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羨慕
屠沐獨(dú)自一人留在席間,坐得一頭霧水。
他出身錦衣衛(wèi),有過人的聽記本領(lǐng),但他識人的本事到底比不過江鎖。
這是江鎖設(shè)的局,他卻毫無覺察。
江鎖笑著對屠沐道:“我看高將軍急著辦什么事情,便未留他。撤軍的事,我們與指揮使大人商量也是一樣?!?p> 這話說得不錯,但屠沐總覺得什么地方?jīng)]對,又說不上哪兒沒對。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祁溶趁著屠沐還在思考的空擋,從袖中取出一份章程,道:“這是禁軍與熾煉軍連夜趕制的章程,承諾十五日內(nèi)在東部全境撤兵。指揮使大人,簽字吧?”
屠沐仔細(xì)閱讀了這份章程,白紙黑字寫著“撤兵”,落款乃是東宮大印。
屠沐不相信此事竟如此簡單——吃頓飯,便能了結(jié)禁軍與熾煉軍屯兵東部沿城一事,那太后還派出十萬兵馬做什么?
他又反反復(fù)復(fù)讀了數(shù)遍,的確沒有問題。
熊得文笑嘻嘻地雙手呈上印泥。
屠沐橫了橫心,按下了指紋。
熊得文端起了酒杯,喜道:“今日總算是落成一件大事!敬咱們自己!祝殿下早日回歸祁都!”
說完,自己先端杯一口悶了。
祁溶也干了杯中酒。
江鎖沾酒必醉,為表誠意,硬著頭皮也將烈酒灌了下去。
屠沐并未舉杯,抱拳道:“大事已了,卑職便先告辭。”
祁溶并不介懷,微微點(diǎn)了個頭,示意屠沐可以自行離去。
待確認(rèn)屠沐真的離開后,熊得文如同被放了氣一般癱軟在椅上,隨后,將手指上的金銀珠寶悉數(shù)取下來,手掌扇風(fēng),努力讓自己恢復(fù)正常。
“這有錢人也不好當(dāng)哈?”
熊得文擦了一把汗,道:“還是種田好,至少活得久?!?p> “你若只是個種田的,去年‘去田還草’的時(shí)候本該沒了?!?p> 江鎖開始動筷吃菜,臉頰開始微微泛紅,酒意直往頭頂竄。
“今日之宴,究竟是何講究?”
熊得文湊近江鎖,問道:“為何還簽下了撤兵的章程?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這宴席雖然是高云駿發(fā)帖邀請,但是江鎖籌謀而來。
果然高云駿與屠沐上了鉤,還自以為這頓飯真是自己邀請的江鎖與祁溶。
江鎖想回答熊得文的問題,奈何包了一嘴的菜。
她是真餓了,現(xiàn)在也著急填飽肚子。
祁溶明白江鎖的心思,便解釋道:“今日我們所有的動作雖然都用在屠沐身上,卻是在高云駿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祁都的細(xì)作報(bào)給我們高云駿的信息,此人出身風(fēng)雷軍,是個欺上瞞下的兵痞,走了天大的運(yùn)氣被蔣肇忠挑中,做了將軍。他徒有小聰明,卻無大智慧,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風(fēng)雷軍是父皇的人,而錦衣衛(wèi)卻是太后的人,兩方本就不睦,在一起不互掐都算好的,還要一起打仗,莫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背著高云駿,只跟屠沐談,不論我們談的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屠沐面前撇開了高云駿?!?p> 高云駿,就是此局的破局點(diǎn)。
熊得文皺眉道:“可我們的章程可是寫得明明白白,十五日后退兵,這個可做不了假吧?”
“自然是真的?!?p> 祁溶點(diǎn)頭道:“這就是江大小姐欺負(fù)人家屠沐沒有領(lǐng)兵打過仗了。”
他寵溺地看著埋頭干飯的江鎖,不忍心打擾,就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對熊得文道:“兩軍交戰(zhàn),你見過有誰還要遵守章程的嗎?”
