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菲端莊安靜地坐在大廳的茶幾前,視線隨意地環(huán)顧著四周,這房子她不是第一次來,然而印象中的樣子卻模糊了,此刻看著屋里的格局和擺設(shè),一種輕微的壓抑感由然而生。
這棟老房子很寬敞,總共三層,裝修和布局依舊保持著原先的歐式格調(diào),古典雅致、簡潔大氣,但里面的采光卻不是很好,感覺有些昏暗,這也許就是令人感覺壓抑的原因之一。
保姆東姨上好了滿滿一桌子菜,徐文彬微笑著領(lǐng)著梓菲來到飯廳,梓菲有些緊張,因為她看到早已端坐在餐桌前的兩個女人——徐文彬的母親和祖母。
“小菲,快坐我身邊來?!憋L(fēng)韻依舊的中年女人笑盈盈地招呼她,歲月并未在她臉上過多地留下痕跡,相反,這女人似乎越來越年輕了。
梓菲知道這女人名叫蘇黛,曾經(jīng)與文彬的父親一起叱咤商界,聽文彬說,如今龐大的家業(yè)都由蘇黛打理著,她雖足不出戶,卻能將一切操縱自如,著實是個干練的女強人,其實就算沒有那些家族產(chǎn)業(yè),僅靠著外頭眾多徐家的房產(chǎn)按月收租,也足夠她坐享其成,過著貴婦人的悠閑生活……
她聽話地坐到女人身邊,徐文彬則在祖母的身邊落了座。
白發(fā)蒼蒼的老女人望著梓菲,隨即欣慰一笑,沖著孫子說道:“你這小子撿了個寶啊,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
徐文彬開心地笑起,重重地點頭:“知道了奶奶,她一直都是我的寶貝。”
梓菲突然感覺有些難為情,將頭略微低下,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女人拉起她的手,充滿憐愛地?fù)崦?,邊說道:“看你瘦的,都顧著工作吧?真得好好補補了?!?p> “阿姨,我一直這樣,都沒胖過?!彼p聲說著,又禮貌地笑了笑。
“對了小彬,你們想好要住哪間房了么?我讓東姨去收拾收拾先。”女人突然問道。
徐文彬用湯匙舀了一口湯喝下,這才回答:“媽,我跟梓菲就住隔壁那棟房吧,我已經(jīng)吩咐東姨過去收拾了?!?p> 梓菲愣了愣,但隨即就明白過來了,徐文彬指的是圍欄里靠左的那一棟同樣風(fēng)格的房子。
她的心突然揪了起來……
年邁的祖母立刻沉下臉,語氣嚴(yán)肅:“這里有什么不好?去那里干什么?”
蘇黛也附和了:“是啊,家里就這么幾人,原以為你們來了熱鬧些,怎么就想著到那邊去了?”
徐文彬像是早就預(yù)料到她們的反應(yīng),笑著緩和氣氛,他用隨意的語氣說道:“媽、奶奶,那房子關(guān)太久也不好,再說了,我跟梓菲就要結(jié)婚了,想有個個人空間,跟你們一起怕吵著你們了,其實搬到那邊也沒什么不同啊,咱們不還是可以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么……”
蘇黛搖著頭,正色道:“這不行,你忘了之前那房子里發(fā)生的事了么?”
梓菲愣了愣,隨口便問出聲了:“什么事?”
祖母輕嘆一聲,解釋道:“哎,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房子不干凈,之前租過很多人,但都不約而同被嚇跑了……”
梓菲還在愣神,徐文彬就苦笑著接過話:“我說你們怎么這么迷信???那些人走了是因為付不起昂貴的租金,想以此來討價還價,你們還真信了?”
蘇黛一臉嚴(yán)肅,再次反對:“反正無論如何,就是不許到那邊去?!?p> “媽……我們不要為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爭執(zhí)了好么?難得梓菲搬過來了,您就順著我這一次吧,我保證,若真見鬼了,一定立馬搬回來!”徐文彬說話的語氣就像在哄著一個哭鬧不停的孩子。
兩個女人面面相覷,一時沒了話,眼看著梓菲才剛搬進來,不好多說什么,最終只能以沉默應(yīng)允,然而,梓菲卻看得真切,她們眼里依舊殘留著幾絲忐忑與不安,盡管她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她們說那間房子不干凈,那就是鬧鬼的意思么?可是這怎么可能?還有……那房子什么時候成了徐家的?
突然想起文彬前女友臨走前說的話,她說徐家房子不干凈、而且曾經(jīng)出租多次?難道……指的不是現(xiàn)在這一間,而是隔壁那間?!
