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著一絲悵惘送走了溥儁，跨著我的瘦馬溜達到宮門外。下了馬，我把“老朋友”交給了趙榮全，然后急速趕回我的內(nèi)務(wù)府值房會齊眾人準備上朝，幸虧阿儁走得趕早，今天還不至于遲到。
誰知我剛到西內(nèi)，李順安就堵在我的必經(jīng)之路上，“涇德公爺！您先等一等！”
我沖他和善地一笑，“李爺有事嗎？”
李爺?shù)难劬Σ[成了一條線，操著鄉(xiāng)音對我說道：“俺們大總管給您討了個差事，要您今天陪皇上去一趟圜丘?！?p> 我聞言有點手足無措，忙道：“可是現(xiàn)在，只怕太晚了吧?！?p> 李爺向我投了個勉勵的眼神，對我道：“甭急，咱大總管是什么人，還能坑您不成！你現(xiàn)在發(fā)轎，正好和上頭一塊兒到。”
聽了李順安這句話，我才算放了心。載湉的御轎可是出了名的快，我以前可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現(xiàn)下，太后派他到處祭祀，好感謝祖宗的“英靈默佑”，我要是遲了一刻，很容易惹禍！
想到這里，我只得回頭跟李爺拱拱手，然后一溜小跑，鉆進了內(nèi)務(wù)府的公務(wù)轎子。
老遠的看見了載湉的御轎飛也似的向著圜丘去，我急得暗暗跺腳，心想趕不上就糟了！好在內(nèi)務(wù)府訓練有素的轎夫們腳力也不是蓋的，不多時就遠遠地跟緊了御轎。
最后，轎夫們走了近路，我終于趕在那頂明黃十八抬大轎之前到達了圜丘。
下了轎，我偷偷看見陪同祭祀的有很多人，我在西行途中遇見的那個帥哥慶善，居然也在隨行的大臣里。
大臣們穿著青色的或者黑色的朝服，畢恭畢敬地跪在圜丘傳音石之下，茫茫天地間霧氣繚繞。一片青灰之色中，我看見身穿藍色衲海沙龍袍的載湉，跟著急速前行的前導侍衛(wèi)，快速行進，忽然，他喊住一個侍衛(wèi)說：“慢點兒，你們都穿好靴子，我的靴子不合腳，你慢點兒！”
圜丘今日沒有風聲，極靜的清晨，這句話十分清晰，我想，聽見的人應(yīng)該不少，可是依舊沒有人說話。
載湉在傳音石上念了一篇由大臣事先擬好的官樣祭文，他讀得非?？?，誰都聽得出來，這是毫無誠意的敷衍。
接著載湉率領(lǐng)我們到圜丘的一間太廟敬香。細細的梵唱聲中，只有眾人在廟外跪拜，朝服曳動的聲音，叩拜之中，我看見清瘦的載湉，用他白皙的手，拈著三支清香，插在蟠龍香爐中。情景原本很是莊嚴，但是，叩拜完畢的載湉，沒有急著率眾退出，而是緩緩伸出右手，對著大清十位先帝的排位，作出一個握手姿勢來。
“列祖列宗！江山遭逢大難，您幾位保佑了沒有？如今不肖子孫在此，您幾位也該見識見識洋人的禮了！”
載湉這幾句“禱告”雖然很輕，但是在場的所有人應(yīng)該是都聽見了。
拈香完畢，裊裊香煙尚未散去，載湉卻早已舉步出廟。臨走，我看見他微微蹙起細細的長眉，用他那雙含著霧氣的秀美鳳眼，瞟了一下列祖列宗沉默的排位，而后，他臉上現(xiàn)出一種決絕的神色，傲然轉(zhuǎn)身，甩開我們這些伏地的臣子，上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