋沙土重量，與兩個大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他屏住呼吸，渾身顫抖地看著這一幕。
隨著趙與莒一聲令下，方有財將一堆燃料塞進那鐵鍋之中，火勢立刻又大了起來。方有財慌慌張張地自竹筐里跳出，這邊扯著繩索的莊客一齊松手，那大氣球帶著竹筐，又開始緩慢上升起來。（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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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3：杜仲膠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替代橡膠，不過需要進行硫化處理。冷戰(zhàn)時蘇聯(lián)曾大規(guī)模種植，防止戰(zhàn)爭爆發(fā)無法購買橡膠。
注4：有關(guān)熱氣球之事，作者參考了歷史上第一次熱氣球試驗：1783年6月4日，在法國昂納內(nèi)，發(fā)明家蒙哥爾費與弟弟一起，以燃燒濕稻草、碎羊毛和腐肉產(chǎn)生的熱空氣，充滿了用麻布和紙制成的一個直徑達10米的熱氣球。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他們總算讓這個笨拙無比的家伙慢悠悠地升上了天空。大家都很奇怪這個冒煙的破布袋子竟然可以飛起來。有趣的是，蒙哥爾費兄弟一直以為煙霧是氣球上升的動力。據(jù)說，他們是從開水的蒸汽能升上屋頂，爐火上的煙霧也能上升中得到的靈感。當(dāng)時的人們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發(fā)明的偉大，而是把它作為一種娛樂表演。1783年9月19日，法國國王路易十六和法蘭西學(xué)院邀請蒙哥爾費兄弟前往巴黎凡爾賽宮作秀。這一次，兄弟倆別出心裁地在氣球下面吊一個籠子，在里面放入一只母鴨、一只公雞和一只小綿羊，氣球在空中飛行8分鐘，距離為1．6千米——無論如何，世界上第一個熱氣球就這樣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