此刻的她,心里充斥著滿滿的疑惑,對隔壁房子的疑惑、對眼前兩個女人奇怪眼神的疑惑、還有對徐文彬的疑惑……徐文彬什么也沒跟她交代就將她帶到這里,甚至早已將一切安頓妥當(dāng),這倒挺符合其行事風(fēng)格,似乎他就是主宰一切的主,無需征求任何人的意見。
梓菲承認(rèn)自己有些窩火,怎奈卻不好發(fā)作,只能任憑對方將她帶進那間不知塵封了多久的房子。
東姨早已為他們收拾好了,其實這房子雖沒人住,但東姨卻總是定期打掃,一點也沒有閑置的感覺,反而比隔壁那間房子顯得豁達通透許多。
徐文彬坐在客廳里米黃色的印花沙發(fā)上,笑著環(huán)顧了一番,說道:“梓菲,過來吧,現(xiàn)在是時候跟你交代了?!?p> 她木然地走過來,在男人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臉上沒有半絲笑顏。
“我知道……”徐文彬坐正了身子,認(rèn)真說道:“這房子讓你想起某些不快的回憶,但是梓菲,我們就要結(jié)婚了,有些心結(jié)、枷鎖,必須要解開、放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明白!”梓菲想也沒想就回道:“相反,有一點我倒是明白了,你是個怎樣陰險怎樣自以為是的偽君子,你想用這樣的手段來試探我、監(jiān)視我,是么?”
“梓菲……”
“不用解釋!”梓菲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出口的話卻還是充斥著滿滿的怒氣:“我無所謂,反正你說得對,我們就要結(jié)婚了,我逃不掉……”
“夏梓菲……”
梓菲霍地站起身,冷冷拋下最后一個問題:“這房子……原來是你們家買下的?”
徐文彬苦著臉輕嘆一聲,隨即無奈地點點頭:“是,是我們買下的?!?p> 梓菲冷漠地望著男人,接著冷笑一聲,拎起袋子轉(zhuǎn)身上了樓。
要說起這棟房子,她可就熟悉多了……
這里的一切還是老樣子,連通往二樓樓梯轉(zhuǎn)角的那副肖像畫也還在,那畫就嵌在墻壁里,內(nèi)容很簡單,就是一個女人,那女人淡雅幽靜,雙目看似炯炯有神,卻又迷茫地不知望向何方,長長的黑發(fā)柔順地披在肩上,映襯出那如月光一般皎潔卻又蒼白的臉龐……
她自然地伸出手,輕輕地?fù)崦?,感覺到畫像有著纖塵不染的光滑,時光仿佛瞬間倒轉(zhuǎn),曾幾何時,她也站在這里,對著畫像淡淡地笑著,羨慕著畫里的人、還有作畫的人。
梓菲不用找就徑直來到已被東姨收拾整齊的二樓臥室,對于這棟古典建筑,她確實一點也不陌生,多少年過去了,往事卻依舊歷歷在目……只是,她現(xiàn)在不想環(huán)顧、不想回憶、不想因此而觸痛潛藏心底的傷口、更不想中徐文彬的陰險束縛。
再過幾個月,她就是這棟房子名正言順的女主人,或許樓梯間的肖像畫,會被人換成她的照片也說不定,一切都今非昔比了,由不得她選擇。
走進二樓那間熟悉的臥室,瞬間恍若隔世……
依舊是這個地方,卻仿佛與曾經(jīng)的一切隔絕了……
床鋪早已換成了她喜愛的天藍色席夢思,連窗簾的顏色也一樣,橢圓形的鏡子被擦得程亮,米白色的梳妝臺前空空如也,以前的瓶瓶罐罐都不知去向了,而對于她來說,這梳妝臺頂多就是梳梳頭、擦擦潤膚露的地方,她并沒有化妝的習(xí)慣。
也許真的有些累了,她到浴室漱洗了一番,便直接躺倒在床上,一點也沒有搬家的興奮與新鮮感,比起這里,她寧可回到學(xué)校那間窄小的宿舍,但她知道這沒可能,除非她不嫁給徐文彬。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兒,多少年了,可這熟悉的味道依舊沁人心脾,令人感覺昏昏欲睡。
她突然望向窗臺,因為在記憶中,這里曾經(jīng)就擺放著兩盆芬芳沁人的白茉莉,可如今,什么也沒有。
不知何時,徐文彬穿著白色浴袍站在她面前,頭發(fā)還往下滴著水。
“還習(xí)慣么?”男人并沒有直接躺到床上,而是在床邊坐下。
梓菲緩過神,揉了揉疲憊的眼角,嘴邊卻依舊是一抹冷然的弧度:“當(dāng)然習(xí)慣?!?p> “那就好……”徐文彬笑了笑,語氣輕柔地繼續(xù)說道:“我的房間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叫一聲我就聽見了?!?p> 說實話,梓菲對此有些驚訝,驚訝徐文彬竟然會如此自覺地分房睡,雖然她們至今仍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肌膚之親,但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卻是未婚夫妻,他如果想要同床共枕,梓菲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溫溫的暖流,她終于還是收起臉上過分的冷漠,朝男人點點頭。
“聽我說梓菲,帶你回來,我是斟酌了很久的,我想跟你擁有屬于我們的二人世界,更想跟你過上普通又溫馨的夫妻生活,我已經(jīng)在市區(qū)買了一套房子,只是得到明年年尾才能交付使用,我知道你與這里有些牽絆,但我又不想跟我媽她們一塊,怕影響你,所以,請你暫時妥協(xié)好嗎?”徐文彬的語氣里竟有些許懇求的意味。
原來如此,難道這才是徐文彬的真正目的?他只是渴望跟她過上普通的夫妻生活?
梓菲愣了很久,直直地對著男人深邃的雙眸,最終茫然地再次點點頭,就像一只聽話的貓。
而事實上,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資格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