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梓菲接受了徐文彬的求婚,婚期就定在新年元旦,離現(xiàn)在僅剩短短三個多月,她此時靠在辦公室那小小的窗臺前,面對著灰蒙蒙的天空,思緒飄渺……
又要下雨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感總是令人喘不過氣,就像她長久以來的心情……記得有人說過,她太過溫婉、太過逆來順受,而這種性格只會縱容他人、折磨自己……
也許吧,現(xiàn)在無論工作方面還是物質方面,境況比之前好多了,但心里卻……特別、特別、特別的空、苦。
她不愛徐文彬,一點也不。
從認識到戴上求婚戒的那一刻,她壓根就沒想過有天會跟這個男人走到一起,盡管在別人眼中他們是男才女貌的那般登對,她卻覺得,與這個男人……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感覺……
徐文彬人如其名,文質彬彬、笑容可掬,典型的富二代,當然,他不至于是個啃老族,因為人家憑自己的努力,年紀輕輕便是名牌大學的高級講師,是心理學領域的后起之秀,長相斯文俊雅,待人處事進退有度,早已是校園里當之無愧的風云人物,多少年輕漂亮的女生圍著他轉,辦公桌上從不缺點心和禮物。
梓菲卻至始至終冷眼看待這一切,盡管頻頻見到女孩子朝他獻媚獻殷勤,但卻完全挑不起心中絲毫不快,都說每個女人肚子里都有滿滿一缸醋,時不時會為心愛的男人而打翻,然而可笑的是,她那缸子醋還滿滿地紋絲不動,完全沒有打翻的征兆。
徐文彬的前女友,就是這個學校教導處的主任、副校長的外甥女,這個女的大徐文彬四歲,他們交往了一年,后來不了了之……而梓菲進這學校這么久,今天上午卻是第一次與這個女人說上話。
女人辭職了,今天是回來辦理手續(xù)和收拾行李的,臨走前,她特意上樓敲響了梓菲的單人宿舍,而梓菲剛打好午飯回來。
女人的香水味兒很濃,但卻還算好聞,近距離看發(fā)現(xiàn)其臉上的妝也很濃,這對于在學校工作的人來說貌似太過了點,不過,妝容很精致,很顯氣質。
“早就想跟你聊聊天了,但又怕你尷尬,這不就要走了,決定還是來打打招呼?!迸撕艽蠓降剡M了宿舍,小小的房間頓時充斥著濃濃的香水味兒。
梓菲是個臉皮薄的人,此刻確實沒法跟對方一樣大方,她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以笑容掩飾自己些微的窘迫。
女人笑了笑,坐在床邊的轉椅上,梓菲則坐在床沿。
“其實在跟他分手那年,就已經(jīng)聽說過你了,呵呵,當時他甩我的理由很是理直氣壯,他說,他沒法真正愛上其他女人,因為在他心里,永遠有個放不下的人,那個人就是你……”女人自嘲地苦笑:“當時我認為這是個爛得不能再爛的借口,但自從去年見到你,我就相信他的話了,這么一個年輕又漂亮的女孩,是男人都不那么輕易放得下吧……”
梓菲沒想女人會這么直爽,第一次聊天就說了這么些赤裸裸的話,不由得更感尷尬。
“我跟他……是高中同學……”老半天,她擠出這么一句。
女人點頭:“我知道,你是他的初戀,男人就是這樣,初戀的女孩永遠是心里最美好的女神……當初我跟他交往,其實已經(jīng)很清楚結局了,彼此也就是互相利用罷了,當時我被人甩了,有他在身邊可以長臉些,而他,我不想說那么明,我舅舅是副校長,那陣子沒少幫他,說實話……他是個心機很重的男人……”
梓菲愣愣地杵著,一時接不上話了,眼前這個女人的語氣,似乎像在宣泄?她的言下之意,是指徐文彬與她交往,完全是利益所需?
“當然,我不否認愛過他,只是現(xiàn)在想起來,會認為不值得……”女人神情淡然地微笑著,繼續(xù)說道:“聽說你們快結婚了,恭喜啦。”
“謝謝……”她趕緊又擠出兩個字。
女人站起身,呼出一口氣:“哎……在這里這么久了,還真舍不得離開,其實,我也不知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也許是說出來,心里痛快點吧……”
“既然舍不得,為什么還要走呢?”梓菲問。
“呵呵,我都剩女了,要是還繼續(xù)待這種地方,不變成‘齊天大?!殴帜亍业默F(xiàn)任男友是英國人,他要回國,希望我能一起回去,結婚。”
“噢……那太好了……”她脫口而出。
女人卻沒有笑:“那只是個有錢的老男人罷了,我對他沒有愛情……不過,女人有時現(xiàn)實點會比較好,有面包,沒有愛情,或許也是一種活著的方式,很多事都不能兩全其美,與其痛苦地追求愛情,不如過著為所欲為的享樂生活……人,不需要太折騰自己……”
說罷,女人轉身就要走,可走了兩步,卻又突然轉身,看著梓菲說道:“對了,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也不知該不該說,不過,我天生是藏不了話的人,眼看你快嫁進徐家了,可是,徐家那房子不太干凈,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那個徐文彬,直到現(xiàn)在也不相信我的話?!?p> 梓菲愣了幾秒鐘,茫然地問:“不太干凈?什么意思?”
