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誰才該忙著撲火
杜氏聽了寧綰朱的話，一對柳眉登時(shí)斜斜地豎了起來。她口中說道：“是哪個(gè)不長眼睛的，竟敢嚼我們寧家小姐的舌根？若是叫我查出來，定然不相饒的?！?p> 寧綰朱見火候已到，便輕輕地對杜氏說：“嬸子，想來這件事情沒發(fā)生過多久，若不是莊子上的人放的消息，也不可能這么快傳到南陽去。您能不能在莊子里查一查，近兩日，有沒有莊子上的仆役或是仆婦，在出事第二日回過南陽府里的?！?p> 杜氏馬上明白了寧綰朱的意思，馬上應(yīng)了。她行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不多時(shí)，就已經(jīng)回報(bào)，寧綰朱在杜老漢那兒出事的第二日，寧家莊子上一個(gè)叫做大壯的莊丁，從莊子上溜出去了一整日，直到晚間才回來。沒人知道這個(gè)大壯到哪兒消磨了一整天。不過杜氏倒是通過莊子上的人問出來，這大壯，似乎跟邵姨娘身邊的秋雨是一對兒。
杜氏過來問寧綰朱，應(yīng)該怎么處置這件事情。
寧綰朱想了想說：“我自會向葉嬤嬤請示。嬸子只要知道那個(gè)大壯，心里并不時(shí)時(shí)向著莊子就好。”
杜氏原是個(gè)機(jī)靈人兒，一聽這話，馬上便明白了。她領(lǐng)命而去，而寧綰朱則在窗前思索半日，鋪開紙筆，開始寫一封信。她字斟句酌，直到暮色暗沉，才將一封信寫就，用上好的宣紙謄了，想想又不對，將字紙揉成一團(tuán)，重新?lián)Q了一種稚嫩的筆跡，歪歪扭扭地將信給謄了，這才起身。
起身之后寧綰朱嚇了一跳——葉嬤嬤這會兒正悄沒聲息地站在她身后看著。那肅然的眼神，令寧綰朱好像做錯(cuò)了事情一樣。
“你是打算送信給那位侯府世子么？”葉嬤嬤冷然問道。
寧綰朱卻從葉嬤嬤的話里聽出了一些關(guān)懷，“是的，嬤嬤！若是要出面說明真相，沒有比那位世子再合適的人選了。”
葉嬤嬤“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道：“你要想清楚，再過幾年，你就要及笄，說親的時(shí)候，難免還會有人將你這位世子爺相提并論。因此，這件事情，還是有很大風(fēng)險(xiǎn)，萬一你以后嫁不得那位世子爺，再要想嫁別人，只怕會有阻礙?！?p> 寧綰朱絞著衣角，她也并不想這么做，這輩子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常世寧扯上關(guān)系，可是如今，這不是被逼的么！那封信箋，在寧綰朱手中，沉甸甸的，實(shí)在是不知道是否該遞出去。
葉嬤嬤嘆了一口氣，道：“也罷，我看你這信寫得也頗為得體，不會丟了寧府的體面。明日我代你走一趟，親手將信交給那世子爺，同時(shí)也把話說清楚。日后的事情，若是你那位繼母出面，也或許也還有希望?！?p> 寧綰朱一聽大喜，說：“嬤嬤肯出面，再好也不過了。您莫若明日也回一趟寧府吧?！?p> 葉嬤嬤瞪了寧綰朱一眼，說：“你這猴兒，這么精，人家說一樣，你就知道要討兩樣，也不曉得日后誰敢來娶你?！?p> 寧綰朱上前抓著葉嬤嬤的衣角撒嬌：“嬤嬤，以后我不嫁任何人，就一直待在嬤嬤身邊侍候?！?p> 葉嬤嬤一聽，覺得這是孩子氣的玩笑話，卻忍不住摸了摸寧綰朱的腦袋，說：“可憐沒娘的孩子，雖有繼母，卻跟沒有一樣……看來我明日，最好還是往邵家去一趟?。 ?p> 第二日一早，葉嬤嬤就坐著大車回了南陽府，晚間才回來。墨梅只對外人說，葉嬤嬤回了邵家，那邵姨娘立刻白了臉，幾乎一整日都坐立不安，最后幾乎是坐在外院堂上等著葉嬤嬤回來。
葉嬤嬤晚間回來，只甩了一句話給邵姨娘，說：“累了，明日再說！”
第二日，葉嬤嬤也沒有去尋邵姨娘說話，只在屋里做了一日的針線。邵姨娘遣了人去問，葉嬤嬤也只推說頭暈，愣是連吃飯都不曾出來一步。邵姨娘急得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想要遣人回南陽“取些東西”，卻被莊頭娘子杜氏給攔住了——“姨娘啊，咱們莊子上什么沒有？你有啥需要的只管說！回南陽？我看就不必了吧！”
就這么耗了兩三日，金媽媽親自從南陽府過來，到邵姨娘屋里，將邵姨娘好生訓(xùn)誡了一頓。據(jù)說金媽媽說得很重，旁人只聽見一句：“你這是要陷我們夫人與不義么？”
在此之前，南陽府那頭，由長春侯世子常世寧親自登門，向?qū)幖胰苏f明當(dāng)日的情形，證明什么被盜匪所劫都是子虛烏有。寧家人直到此刻，才知道南陽城中關(guān)于寧家二小姐的流言，晏氏立時(shí)氣了個(gè)倒仰。
