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罵了一盞茶的功夫,直到覃予從曾家回來,才憤憤不平掩了口。
錦媽媽、安媽媽看在眼里,期間一點也沒有勸慰林秋陽的意思,畢竟這位大娘子只是在老夫人面前耿直了些,又是大儒林家的女兒,罵的那些話也沒有什么市井臟話,最狠厲的無非就是‘無恥’‘下作’‘不要臉’,文化人罵起人來不帶一個臟字就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給問候了個遍,所以等這位大娘子氣兒過去也就好了。
覃予給老夫人和林秋陽請了安,才坐到老夫人身邊,老夫人就把張七姑娘張凈有的嫁妝單子遞到她面前。
“張家真夠無恥的,我們家送過去那么多聘禮,一件也沒有給大嫂嫂陪嫁,就這點子綾羅綢緞只夠撐著空箱籠罷?!瘪杩吹絾巫由蟽H有的十畝水田,一件紫檀木屏風、二十匹錦緞,還有幾件鍋碗瓢盆,臟話脫口而出。
盧家給張家送過去的聘禮,古玩珍品,十八大件金器、一百零八小件金銀玉器,老夫人還從自己的嫁妝里挑出八大件烙印著西寧王府的頭面首飾添到納吉之禮。
聘禮之豐厚,在東京也算得上數(shù)得上號的了。
按著規(guī)距,盧家送去的聘禮至少要有一半是要跟著嫁妝回到盧家,視為媳婦私產(chǎn),所以林秋陽在操辦這樁親事的時候,知道張七姑娘在張家無依無靠,有意把聘禮往重了加,老夫人也特意抬舉張七姑娘,就是為了撐住未來將軍府長房嫡長子媳婦的面子。
如今倒好,張家自詡書香門第、清流人家,把聘禮吃的一口都不剩,盧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就連盧家的幫著張羅親事的旁支女眷也沒有想到張家竟然無恥到這種地步,目瞪口呆。
而嫁妝單子理應在成親之喜前一個月送到盧家,如今已經(jīng)遲了大半個月,回過來嫁妝更是沒有一件是聘禮里面的,如今太聘禮的人也接下來還怎么張羅?東京的規(guī)距,抬聘禮的人和抬嫁妝的人必須是同一批,抬聘禮足足用了五六十人,帶頭的還是盧家旁支的正經(jīng)少爺,如今......
林秋陽也掩不住又罵了一句,“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張家也正是夠不要臉,連母親給七姑娘的頭面首飾都給......”
錦媽媽可不會縱容覃予說那些話,攔住了覃予,“娘子,那些話可不能說?!?p> 林秋陽礙于覃予是個小女孩,也不好再罵,如今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操辦下去才來太和堂討老夫人的主意。
盧枡面不改色,淡聲道,“張家本是耕讀人家出身,張伯喈之父張敏之前的三代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到了張敏一朝中了探花,取了項國公嫡女,有了項國公保駕護航,官至三品,張伯喈自然也不墮其父張敏鉆研,不到五十就已經(jīng)是翰林院都護副使,正三品,可張家畢竟空虛沒有家底,張大娘子出身與張家并無二至,也是上不得臺面的。”
林秋陽越想越不舒服,當初怎么就看上了張家這個骯臟貨,可真是爛瓜放錦盒,表面好看,如今連里子面子都不顧了,覃予也不敢說話,俗話說一床錦被蓋雞籠,那家子的無恥可千萬別帶上張凈有。
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只能幫著張家七姑娘說說話,“所幸張七姑娘自小養(yǎng)在張家老太君膝下,張家老太君乃是項國公嫡女,雖然張老太君軟弱無能,可心明眼亮著呢,她手里長成的孩子差不了?!?p> 盧枡也贊同,恨不得當下把張凈有帶離張家那個虎狼窩,“張家內(nèi)宅污穢,上一輩便是寵妾滅妻的榜首,張老太君深受其害,哭瞎了眼,下一輩張伯喈更是處處清高自大,張大娘子更是潑辣不能容人,七姑娘是庶女自小沒了生母,在張家也是活得艱難,步步小心,處處卑微求全,若不是張老太君一再庇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得出來?!?p> 覃予好奇,“大哥哥,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盧枡一頓,屋子里的人一雙雙眼睛都在看著他,不由得臉一紅,“都是聽別人說的?!?p> 定下張凈有之后,盧枡那是一千個一萬個上心,張家又不是氏族,家族松散的很,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張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給摸了個底兒掉。
老夫人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自己孫子的本事自己知道,當初能應下張家這樁婚事,看重的就是張凈有長在張老太君膝下,老夫人雖然沒有見過張老太君,可也聽說過張老太君品行正直心善,當年能在張家活下來也是有點本事的,什么樣的人教出什么樣的孩子,老夫人也看過張七姑娘。
張七姑娘雖然活得艱難,但比別人無憂無慮的多了個好處,就是穩(wěn)得住。
老夫人自是不愿跟張家計較,“罷了,聘禮禮上就是送到張家的,張家不回嫁妝里面也說不得什么,張家如此做,無非是打了我們家的顏面,可張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兩家顏面俱損,對誰都沒有好處,不過如此一來,張家倒是落了下乘?!?p> 將來盧家送過去那些聘禮無論是自用還是給別的女兒做嫁妝,都少不了被世人詬病,清流的名聲恐怕一去不復返了。
想到這里,覃予真心替張家惋惜,幾代經(jīng)營下來的好名聲,就為了當初盧家見到張家嫡女欺辱毆打姐妹,而答應定下一張凈有這個庶女那一口氣,真是得不償失,也不知道張伯喈大人知不知道嫁妝的事兒?
