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這碗面一下加那么多油干嘛,你這讓客人怎么吃!”
“還有這碗,這一大碗你就加這么點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素面呢?!?p> “端回去,重做!”
熱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有挑擔游巷的,有出來采買的,有行色匆匆,像是被人追趕的。
而在走道兩旁,則是些賣貨的,雜耍的,算命的,也有些賣些小零碎的,不過更多的還是一些賣吃食的。
而此時,其中一處面攤中,一個老人正怒罵著一個長得極為壯碩的男子。
老人越罵越難聽,那男子卻也不敢還嘴,只是不住地點頭,倒是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分。
看見這男子敷衍的態(tài)度,老人越發(fā)惱怒,正要再罵,旁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店家,來一碗雜碎面?!?p> “誒,好?!甭犚娍腿说暮霸?,那老人立馬收回正在口邊的穢語,笑著回頭,看向遠處走來的一個道士打扮的客人。
“這次也是你來做,會做嗎?”招呼完客人,老人又回頭看向一旁的壯碩男子,惡狠狠地問道。
“嗯,我會。”點了點頭,壯碩男子便拿了面團,開始和面。
盯著看了一會,那老人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自己便走開,來到剛到的客人身旁。
“這位客官,可還要寫什么?”
“店家這里還有燒臘嗎?”
“沒有啦,我這里幾年前就不賣燒臘了,不過客人你怎么知道我這里賣過燒臘?”
“許多年前吃過,現(xiàn)在還記得。”穿灰白道袍的許遠笑了笑,回應(yīng)道。
“那我還真是榮幸。”老人也笑著點了點頭,便去到了一旁收拾碗筷。
很快,許遠要的雜碎面就端了上來,火紅的熱湯浸著細長的面條,面條上面放著鋪蓋了半碗面的雜碎,最上面則放了點蒜末,又貼心地澆了點熱油。
細細嗅了一下,許遠露出懷念的微笑,然后拿起筷子就夾了塊雜碎,放在口中慢慢嚼碎。
入口微辣,不過沒什么嚼勁,好像燉的有點久了,香倒是挺香。
再吃一口面,面很細,不過卻異常有彈性,比那雜碎厲害許多。
一碗面很快吃完,許遠將幾枚銅錢放在上面,轉(zhuǎn)身便走。
待許遠身影完全消失在街道上,那老人便上來收拾碗筷和拿走案桌上的銅錢。
“少了一枚,這是六年前的價格了?!睌?shù)了數(shù)銅錢的數(shù)量,老人卻也沒去追,而是轉(zhuǎn)身看向還在和面那男子。
“臭小子,你認得剛才吃面那人嗎?”
“父親,那是許遠呀?!?p> “許遠?”老人皺著眉頭想了許久,但人老了,很多事變想不起來了。
“小時候他經(jīng)常和他母親過來您這里吃面,他母親離世后,他也還經(jīng)常一個來,不過最近六年卻是不知去了哪里?!?p> “哦,許家那小子呀!怪不得他還問我要燒臘!”老人終于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案桌,大聲喊道。
“那這小子現(xiàn)在是要去哪?”
“或許是,回家吧?!?p> 許家,舊址。
開脈修行之后,修行者的記憶一般都遠超尋常,便是一些小時候的事情,對如今的許遠也是猶在眼前。
所以,第一時間看這凋敝的許府,看著庭院間雜生的野草,許遠竟是有些恍惚。
他記得他現(xiàn)在站的位置上方應(yīng)該有一對燈籠,每個夜晚,都會發(fā)出紅光,他父親總說這樣看著喜慶。
他記得他的兩邊應(yīng)該是有一對石獅子,那是他七歲那母親叫人打造的,她母親說這樣看起來威武。
他也還記得他面前應(yīng)該是一扇朱漆大門,里面應(yīng)該有座假山,他小時候總喜歡躲在那里,因為他覺得里面安靜。
“呼~”吐出一口氣,許遠看了眼殘存的門框,抬步走了進去。
入目,是破瓦,荒草,抬頭,是斷壁,殘垣。
就只是這么看了一眼,許遠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這“風景”上停留,而是轉(zhuǎn)身離開。
游子歸鄉(xiāng)那些熟套故事,終歸只是話本。
落馬山,久華城外的一座公墓,不,不能說是公墓,因為只有那些富貴的家才能葬在這里。
而那些窮苦人家,則在落馬山下邊那塊平地里埋了。
再慘點,本身無兒無女,自身也沒有能力為自己置辦后事的,死后就被人拿個鋪蓋卷卷起,再往平地里那邊的密林里一丟就算完事。
許家是大家族,而且許遠母親剛死之時,他父親許糾也還沒有移情別戀,自然也給她安排了最好的地方。
落馬山頂。
將一枝花放在墳頭,許遠盤腿坐下,看著面前的石碑。
石碑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六個大字,母親何秀之墓。
這六個大字,是許遠自己刻下的,他記得小時候的他跪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刻這六個大字,刻了幾個時辰。
想起他當年的頑劣,許遠搖頭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懷念還是如何,但最后只是拍了拍褲腿上的泥土,然后拜了三拜。
母親,您就在此安息吧,孩兒替你去看看這璀璨人間。
“您是?少爺!”
就在許遠轉(zhuǎn)身那一刻,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年邁的聲音,再一扭頭,便看到一拄杖的老嫗驚喜地看著自己。
心里只是思考片刻,一個身影就躍上心頭:“姥姥?”
半個時辰后,久華城,一間木屋之內(nèi),許遠看著面前放著的一碗素面,然后又看著旁邊一臉笑意的老人。
許府當時富裕,甚至家中還常備了幾個接生婆,面前的老人就是其中之一,而恰巧,她當時負責接生的就是許遠。
起身,將那姥姥按到座位上,許遠又溶了半顆丹藥在里面,然后把面放到那老嫗面前。
“我在外面吃過了?!?p> “誒,好?!绷鸭y上出現(xiàn)一張笑臉,老嫗也不推辭,就這么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一碗面就被她吃完,由于許遠之前溶的半顆丹藥,吃完面的老人也精神了不少,于是便拉住許遠說道:“那年云霄宗來此招收雜役弟子,你那繼母把你送走之后,她就開始勸說老爺……”
“不用說了。”帶著微笑,許遠打斷了老嫗的話:“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