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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第七章 荊棘初開,忽現(xiàn)急流(2)

中流擊楫 東風西浸 3553 2007-04-17 23:27:00

    第二節(jié)

  “懦夫,棄軍而逃的懦夫!”

  在高陽城下的一個營帳之中,宋頌狂聲的咆哮著。聽到攻擄高陽外圍塢堡的部隊遇到石趙援軍而沒的消息之后,他的整個人都陷入了一些歇斯底里之中。五千人,又能有多少五千人讓羯胡殺戮。高陽還未攻破,而河間已在張定手中??v然那些豪強已在長劍的威逼之下俯首聽命,但他知道,只要小小的差池,大好局面便會全盤崩潰。

  不,絕不,手中的長劍狠狠的斬在那個從敗軍中逃出的校尉身上。鮮血濺在宋頌的頭臉之上,讓他的憤怒稍微有些遏制。如今,或許是時候利用養(yǎng)在后營的崔甸了。

  崔甸正在營帳之中,不同于馮良所想的處境,他此刻正在聯(lián)愜意的飲著米酒。陪伴他的,是幾個跟隨他北上投奔宋頌的流民首領(lǐng)以及面容愁苦的王平。崔甸一面飲酒,一面向著對面的王平說道:“王公何須如此焦慮,宋欣卿攻破高陽,即可為我等安身之地。若是聽從王公建議,引馮良北上,只怕高陽又要落入渤海手中。我等辛辛苦苦,豈不是為人做嫁?”

  王平苦笑一聲,將一杯酒倒在口中。然后毫無表情的再次倒上一杯,再次倒入口中。崔甸看他不說話,也不在意。自從來倒宋頌這里之后,宋頌看到崔甸先是大吃一驚,然后便是建議將王平監(jiān)禁起來。被張定背盟打擊下的崔甸雖然有些不忍,但最終在宋頌的勸說下,限制了王平的行動。

  一陣腳步聲引起了眾人的主意,隨即崔甸便聽到呵斥士卒的聲音。興奮之下,崔甸長身而起,急沖沖的掀開帳篷迎了上去。看到宋頌,他臉色興奮的問道:“可是高陽已下?”

  “高陽城,只怕快了?!甭牭礁哧柍?,宋頌的臉色稍微一變?;蛟S是宋頌在城外的擄掠引起了高陽城內(nèi)的士兵的恐慌,而留在高陽城內(nèi)的士卒與士紳竟然閉上城門,監(jiān)守不出。即便宋頌讓那些豪強在城外喊話,城頭也是毫無回應。他不想如同張定攻打武邑一般,強行攻城,這不光是因為高陽比武邑城墻堅固且人口眾多,還有河間軍根本無法與張定的乞活戰(zhàn)斗力相互抗衡??粗薜槁牭礁哧柌⑽垂テ贫行├湎聛淼哪樕雾灪鋈粏柕溃骸安恢来薰欠裨偈盏今T良的信件?”

  這其實是多次一問,自從崔甸進入大營之后,軍權(quán)卻已經(jīng)完全掌握在宋頌的手中。往日整訓流民,現(xiàn)在擁有糧食的宋頌此時在河間流民之中的威望已經(jīng)超越崔甸,更不要說因為糧草充足而新收攏的流民。若不是還需要崔甸安撫一些那些跟隨已久的的部下,只怕宋頌早已將崔甸拒之門外。雖然崔甸不同王平,但來來往往的信件,已經(jīng)是先至宋頌,再至崔甸。不想回到河間做傀儡的崔甸,此時在他自己一手拉起來的軍隊之中,不知不覺中做起了傀儡。

  聽到宋頌問起馮良的書信,崔甸先是一愣,隨即氣道:“又有何說,不過是假借我之名義,攻取章武。張定若要章武,自取便罷,何必借助我軍之力?!?p>  “哦,”宋頌雖早已知道此事,但還是忍不住一陣失望。他轉(zhuǎn)過頭去,看著旁邊一杯接著一杯喝酒的王平問道:“王公可有渤海消息?”