她哪里會料到，寧絡(luò)紫竟然敢這樣自作主張，為了把寧綰朱的名譽(yù)搞臭，無所不用其極。當(dāng)然這背后還有邵姨娘的推手。
晏氏知道，她若是不能將已經(jīng)開始在南陽城里傳播開的謠言一一消弭，外人便會在背后指指戳戳，說這個(gè)主母苛待繼女，或是笑這個(gè)主母無能。而家里人，上至寧老太太鄔氏，下至丈夫?qū)幵?，聽說此事只怕都要責(zé)怪晏氏，管家不力，有損寧家的名聲。晏氏無奈之下，只好親自去拜訪已經(jīng)知道消息的幾家人家，然后又放出去不少假消息，來抵消這些流言對寧綰朱和寧家的影響。
謠言的始作俑者寧絡(luò)紫被嫡母晏氏勒令禁足反省，可是她一聽說是常世寧親自上門，力證寧綰朱的清白，醋心翻倒，槌床哭了一宿，連她那張花梨木的雕花大床，據(jù)說都被槌松了。
總之寧家各人反應(yīng)不一，然而寧綰朱卻全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事情。她收到消息，杜老漢惹下的官司，在常世寧的干預(yù)之下，已經(jīng)了了。而他老人家的傷勢也有了很大的起色，這就要回杜家村來。
寧綰朱有些擔(dān)心杜老漢，她很清楚地記得，杜老漢有時(shí)會冒出，“到地下陪親生女兒杜若”的這等念頭，如今杜老漢那殺女仇人金老大已經(jīng)伏誅，寧綰朱擔(dān)心杜老漢會覺得了無生趣。她親自帶了墨梅和寧大勇，去杜家村村口的大道上迎接杜老漢。
杜家村的尋常村民們，知道前些日子的盜匪之禍，是因?yàn)閷幘U朱的緣故才煙消云散的，而寧家又一直是杜家村的大戶，因此村民大多對寧綰朱和善而又恭敬，聽說她要迎那杜老漢回來，紛紛稱贊寧二小姐宅心仁厚。寧綰朱眼見著杜家村眾人已是慢慢地將對杜老漢的偏見漸漸消去了，心里暗暗高興。
載著杜老漢的大車停在了杜家村的村口。駕車的竟然不是別人，而是那伍英杰。他見了寧綰朱，恭恭敬敬地從駕車的位置上跳了下來，向?qū)幘U朱行禮，說：“寧二小姐，世子爺吩咐小的給您帶話，向您問好。”
寧綰朱卻著急去大車之上，與墨梅等人合力，將杜老漢扶了下來。杜老漢整個(gè)右臂都用棉布裹好，用一根布帶吊在頸項(xiàng)之間。他看上去氣色還好，寧綰朱總算放下心來。
伍英杰卻很是尷尬，他被晾在那里，不曉得該怎么將常世寧的話帶給寧綰朱才好。
杜老漢見寧綰朱親自來迎，雙眼有些濕，張口道：“二小姐，且容許我去一處地方，去過之后，再來見您?！?p> 寧綰朱著急：“杜爺爺，您去哪里，我陪您一起去。還有，您平時(shí)不是喚我綰朱的么？這么……”這突如其來的一聲“二小姐”令她不禁有了一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
杜老漢臉上馬上顯出了一點(diǎn)溫柔，說：“你若愿來，就陪老漢一起吧！”
寧綰朱大喜，趕緊招呼身后的兩個(gè)小隨從，緊緊地跟著自己，尾隨著杜老漢而去。而那伍英杰見狀，駕著大車，默默地跟著四人身后。
一起走了一段，寧綰朱突然轉(zhuǎn)過身來，面向伍英杰，肅容道：“伍先生，這已經(jīng)是杜家村地界，不用您再護(hù)送，這就請回吧。否則的話……這不是往南陽去的方向，您究竟是想要往哪里去？”
伍英杰沒想到這小姑娘直截了當(dāng)，說出來的話一點(diǎn)都不客氣。他卻不敢這么直接地回話，只好恭敬地說：“回寧二小姐的話，小人有命在身，要入這伏牛山公干。”
寧綰朱的雙眼在艷陽之下稍微瞇了瞇，道：“入這伏牛山？公干？聽說南陽府已經(jīng)將盜匪的事情了結(jié)了，您在這伏牛山中怎會還有公干？莫不是……莫不是？”她故意留下了話頭不說，伍英杰聽著，卻心驚肉跳的——
他此行的目的，若是被旁人知道，只怕他有十個(gè)腦袋也不夠掉的?？墒敲鎸ρ矍斑@個(gè)小姑娘澄如秋水的雙眼，伍英杰實(shí)在不曉得對方知道了多少，眼前似有層層迷霧一般。伍英杰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大車的車廂。再轉(zhuǎn)過身來的時(shí)候，伍英杰已經(jīng)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面對寧綰朱一抱拳，道：“寧二小姐，小人有急事，這便告辭了！”
他一提馬韁，大車在寧綰朱等人的注視之下，沿著山道，往伏牛山腹地去了。走了沒有多遠(yuǎn)，伍英杰聽見背后有小女孩“嗤嗤”的笑聲。他不免放下心來，心道：這寧二小姐不過是稚齡少女，又頗得主子歡心，自己莫要疑神疑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