老夫人看出覃予眼神流露的譏笑,這丫頭肯定是又想到什么主意了。
按著老夫人的意思,還是照舊準備十日之后的迎親,嫁妝少了那就拿些真金白銀去讓人抬嫁妝的人捧回來就是,然后就把林秋陽、盧枡給打發(fā)走了。
盧永下朝回來,老夫人遣人把他叫到太和堂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再次從太和堂出來,盧永臉都黑了,盧家何時被人如此輕慢過。
因為盧枡婚期臨近,中秋也沒有好好過,只是一家子吃了個飯,又開始忙活著盧枡成親禮節(jié),祭祀拜祖宗今日開始,直到落日才從盧家祠堂各自回各自院子里去了,覃予侍候老夫人躺下。
今日老夫人也是累了一日,腰酸背痛的,老夫人躺在床上,墊了兩個靠枕,覃予坐在老夫人床邊,拿著美人錘輕一下淺一下給老夫人捶腿,老夫人閉著眼養(yǎng)神,直到錦媽媽把張家剛剛送來的嫁妝單子送到老夫人塌前。
覃予接過來看,滿滿當當寫了一整張鑲了金邊的金紙,“聘禮回了一半,祖母高明。”
老夫人鳳眼微睜,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明明是你這丫頭使的詭計,倒是恭維起我來了?!?p> 覃予笑著把嫁妝單子還給錦媽媽,繼續(xù)給老夫人錘著腿,“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祖母您做的我可不給您背鍋。”
老夫人也嗔道,“那也不是我做的?!?p> 錦媽媽笑盈盈的卷起張凈有的嫁妝單子,重新用緞帶扎好,吩咐跟進來的百草,“送還給大娘子罷,就說老夫人看過了?!?p> 百草也不問,屈膝行禮去了,屋子里只剩下老夫人、覃予和錦媽媽,錦媽媽這才打趣道,“那是大老爺做的,夫人、姑娘什么都沒做,只是說了一嘴。”
覃予咯咯笑了幾聲,“張家如此淺薄,能有如今的名聲,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張伯喈能在官場摸爬滾打那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目光不會短淺到因為一點聘禮讓張家名聲有損,張家上次送來嫁妝單子的事兒張伯喈不一定知情?!?p> 錦媽媽溫聲道,“所以姑娘才讓夫人叫大老爺拿著真金白銀去找張伯喈添到張家七姑娘嫁妝里,張伯喈丟了面子,就算再不管也不能不過問了,這不,張家今日連夜送來的嫁妝單子還說前幾日是送錯了?!?p> 老夫人冷哼一聲,“張家大娘子是個不堪的,對上不侍奉婆母,張家老太君獨居張家一處小院落,逢年過節(jié)才能出來見人,雖然不至于縮衣少食,可今日的張家主君張伯喈畢竟不是從張老太君肚子里爬出來,他們的禮法也就做給外人看罷了?!?p> 錦媽媽也長長嘆了口氣,盧枡把張家情況摸透了之后,說與老夫人,覃予是不知道的,如今老夫人說這一嘴的原因,是要覃予知道知道世間百態(tài)。
“單看與我們家的親事,張大娘子對下教育不好子女,嫡出雖然為上,但刻薄庶子庶女,縱容嫡出欺辱庶出,就這一條便是沒了人品;貪財無度,目光短淺,輕慢算計這一條,張大娘子也占了,一家主母如此,張家就算任由外面包裹的再好看,內(nèi)里也是腐蠹不堪。”
覃予聽著,“所以祖母才會讓張家討不了便宜賣不了乖,我們家送去的聘禮雖然不值一提,可我們家一步都不能退讓,退讓一步便是無休止的拉扯,失了底線,將來張家還不知道要怎么拉踩未來大嫂嫂呢?!?p> 錦媽媽點頭,“是這個理兒,當初就是看不清張家的面孔,既然看清了,那就把我們該做的都做了,該說的都說了,將來明珠苑娘子也好過些,不至于被張家牽制,只是,未來的明珠苑娘子畢竟是張家的人,也是難。”
老夫人握住覃予的小手,語重心長,“只一條,做人底線不能丟,也不能讓人欺負了去,你這次很好,平平靜靜就把張家侮辱我們家的事兒給解決了,想的長遠,也有了判斷,將來你再遇到這些也就不怕了?!?p> 覃予點點頭,并沒有多說什么,錦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跟覃予說了許多話才覃予回滿月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