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敵人?故人?
船隊之長,令河面有堵塞的感覺。鳳簫吟不耐煩,提議先上岸轉(zhuǎn)一轉(zhuǎn)。船夫要看著船,當(dāng)然是去不得,另兩個都和鳳簫吟一樣,不愿在無所事事中度過這么長的時間,于是隨她一起離了船。先在岸邊走了不遠(yuǎn),欣賞那四圍景物;再登上山坡,縱目遠(yuǎn)觀,去體會“京口瓜州一水間,鐘山只隔數(shù)重山”之心境。
吟兒卻略帶失望:“看來看去,淮南都沒有特別高聳的名山大川,如果夾岸的都是峭壁就有趣多了……”
君前笑而反駁:“各地有各地的特色,大理也找不到一處和淮南一樣的風(fēng)景?!?p> 他倆正為了自己家鄉(xiāng)辯論,勝南指向密林深處,低聲道:“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座舊廟?”
幾人同時望去,果真土丘后面茂林隱處,藏匿著一座不高不矮的廟宇,走近了觀看,還能夠看見那稍顯破舊陳腐的古廟當(dāng)年的痕跡。
這廟宇宛然有著南朝時期的建筑風(fēng)格,金碧輝煌早已剝落成為過去,卻因為地處偏僻而逃過了戰(zhàn)火的沖擊。
吟兒推開虛掩的門:“這么隱秘的地方,才是武林高手出沒之處。”
勝南一笑,哪里沒聽說她是在自贊:“你又自詡為武林高手了?!?p> 鳳簫吟抬頭,看見廟宇中各色各樣的神靈,驚呆于此處佛像之盛,李君前林勝南兩個看見神佛,都面帶虔誠恭敬之色,吟兒不像他們?nèi)绱俗鹁?,不更事地說:“為什么要信佛信神?我就不信他們能保佑我們,你們看觀音手伸這么直,就像和我們在討錢……”
君前趕緊阻止她:“你可別褻瀆這些神圣之物,畢竟他們也算是走江湖之人的精神寄托。咱們血雨腥風(fēng)的,根本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還活著……只能寄信于此。”
勝南點頭:“小秦淮和紅襖寨一樣的規(guī)矩,入會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拜神參帝王。怎么到了你這里,就成了觀音在討錢?看來心不實誠?!?p> 鳳簫吟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好了好了,我懂了,入鄉(xiāng)隨俗。對了,小秦淮的規(guī)矩不少呢,有一條是說什么最多只能和金人做朋友,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
李君前一愣:“其實這個說法只要是抗金聯(lián)盟都必須遵守不悖,因為有前車之鑒——三十多年前,鳳翔有一位金刀大俠越雄刀,就是當(dāng)今越野越大俠的父親,他和一個金國女子論及婚嫁,這女子卻悔婚而去,后來還殺了越雄刀夫婦……還有,荊湖南路有名的才女柳月,身為細(xì)作,卻愛上一個金國王爺,為了他泄露出義軍無數(shù)情報,害得義軍在金國損失慘重,那王爺利用完了柳月就將她拋棄,任她溺死在了洞庭湖,還假惺惺對外說封劍……”
“封劍?柳月?這個王爺,不就是完顏永璉?”勝南吃驚,他本以為宋國江湖不甚知道此人,卻沒想到,此人已經(jīng)深刻影響了宋境各大幫會的信條……不過,早些知道這個叱咤風(fēng)云的梟雄,對抗金群雄有百利而無一害。
“由此可見,金人的本性實在是殘忍,當(dāng)然只能最多做朋友,還不能深交!”李君前說的時候,義憤填膺。
“如果完顏永璉真是假惺惺封劍的,那我就收回先前對他的‘情癡’評價。柳月真是可惜了?!兵P簫吟嘆道,“唉,情這東西,真能把人變得分不清是非……”
勝南略帶驚慌地看向她,他記得她以前從來都說功名應(yīng)該比感情重要的,還常常對后者持不屑態(tài)度,這句話從她口里出來,有些不大現(xiàn)實了,喔了一聲笑著說:“情……鳳大小姐口口聲聲功名至上,還不是陷入了情愛之中不可自拔?”和李君前異口同聲笑她:“是在想秦少爺吧?”
吟兒心虛,不知該如何接茬,忽然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三人一驚:這里也有人來?!
可是,最先響起的聲音卻來自于……那個船夫!
“小的就看著他們?nèi)齻€到了這邊,沒錯的話,就在這廟里!”
李、鳳、林三人均是大驚,想不到那船夫會透露他們行蹤,更驚于竟然有人跟蹤他們!