  “哼,哼!”王平冷哼兩聲,也不接話。將杯中的酒倒入自己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高陽太守,好威風。身在羯胡環(huán)伺之地,半月內(nèi)已擁四萬人馬,卻將一個老人視若大敵,何必在意渤海什么消息?!?p>  宋頌臉色一紅,羞惱道:“平東將軍或許更加威風,趁盟友落難之機而據(jù)盟友之地。如今更是坐看盟友受石趙張敬進襲。若是張定如此威風,當日何不獨立攻打武邑?”

  他話剛落下,便有些后悔不已。崔甸等人被他斷絕了外部的消息,一直不知石趙張敬已經(jīng)北上的消息。果然,聽到他說完,王平與崔甸兩人同聲問道:“羯胡張敬北上支援?何不早說?戰(zhàn)況如何?”

  宋頌哼了一聲,冷聲說道:“拜張定所賜,我等無馬少糧,不得不擄塢堡覓食求生??珊弈切┖缽娨臆娭留珊穹?。五千兒郎盡數(shù)戰(zhàn)沒?!?p>  聽到五千人戰(zhàn)沒,崔甸微微松了一口氣。王平卻嘆了一聲,向著宋頌問道:“宋太守莫非來到此地,便是專程將此消息告知我與崔公不成。兵火事急,若是宋太守若有計劃,還是早些說了出來,免得拐彎抹角卻耽誤了大事?!?p>  宋頌被王平說中心事,臉色一紅。隨即咬牙說道:“我軍后有章武,前有張敬與石佗,中間高陽并未攻下。但無論北面的段公,或者南面的馮良,皆聽從渤海。因而,”宋頌聲音一軟,向著崔甸拜倒?!八雾炏胱尨薰珪呵曳畔屡c張定之怨,向渤海請求援兵?!?p>  “這......”崔甸向著王平看去。王平長長一嘆,說道:“渤海應無量小之人?!?p>  此刻的張定,正在河間的軍營之中與那些流民豪強私兵相互交談。張定細細的聽著每一個流民的故事,然后讓他人再講出他的故事。司馬氏的不肖,羯胡、匈奴的殘暴,把晉人當作奴隸的鮮卑,在這些流民的口中源源不斷的流將出來,伴隨著聽者隱隱的哭泣聲。每個人刀痕,都是一段傷心事,每一個存活的人,背后都是一個殘破的家庭。

  “我本也是流民,家族殘破,流落河北?!痹诒娙说目奁曋校瑥埗ㄒ肿∽约旱难蹨I,仰頭看了看天,方才沉聲說道:“初時不過是想過河而生,卻被羯胡擄做兩腳羊。逃出之后便在想,羯胡擄中原,我等逃亡江左,羯胡攻江左,我等又逃亡哪里?祖先生我之地,雖不能讓我安樂,卻總有一方埋骨之所?!彼穆曇舸罅似饋恚诒娙说目奁曋?,聲音大了起來:“若是我不懼死,羯胡又能如何。逃亡亦不過十人存半,而在河北與羯胡,也不過如此。同是要死,何必埋骨他鄉(xiāng)!”

  “將軍......”下面的流民一陣悲凄。

  “諸位如我乞活,便應知道乞活之義?!睆埗ㄩL身而起,他看著周邊擁擠過來的流民,這些流民,有的強壯,有的皮包骨頭,唯有他們的眼睛之中還包含著一絲希望之光。他手舞足蹈,高聲喝道:“我乞活以流民成軍,因而凡我晉民,禍福相依,生死與共。乞活士卒以骨作戈,以血乞活,寧為黃土,莫為羯食。如此,方能讓那些人面狼畏懼我等,不使我等慘遭奴役。諸位,可曾聽清楚乞活之義?”

