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便是這般于夜風(fēng)之中對峙良久,展昭終于緩緩開口:“你到底是誰?!”
琉璃輕柔一笑:“我是琉璃。”
“琉璃又是誰?”展昭步步逼問,“你從何處而來,來此地又所為何事?你千方百計地接近我、接近開封府,又是為何?!”
琉璃笑了:“琉璃就是琉璃。你一開始見到的誰是琉璃,誰就是琉璃。這一點,從開始到現(xiàn)在都不曾改變。和從前一樣,我不能告訴你我從何而來。但我也從未隱瞞過你,我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凌鶴川。對我而言,接近你們、接近開封府,和你們接近我一樣都是因緣際會,沒有區(qū)別,更沒有千方百計一說。”
展昭搖搖頭:“你對亦瀟的那一劍,是殺手才會用的一劍。你在那一刻所散發(fā)的殺氣,也只有殺手在殺人的時候才會發(fā)出的殺氣?!?p> 琉璃搖搖頭:“你錯了。真正的殺手在殺人的時候不會有殺氣。殺人對他而言只是一項工作。我的確受過殺手的訓(xùn)練,但我不是殺手。那只是我受訓(xùn)課程的一部分?!?p> 展昭又搖搖頭:“我不信?!?p> “你沒法不信。”琉璃微笑地看著他,柔聲道,“因為我說的是事實。還因為,我從來不曾對你們?nèi)鲋e?!?p> “從一開始我都是這樣。能告訴你們的我都不會隱瞞;不能告訴你們的,我也會明明白白地拒絕透露。所以,雖然你們知道我有秘密,卻依然相信我。因為我除了自己的秘密以外,不曾對你們有過任何欺瞞。”
“我來此的目的,我想要的東西、我的喜怒哀樂,我的貪念嗔癡都是真實的。甚至于我對誰有敵意對誰有殺機,都不愿做隱瞞。所以你們可以很清楚我的想法,很清楚我的為人。我一直都是真實的,從開始你對我的防備監(jiān)視,到后來信任我接受我,并逐漸將我引為好友,及至現(xiàn)在對我的驚疑不定,我都一直不曾改變。一直都是琉璃。”
展昭微微一動:“你知道?”
琉璃輕輕點頭,柔聲笑道:“從揚州到開封,你們?nèi)艘宦穼ξ矣^察入微,并不曾發(fā)覺有何異常,反倒我率真坦蕩,從不隱瞞心事,令你等三人漸漸對我開始信任。你將我?guī)нM開封府,一是要大人審視我,二是要借著蔣平與白玉堂之力來監(jiān)視于我,因為以我能力尋常衙役根本無法監(jiān)視我的行蹤,而你又忙于公務(wù),能對我進行監(jiān)視的只有蔣平與白玉堂。但連你自己也想不到,日子這般一天天下來,包大人從未對我有過防備之心,蔣平白玉堂也與我相處甚好,連你自己也越發(fā)信任于我。但你即便如此,你也一直不曾真正放下對我的戒備?!?p> “及至那一日,我誤以為你不愿繼續(xù)幫我找凌鶴川,將你堵在窗臺一陣臭罵,雖令蔣平誤會離去,卻讓你開始相信,我真的是在尋找一個叫凌鶴川的人?!?p> “而令你對我完全放下戒備,卻是因為我為白玉堂冒死向王爺獨自立下軍令狀并拒絕開封府卷入其中。若我對開封府有加害之心,不可能在此情形下主動引火上身卻還想著顧全開封府。所以這三日,我不眠不休一心破案,你也一直不眠不休陪我左右。我的才能毫不掩不飾,傾囊相授,有問必答;我的苦楚不對人言,不形于色,卻絕不瞞你。”
“到你終于確認(rèn)我沒有問題,正待歡喜之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我居然是會殺人的。不見血的殺,一招致命的殺,我都會而且都擅長。于是一時放下的心在瞬間又高高提起。我想你真的很害怕我心懷不軌,因為如果我也有問題,那只能說明你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信任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
“所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從離開王府起,我就一直在等你向我出劍那一刻。我也毫無隱瞞使出了自己全部劍法。而今你可從我的劍法之中看出了什么?”
展昭仍自舉劍凝望琉璃,嘆道:“你都知道了,卻不怨我?”
琉璃搖搖頭,月色之下笑得溫柔如水:“不怨。你這么謹(jǐn)慎是對的。你要保護的人太多。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這么做?!?p> 展昭聞言不由動容,耳畔頓時響起白玉堂那時的話:“她卻比我明白你……”
他這么想著,卻是輕輕一嘆:“你的劍法輕靈多變,招招式式精妙絕倫,但劍意卻光明磊落大氣雍容。劍法可以仿,劍意卻不能仿。非是光明磊落大氣雍容之人,使不出這套劍法精華的十分之一。但是我……我忘不了你刺向亦瀟的那一劍。那一劍,凌厲狠絕,我真的無法相信是你刺出的那一劍。此時我寧愿你告訴我,那一劍不是你刺的?!?p> “那一劍是我刺的,而我那時候也真的對亦瀟動了殺機。”琉璃淡淡地說,“這樣的心情我無法向你解釋。因為我解釋不出。我只能說,那時候我真的很想殺了他。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一樣做。”
展昭無言,矛盾而痛楚地凝望琉璃,手中的劍卻依舊指著她,微微顫抖,卻不曾錯開。琉璃就站在他的對面,面對著他的三尺青鋒,坦然自若,毫不設(shè)防。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對峙,唯有夜風(fēng)穿過二人挺立的身形之間,嗚嗚作響……
終于,展昭垂下眼簾,撇開頭,深吸一口氣,輕聲問:“我可以繼續(xù)相信你么?”
這一次琉璃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深深地、坦然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輕輕地說:“可以。”
只是淡淡的兩個字,卻讓展昭手中青鋒慢慢地垂了下來,一雙星眸褪去迷惘,清清亮亮、平平靜靜地望著琉璃,唇角微勾,笑得溫和柔熙,淡然欣慰。
琉璃也微微地笑著,平靜而堅定地看著他,不復(fù)多言,亦毋需多言。
天空忽然傳來砰地一聲炸響,抬頭只見開封府方向上空炸開一朵煙花,顯出一只耀眼的銀鼠花色,隨即又消失了。
琉璃好奇地望著那煙花:“今日沒過什么節(jié)吧?這煙花倒是好看?!?p> 展昭的臉色卻變了:“不好!這是白玉堂的信號。開封府有難!快走!!”言罷便自墻頭起一路踏著屋檐瓦頂向開封府掠去。琉璃聞聽展昭所言臉色也變了,顧不上許多跟在了展昭后面直向開封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