只聽一人道:“話說完了,還不快滾!”
三人互相使了眼色,齊齊退避神像后面。門開之后,走進(jìn)來的從腳步聲去辨別,應(yīng)該是兩個男子。
李君前鞭已在手,而勝南握緊了雙刀,蹙眉沉思著:會是誰,為了什么意圖?
空氣繃緊。對于彼此的存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終于在片刻之后,兩個男子先發(fā)話:“鳳簫吟,識相點你就出來!”
沖著鳳簫吟?!
鳳簫吟一驚,隨即看了一眼勝南,他雖然沒聽過這二人的聲音,但估測他們武功在他三人之下,于是輕輕點點頭,當(dāng)下三人一并從神像后現(xiàn)身——眼前這兩個漢子,一個青衣一個藍(lán)衣,不是祁連九客中的又是誰!
從竺青明和藍(lán)揚方才的語氣里面,就可以聽出現(xiàn)在洪瀚抒的態(tài)度?。?p> 原以為洪瀚抒把她當(dāng)故人,這時候清清楚楚,原來竟會是敵人!鳳簫吟的擔(dān)心完全演變?yōu)闅鈶崳骸澳銈兝洗竽兀吭谀???p> “我們這次找你,就是要把你擒去交給大哥!”兩人才不管她是不是盟主,說得斬釘截鐵。
“你們就是用‘請’的,我也不去!”鳳簫吟冷冷發(fā)話。
打量了勝南和君前幾眼后,竺青明發(fā)話道:“兩位少俠,希望祁連山的內(nèi)事,你們不要插手為好。得罪了洪山主,屬下可是擔(dān)待不起!”
君前覺得好笑,他自是不了解洪瀚抒的性格,洪瀚抒認(rèn)為對的事情,就算有一萬個理由說它錯他恐怕也要堅持到底。
而勝南聽完這話,立即把鳳簫吟拉到身后來,提起飲恨刀直對著竺藍(lán)兩個,徹底無視了他們方才的威脅,并低聲對鳳簫吟說:“你剛剛好些,不能動武,這兩人就交給我吧!”
兩人面色大變,趕忙抽出兵器對敵,又猜不透勝南到底是要先起干戈還是只是在恐嚇?biāo)麄儯们嗝鲬C怒道:“林少俠,難道沒聽見在下的話???”
“你們大哥是時候改改他脾氣了,祁連山內(nèi)事?他有問過鳳簫吟的意見么?!”勝南厲聲道。
吟兒在勝南背后,聽得有點感動,卻忍不住猜測:他這樣維護(hù)我,是因為本能地對人的關(guān)心,還是因為,把我當(dāng)成了秦川宇的什么……
“要不要二對二,這樣更加公平!你打我小秦淮香主的主意,也是我小秦淮的內(nèi)事!”李君前微笑,笑里藏刀。
竺青明藍(lán)揚臉色均是大變,自度不可能勝過林勝南,眼前此人如果也參戰(zhàn),勝算更少……藍(lán)揚有些退縮,竺青明大聲道:“你忘了大哥的囑托嗎?既然已經(jīng)找到,如何可以放過!”
鳳簫吟顯然是意外至極,洪瀚抒前幾日才送自己一件別樣的禮物——那張從宋詞上撕下來的《鳳簫吟》,不是證明他已經(jīng)開始在想他們之間的事情了?
她懂了,終于懂了,洪瀚抒說要想清楚,終于想清楚了,那就是,轉(zhuǎn)愛為恨!
不由得怒道:“洪瀚抒把我當(dāng)什么!想殺了我自己來,何必借你們之手!”
竺青明大吼一聲,已經(jīng)一劍襲向勝南,他這一劍沿襲了點蒼劍法,力道柔硬兼濟,勝南側(cè)身一讓,長刀接上,一刀將他攻勢阻隔,竺青明抽回劍來,再跟上一劍“長煙落日”,快若流虹,勝南亦迅速地以長刀“小山重疊”、短刀“金明滅”抵上。
鳳簫吟見竺青明精湛的劍術(shù)在飲恨刀下不堪一擊,當(dāng)時就放下心來,回看藍(lán)揚也是一劍襲向李君前,君前橫鞭一掃,假動作尤其漂亮,藍(lán)揚剛剛?cè)シ烙衣?,君前忽地一個回抽,從右路轉(zhuǎn)而向左,藍(lán)揚有些手足無措,仿佛被潮水壓迫著,雖然閃身避過,手還是受了傷。
這邊竺青明忽地低下身來,橫腿一掃,勝南一躍而起,由上及下一刀“天馬行空”,孰料竺青明手中一亮,勝南只覺面上一涼,未等鳳簫吟驚呼,幾枚毒鏢已一齊發(fā)向勝南,勝南短刀速度驚人,迅速一揮將那些暗器全部接住,長刀毫不停斷,連環(huán)追擊竺青明。竺青明計策失敗,急忙讓開,勝南長刀生出的氣勢絲毫不改,狠狠追去,劈在他劍上!