  流民們驚訝的看著這個有些癲狂的首領(lǐng),張定聲嘶力竭,高聲喝叫:“凡我晉民,禍福相依,生死與共?!?p>  “凡我晉民,禍福相依,生死與共?!狈稚⒃诟鞯氐脑H衛(wèi)營的士兵首先應合,隨即聲音從四面八方隱隱傳來。流民們的眼睛先是濕潤,接著那顆早已經(jīng)冷漠的心,隨著吼聲,急速跳動。反我晉民,禍福相依,生死與共!

  張定并非專意為鼓動而來,只是當他看到那些流民眼睛畏懼以及冷漠的眼神之后,他才不得不來。他不知道崔甸帶著這么一群畏羯胡如虎狼的流民士卒如何能戰(zhàn),也終于了解了當日馬嚴的士兵為何在李回的壓迫之下恐慌而散。他們的心,早已死了。司馬氏的自相殘殺割了一刀,江左的遺棄又割了一刀,當他們的鄉(xiāng)里豪強為了自身利益而將他們出賣的時候,他們剩下的只能是心如死灰。

  這支隊伍,雖已不復當日死氣沉沉,但依然急切間不可用。張定看著被鼓動起來的士卒,心中卻微微一冷。北地多豪杰,因而張定自從起事以來,個人的訓練并不是很多,而更多的是配合作戰(zhàn)。但這些河間的流民,卻如此不同,或許是崔甸已經(jīng)挑走了能戰(zhàn)的戰(zhàn)士,因而遺留下來的人,多畏羯胡如虎狼。

  “傳令,令車盾營于英前來河間領(lǐng)河間營,車盾營副統(tǒng)領(lǐng)高嚴領(lǐng)車盾營?!睆埗ūP算了一會,立刻下令到。沒有更多的時間來讓近萬人磨練成為真正的戰(zhàn)士,而車盾營便是最好的防守反擊之兵。于英擅長訓練配合,或許能夠迅速的帶出一支能戰(zhàn)的部隊來。

  石趙右長史張敬北上的消息,他已獲得。若是石佗與張敬合流,總數(shù)六萬以上兵力足以遏制身在范陽的段氏兄弟以及身在高陽的宋頌,而宋頌的背后還有身在章武的兩萬人,情勢堪憂。而渤海能夠出戰(zhàn)的人馬,卻只有兩萬,即便不考慮跟隨宋頌的那些高陽豪強的心思,也不過堪堪與張敬石佗持平。張定沒有想到,石勒在河南開戰(zhàn)的情況,竟然能夠調(diào)集如此多的人馬。那么襄國鄴城的羯胡,不知會有幾多?突然間想起自己與石勒相約會戰(zhàn)于襄國城下的事來,微微一顫。

  他的目光移向遠處,那些新加入乞活的流民,正在乞活士卒的帶領(lǐng)下狂聲喧囂。郭破狄?guī)е膹埗ǖ挠H衛(wèi)營,不斷的在人群之中沖殺,強迫他們適應著騎兵的威力。而小小的少年軍站在一邊,守衛(wèi)著張定的安全。少年們面色沉穩(wěn),氣定神閑,仿佛在這亂世之間,早已長大成人。

  “傳令李業(yè)通知樂陵,羯胡將攻,望張?zhí)鞄熌苈拿讼嘀??!蔽⑽⒌乃妓髁艘粫瑥埗Q定向樂陵求援。他皺著眉頭,想著是否應從武邑調(diào)部分人馬充實馮良,以穩(wěn)定北方。但是這樣身在平原的孔萇,是否會突然北上,或許還能通知厭次劭楫牽制孔萇。然而,乞活軍已經(jīng)控有渤海、河間、武邑三郡,擁有近伍萬大軍,卻無出戰(zhàn)之兵?;蛟S是哪里錯了,張定苦苦思索。

  “噢~”

  未來的戰(zhàn)略與當下的戰(zhàn)術(shù),無法解開的難題讓張定頭疼欲裂。張定仰頭看天,天色灰朦,一片冷漠。無意間走到高臺之上,高聲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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