女人聳聳肩,苦笑:“就是有那個東西的意思,別以為我危言聳聽啊,我跟徐文彬交往那陣子,我表弟和他女友曾經(jīng)租過那房子,可住沒半個月就跑了,說是鬧鬼,而且,說那房子鬧鬼的不止他們兩人,好像之前的租客都因為這個而搬走……”
“徐家房子……租出去了?”梓菲還是一臉茫然。
女人再次聳聳肩,終于放棄繼續(xù)跟她解釋了,擺擺手留下一個背影,還有一句話:“算了,不說了,你好自為之,拜……”
待梓菲反應過來的時候,女人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不過,她說的每一句話依舊繞在耳際……
怎么沒聽文彬說徐家房子租出去了?那他們住哪兒?
不過,她也好多年沒去過那地方了,也許,很多事物都變了……
當然,她如果知道女人的話儼然是個提前預示、如果知道那個地方從今天開始就已然與她牽扯不休、甚至打破原先平靜無波的生活的話,那么,她也許會選擇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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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天氣直到九月份依舊又悶又熱,特別是這種愛下雨不下雨的天氣,好像老天爺憋著一口氣久久不撒似的,著實令人煩悶,她拿著厚厚一疊學生手冊,快步走進了二樓的教室。
方才還哄哄鬧鬧的課室頓時安靜了不少,新生們都兩眼放光地注視著他們這位既年輕又漂亮的班主任,嬌小卻凹凸有致的身段、如白玉般光潔的皮膚、清秀靈氣的五官……
“同學們好,從現(xiàn)在起,我就是你們的班主任,我姓夏,名梓菲……”
梓菲在身后的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隨即綻放一抹淡雅的笑顏……
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份工作,也是靠徐文彬的關系進來的,是哲學系新生的班主任,工作很瑣碎,除了帶大一的新生,還得做些細細碎碎的行政工作。
徐文彬為此很是得意,總說別小看這小小一個班主任,為此可是跟別人爭破了頭的,要不是他在學校還算吃得開,這名額早就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梓菲對此很是不以為意,但表面上卻還是得迎合他,誰讓自家沒錢沒勢,連份像樣的工作也找不著呢……
開完班會,剛剛走到教學樓下,預料中的傾盆大雨終于傾然而下,梓菲望了一眼手機,此刻已是下午五點了,晾在曬臺的被單還沒收,這會兒也不知被雨打濕了沒有,還是得趕緊回去收拾才是。
“梓菲,沒帶傘???”
她轉身,發(fā)現(xiàn)伊淳正笑臉盈盈地對著她,一邊打開一把粉藍色的花傘,朝她招招手,說道:“還不快過來?!?p> 伊淳跟梓菲一樣,都是去年才來的年輕老師,長相平平,卻有著極具親和力的笑容。
梓菲了然一笑,走過去挽起對方的手臂,便一起走進了漂泊大雨中……
“明天周末,有什么節(jié)目沒有???一起逛街?”伊淳邊走邊說,在雨中說話,只能將原本的音調提高幾分貝。
梓菲同樣大聲回道:“沒什么打算,不過就這種天氣還是算了,留在宿舍休息吧?!?p> 說完話,她顧自苦笑起來,記不起這是第幾次對身邊的同事好友說這種敷衍的話了,每次只要有朋友或同事邀請她一塊逛街游玩或聚會,她便會編造各種借口草草敷衍過去,真正的理由卻只有自己清楚——她并沒有多余的錢可以用來消遣……
剛剛到達宿舍樓下,便見一輛銀色奧迪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吭陂T邊,在大雨的傾盆下,就像被度了一層銀亮的花邊。
梓菲愣了愣,隨即不自覺地輕嘆一聲。
伊淳拉著還發(fā)愣的她走進宿舍門,笑道:“你看你未婚夫多體貼啊,真羨慕死人了!”
梓菲尷尬地笑笑,轉身便見徐文彬下車了,正撐開一把黑色的大傘朝她走來。
“徐老師,來接梓菲?。俊币链咎鹦χ蛘泻?。
徐文彬禮貌地點頭回道:“是啊,這雨可真大,還以為你們都在宿舍呢,剛才打電話也沒人接。”
梓菲這才掏出手機看了看,原來竟有三個未接電話……她淡笑著輕聲解釋:“雨太大,都聽不到鈴聲了?!?p> 伊淳朝梓菲擠了擠眼,隨即笑著道別:“那我先回宿舍咯,下周再見!”