熊得文愣愣地不說話。
“那東西本就是一張廢紙,十五日之后我不撤兵,他又能奈我何?”
祁溶的聲音不大,卻讓熊得文渾身為之一振。
熊得文似懂非懂:“所以……今日只是要當(dāng)著高云駿的面,演這出戲?”
江鎖還在吃,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
從楚天閣離開時(shí),江鎖徹底走不動道了。
她的酒勁上來,雙腳發(fā)軟。
祁溶背著她,走在域州城的主街上。
江鎖帶著醉意將頭搭在祁溶的肩膀上,伸出右手從后面輕撫祁溶的鼻梁,喃喃道:“是日逢仙子……當(dāng)時(shí)別有情……”
那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鼻梁高挺,眸色深邃。
江鎖忍不住輕輕親了一口。
祁溶開玩笑道:“給銀子了嗎?”
江鎖帶著酒氣道:“沒銀子。可以給你親回來。算扯平。”
祁溶柔聲笑道:“就這點(diǎn)酒量,還敢端杯?”
“江公公海量,這點(diǎn)小酒不在話下?!?p> 江鎖喝大了,牛皮也吹得大:“回房咱們繼續(xù)喝。”
“回房?”
祁溶笑問:“江公公要回哪個房?”
江鎖伸出食指給祁溶指方向:“回感通寺,故地重游。”
祁溶問:“你今晚想住感通寺?”
他只道是江鎖喝多了。
江鎖堅(jiān)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感通寺的卿哲大師我熟,他能給我們房子住。”
“好。那我們就住感通寺?!?p> 祁溶也不跟江鎖爭,她要去哪兒便去哪兒。
江鎖沉沉道:“那時(shí)我一個人在感通寺,想你的時(shí)候,我就抬頭看月亮,或者站在院里吹風(fēng)?!?p> 她在祁溶的背上已經(jīng)昏昏欲睡,卻不停地說話:“你在東邊,我在西邊,東風(fēng)吹來,就是你吹過的風(fēng)了。”
“嗯?!?p> 祁溶輕輕應(yīng)聲,一顆心又酸澀,又甜蜜:他也想她?。?p> “我看那院中的樹長得高大,冬天總是一樹白雪,甚是好看,我想說與你聽?!?p> “我要等你,又何懼三五個冬季?我只是想你,想再見你,碎骨之刑我都能忍過,卻忍不住想你。生逢亂世,能在今生錯過又重逢,你我何其幸運(yùn)?!?p> 江鎖果真是醉了,變成了個小話癆。
她的每一句話,祁溶都聽在了心里。
他的腳步很輕很輕。
她聊月,聊雪,聊樹,聊花,平平無奇的一片葉,她都想要與祁溶分享。
江鎖突然覺得自己玩完了,這輩子都栽祁溶手里了。
“那便讓我做你一輩子的風(fēng)花雪月如何?”
祁溶笑說:“栽我手里又不虧?!?p> “我不虧,但是你虧了。你可是太子殿下?!?p> 江鎖迷迷糊糊道:“江公公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天下人都知道?!?p> 祁溶側(cè)著頭問:“那姜晚晴呢?”
“姜晚晴?”
江鎖覺得這個名字很是熟悉,抬頭想著是誰,道:“姜晚晴喜歡祁燼吶?!?p> 姜晚晴就是祁燼的跟屁蟲。
那時(shí)祁溶年紀(jì)尚小,在光一樣的祁燼面前,有些相形見絀。
“我知道呀,可是我花心,江鎖與姜晚晴我都要?!?p> 祁溶饒有興致地同江鎖說話,覺得醉后的她比清醒時(shí)有趣。
江鎖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她們同意了嗎?”
祁溶若有所思地道:“同意了吧?!?p> “一個為妻,一個做妾,快意人生啦?!?p> 江鎖簡直要替祁溶美滋滋。
祁溶笑道:“羨慕我吧?”
江鎖趴在祁溶肩上,昏昏欲睡:“羨慕……”
祁溶自言自語道:“我也羨慕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