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的話語憋在陳出新喉間,可他誰也不能說,即使是自己的妹妹。
“我們家的先祖精神永在,又如何算死去了呢?”
在陳巧的耳中,以為陳出新說的是家族精神之類的虛幻概念,當(dāng)下也放下心來,她還以為自家有什么怪誕之事呢。
看見陳巧的表情,陳出新暗自在心中偷笑,我們家先祖的精神確實可沒消失,我也沒騙你,你以后你若是知道了可怪不到我頭上,畢竟你自己想錯了的。
“跟我來?!?p> 表面上的大廳沒什么值得留意的。
在陳巧略微驚訝的目光下,陳出新打開了那條通往地下的道路。
“剛才我走的順序,記下來,無論如何都不能忘記?!?p> 陳出新秉燭帶路,兩人慢慢向下行走。
陳巧這時候已經(jīng)不發(fā)問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一切只能等自己的兄長慢慢告訴自己。
“我們家其實是個大家族,不過因為丟失了一些東西所以才逐漸沒落下來,而我們這趟出去的目的就是要尋找到那些失去的東西,不然有何顏面祭祀先祖呢?”
昏暗中,只剩陳出新的聲音還在回響。
“而今天下尚未一統(tǒng),按書上所載,乃是屬于亂世,亂世之中,豪杰易現(xiàn),走在這條路上必然會與天下最驚艷的人進行交鋒,所以我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
這條通道比陳巧想象的還要漫長,而陳出新也跟她說了很多很多,有關(guān)自己家族已經(jīng)存在的歷史,有關(guān)未來的打算,這些信息在她心中已經(jīng)漸有雛形,對于家族的認知更深了,也明白了陳出新之所以要離開秋心城的原因。
不過她并不知道的是,這些消息都被陳出新以某種模糊的春秋筆法所遮蓋,雖說沒有欺騙,可終歸是暗自引導(dǎo)她朝某個偏差的方向去思考。
比如先祖未死在于精神不滅,實則精神指的是靈識,可很容易誤解為信念,雖說接觸家族宿命也是信念,然而終究與事實相去甚遠。
又比如尋回家族失去的東西,那必然是尋回正常的人生,不過落在陳巧耳中自然是以為自家某個很重要的傳家寶被偷了,因此兄長才需要去尋回。
這些模棱兩可的語言漸漸勾勒出了與實際相仿,然則內(nèi)核截然不同的“事實”,如此這般,只是為了不讓陳巧承擔(dān)他的壓力,畢竟靈識,不是多告訴一個人就能多分出去一部分的。
一路暢談,兩人停留在了那道白色的光幕之前。
陳出新駐足,解釋道:“這道光幕看起來薄的跟紙一樣,不過卻很堅硬,經(jīng)由家族代代修補,無我家族血脈者除了硬闖外根本沒有別發(fā)辦法進入,至于這東西到底是什么,我一時還沒搞清楚?!?p> 解釋著,陳出新突然又想起那股殺意,當(dāng)天在祖地里靈識爆發(fā),殺意同樣轉(zhuǎn)瞬即至,仿佛世界上沒有何處去不得的。
殺意……真的消失了嗎?
一時間,陳出新有些恍惚,不過還是帶著妹妹走了進去。
黑暗中,陳出新又演示了一遍,打開此處的機關(guān),于是空曠的祖地中,那滿天星網(wǎng)又再度接連泛起,照亮每一寸地方,而這一次陳出新隱約覺得這星星的位置分布好像跟上次有所不同,難不成是隨機的?
雖然已經(jīng)聽陳出新說過,陳巧或多或少也在心中有了估計,然而實際來到祖地之中,親眼看到一萬多塊靈牌沉默冰冷的層層擺放,她仿佛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脈透過了無數(shù)的斑駁光影,與那已經(jīng)逝去的歷史緩緩串聯(lián)起來,漸漸描繪出自己家族的身影。
她上前三步,整理好自己稍有些散亂的鬢角以及褶皺的裙裾,朝著四方緩緩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祈奉朝的祭祀之禮。
雖然兄長說先祖精神未亡,無需祭祀,可先祖靈牌皆在眼前,如何能無動于衷呢?
陳出新在一旁看著,沒有出聲也沒有學(xué)著,這或許就是妹妹跟自己最大的不同了吧,其實也是好事,他更希望看到陳巧融入正常人家中,如今看來,她比自己還要像個祈奉人。
待得陳巧擊敗完畢,陳出新將她帶到正中央的青銅鼎旁,開口道:“這個青銅鼎已經(jīng)流傳了不知多少歲月,可能比我們家族存在的時間還要長遠,上面原本鐫刻著家族起源的一切,可是你也看到了,上面的很多痕跡都被涂抹得模糊,這部分歷史不記載于任何家族藏書,此番離去,我也想試試能不能找到這段歷史,或許明白家族起源也就能找到我們丟失的東西了。”
陳巧肅穆的繞著青銅鼎看了一圈,分毫不差的把上面記載的東西給記了下來,她沒有家族繼承下來的龐大靈識,然而她的聰慧,連陳出新都要佩服,只不過聰慧而非機敏,所以才能被他忽悠過去。
“哥哥,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呢?那么多先祖牌位竟然一直被我們……踩在腳下?!?p> “哈哈。”
聽得這個問題,陳出新出人意料的放聲大笑,他帶著陳巧來到那第一圈也是最底層的靈牌之前。
“尋常人家置先祖靈位于高堂之上,逢時而拜,逢事而跪,然而你看我陳家之先祖從千年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將靈位藏于地底,并且這第一排的先祖之名你也看到了,皆是有記載的陳家第一代人物,可他們卻將自己的靈位放置于最底下,一層一層,后代的靈牌位居自己之上,存活之后代踏于自己之上,為的是什么?”
陳巧在這一瞬間恍然明悟過來,她的眼神不斷上眺,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這個姓名,這身血脈所賦予的不同含義,這種意味不是任何語言能夠描述出來的,只有身處其中者方能知曉那種沉重與厚重感。
“開家之先河,奠族之根基……”
她喃喃自語,忽的就流出兩行淚來,仿佛空氣中有什么撓了她的眼,不遵循當(dāng)朝禮數(shù),不符合任何古禮,她輕輕的,安靜的,流著淚的,向四周鞠躬。
在心中,她已經(jīng)明白兄長要說的話。
禮,很重要,可有時,沒必要過于遵從禮的制度,只需懷有一顆禮的心,至于其中的分界陳出新并未言明,不過陳巧也知道,這因人而異。
待得陳巧情緒稍緩,陳出新帶著她返回青銅鼎前,兩人各插了三根不知擺放了多久的長香。
這時,陳出新才緩緩對著四年躬身行禮,又再次看了一眼頭上的星空穹頂。
“雖說先祖靈位時時刻刻在我們腳下托著我們前進,可家族的重擔(dān)卻因為這點顯得更加沉重了,我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里,甚至不知道有沒有那么一條路,可在我倒下之前,我絕不會認輸!”
又一次對著先祖靈位們說話,陳出新語氣平淡了很多,可話里的堅決卻不曾動搖。
“哥哥,無論走到哪里我都會跟著你的,別忘了我們家還有我呢。”
陳巧揚起臉來,稍顯青澀的臉龐透露著年少的倔強。
陳出新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搓出凌亂頭發(fā)。
“是啊,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