待伊淳轉身上樓了,梓菲這才問道:“有事么?”
徐文彬一聽,立刻就耷拉下眼簾,語氣里是滿滿的郁悶:“未婚夫來找未婚妻需要有事才行么?”
梓菲低頭不語。
“上去收拾收拾衣物,我等你?!毙煳谋蛘f完,顧自靠在門邊抽起了煙。
“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將有用的東西都打包吧……”
“打包?為什么?”
“先別問這么多,我只是想讓我們之間有點未婚夫妻的感覺而已……”
梓菲終于不再過問,頹頹地轉身上樓,只感覺渾身沒勁,腳步沉甸甸的,頭也暈乎乎的……面對徐文彬,她總是找不到愛情的感覺,更別提如今這未婚夫妻的關系了……母親總說她不知好歹,有了這么個完美無缺的好男人還整天嫌東嫌西、愁眉苦臉,好像人家欠了她錢似的……
這話她雖不愛聽,但卻也不能說是錯的,徐文彬對她可謂體貼到家了,之前還沒確定關系的時候,他也是背著她按月給她家里寄錢,寄的甚至比她這個當女兒的還要多。
當然,這一切都是男人為了博得女人芳心而使的小手段,雖說是背著她做的,但這樣的事遲早會真相大白,徐文彬是個聰明人,暗地里做好事總比光明正大地提著水果送紅包更使人受用,就像梓菲的爸媽,不用自己的女兒同意就已然把人家當女婿了……
天知道有錢的男人最好的武器還是錢,錢能使其擁有一切,權勢、女人、地位……
不再胡思亂想了,她簡單收拾了一番,拎起袋子就下了樓、上了車,靠在還算熟悉的車座上、聞著尚且習慣的檸檬香薰。
車子沿著公路筆直地開下去,不一會就徹底遠離喧囂的城市,實際上,他們所在的學校本來就比較靠郊區(qū),大學校園因為不斷擴建的問題,選址一般都不會在擁擠喧鬧的市區(qū),反而選在依山伴水的郊外風景區(qū),空氣與景致固然好些,但交通就不那么便利了,學校里那些年輕女老師最抱怨的就是這個,因為這影響了她們閑暇時間到市中心逛街游玩的興致……
一路昏昏欲睡、思緒飄渺,直到感覺車停下了,她才驀然發(fā)現(xiàn)雨早就停了,而眼前的目的地頓時令她心頭一震。
她想不到……竟然是這里……
盡管這里是如此熟悉又親切,然而更多的卻是難抑的憂傷,感覺有些復雜,就像心口的一個疤,有時會發(fā)癢,但揭開卻血淋淋。
答應了徐文彬的求婚后,她也有心理準備,知道自己總有一天得回來,卻沒想這么突然。
這是本市的東郊,跟以前一樣,在優(yōu)美恬靜的風景中,兩棟相隔不遠、有些年頭的歐式洋房孤零零地立著,周圍是一片修整細致的草坪、精致淡雅的花圃,還有飄著淡淡香味兒的玉蘭樹……唯一與以往不同的是,這里多了一道又長又高的圍欄和一個頗顯氣派的銀色雕花大鐵門,白色的高高的欄桿將兩棟房子和周圍的花圃、草坪、樹木和石子路圈在一起,就像一個小型的莊園。
一個精瘦又清秀的老頭見徐文彬的車來了,連忙將圍欄中間的銀色大鐵門推開……隔著車窗,梓菲認出了這老頭,他以前就是徐家的大管家,而現(xiàn)在,拿著蒲扇、白發(fā)蒼蒼衣著簡樸的老人,卻儼然只是一個看門人的身份了。
她下了車,卻并沒有隨著男人邁開步子,微仰著頭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其實,這里變化不大,一草一木,還是以前的樣子,縱然這么多年,她一步也沒踏回來,甚至連跟徐文彬確定關系,也從沒提出要回來……
“我知道你有些反應不過來,晚些會給你好好解釋的,現(xiàn)在先進屋吧,我媽她們等著呢?!毙煳谋蚪舆^梓菲肩上的袋子,一只手拉起她就要往里面走。
“等等!”梓菲急忙叫道:“你剛才說什么?你媽她們在等?”
徐文彬苦笑一聲,回道:“丑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再說了,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媽和奶奶,她們一直都很喜歡你,這你是知道的?!?p> 她茫然地搖著頭,聲音有氣無力:“你應該事先告訴我一聲的……我什么都沒準備……”
徐文彬不再說什么,直接在梓菲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后拉著她跨進了圍欄里靠右邊的那棟老式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