鳳簫吟看竺青明落敗,舒了口氣,怒道:“竺青明,你好卑鄙,用毒器!”
竺青明哼了聲:“只要抓得到你,什么手段都行!”
林勝南冷笑:“那你可要小心了,對付卑鄙的人,自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說罷長刀疾速揮去直砍,那情景,猶如輪臺九月風(fēng)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
竺青明不敢怠慢,正欲迎這長刀,誰料勝南這一招還沒有完,他短刀迅速一轉(zhuǎn),刀上那幾枚毒器齊齊往回路走,竺青明眼前盡數(shù)寒光銳器,眼花繚亂,不要說接他長刀了,連站都站不穩(wěn),好不容易選擇了躲閃毒器,勝南的長刀已經(jīng)架在了脖子上,第六名和第四十一名的差距,全在方才這段暗器交鋒中了。
鳳簫吟明白,勝南現(xiàn)在闖蕩江湖,武功并不是拔尖的那種,可是論氣勢,卻是誰也趕不上,川宇使不出的“裂岸”,他每一度都在揮霍!
而此時,李君前勝那藍(lán)揚也是勝的輕輕松松,已經(jīng)把他反綁了,鳳簫吟狠狠地瞪了藍(lán)揚竺青明幾眼:“怎樣?服輸了嗎?點蒼山的劍法再好,一成不變也會腐朽,不懂變通只會落后!”
“你有什么資格辱罵我們劍法!你算什么?”竺青明道。
鳳簫吟冷道:“我有本事殺蕭玉蓮,一樣有本事殺你們祁連九客?!?p> 藍(lán)揚臉色一變:“你要殺便殺,你欠我們祁連山的還少嗎?”
“你說什么?”鳳簫吟驚詫不已,竟然語塞。
李君前輕聲問:“那我們怎么處置他們?”
“感覺有什么誤會。”勝南聽出剛才藍(lán)揚話里的弦外之音,對吟兒說,“別再節(jié)外生枝,別和瀚抒結(jié)仇……”
鳳簫吟一愣:“我先走了……”
往岸邊走去,鳳簫吟滿腹心事,勝南思前想后,突然有些明白了,藍(lán)揚方才的那句話:“你欠我們祁連山的還不多嗎!”——是啊,搞不好這次的挑釁是藍(lán)揚和竺青明心心念念著祁連山的聲譽,是自作主張要來“擒拿”吟兒的……
立刻攔著她分析事態(tài):“我看那不是瀚抒的本意,你不要忘了,他前幾日才說要好好想清楚的,怎么會才幾天就變了!”
“不關(guān)我的事,他要做敵人,我就陪他到底!”鳳簫吟一腳踩在船上,船上幾個休憩之人被她的氣焰嚇了一大跳,鳳簫吟突然發(fā)現(xiàn)不是剛才的那條船,灰溜溜地縮回來。
君前忍俊不禁,勝南卻忍著沒笑,拉住她:“別意氣用事了,我可以肯定,瀚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會與你為敵。”“我明白,畢竟,他是我們兩個的結(jié)拜大哥呢。”鳳簫吟嘆了口氣。
找到了對的船,疑慮地登上去,鳳簫吟等那船夫剛一撐篙離岸,猛地一劍架在他脖子上,船夫嚇得差點兒丟了竹篙:“姑娘……姑娘……你要干什么……小的……小的……”
“剛才那兩個男人是你帶過去的是不是?你好大膽子,你吃了豹子膽了!”
船夫驚慌失色:“姑娘,小的不是存心的……那兩位大爺會用劍,還會飛!”
“難道我不會飛,不會用劍?”鳳簫吟狠狠說。
船夫驚得舌頭打架,快要哭出來:“他們也像姑娘一樣,要殺小的……小的要留住這條命,小的家里十幾口人,都等著小的糊口……”
鳳簫吟聽得眼圈都紅了,突然丟下劍來,拍拍那船夫的肩膀:“沒有武功就要被人欺負(fù)!送給你一本劍譜!”說罷往那船夫手上一送,船夫憨憨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在下回去立刻打一把劍,一定要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