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六月底,驕陽似火,烈日炎炎,路上的花草樹木都被火辣的太陽烤的耷拉著腦袋,田地里的莊稼也精神萎蔫著,路上沒有一絲的風。
這是小學畢業(yè)的最后一天。
青嵐書包里揣著她的優(yōu)秀畢業(yè)成績單,在驕陽下走著,大紅的繡花擺裙在她的膝蓋下一晃一擺,像舞動的火苗。
天氣雖燥熱難耐,但沒有絲毫影響青嵐的心情,臉上的笑容如同她那張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一樣,熱烈而有激動。腳下的步伐幾乎要彈跳起來。
青嵐的心情確實大好,因為這次小學畢業(yè),她以總分全班第二名的成績被鎮(zhèn)中學實驗班錄取。
在青嵐身后幾米遠處,安少杰書包里也揣著他的優(yōu)秀畢業(yè)成績單,臉上微微露出隱忍的笑容,但一步一跳的雀躍式走路方式還是暴露了他心底抑制不住的興奮。
是的,他內(nèi)心很興奮,他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被鎮(zhèn)中學實驗班錄取。
因為心情好,所以今天他走路十分專注,眼睛一直看著前方。其實他的前方什么都沒有,除了白花花的太陽之外,只有如同火苗一樣蹦跳的青嵐。
所以其實他的眼光一直落在青嵐的身上。
今天他的心情特別奇特,他前面的那個一直令他討厭的人似乎沒有以往那么讓人討厭了。因為她居然并不笨,比她那個蠢笨的阿娘要聰明得多,她的總成績居然只比他少幾分?可是他學的多么辛苦啊!可是她呢,天天開開心心地蹦蹦跳跳地玩,居然也不比他差。
她那么簡單的腦袋居然能做那么難的數(shù)學題?簡直不可思議!
難得安少杰有這么好的心情,望著青嵐的背影,居然能研究起她頭上的那顆神奇的腦袋來。
一眨眼的功夫,走在他前面的青嵐突然蹦進了路邊的一家小店里,一會兒出來時,手里拿著兩瓶水。
這兩年,青嵐像竹子抽節(jié)一樣猛地竄高了很多,亭亭玉立。一襲紅色的土家族擺手裙,高高豎起的兩根麻花辮也變成了一根粗黑的長辮,垂在胸前。皮膚比以前白皙,臉龐也圓潤了很多,但依舊細長含笑的眉眼,眼神沉穩(wěn)了一些,但尖尖的下巴依然暴露了她調(diào)皮任性的一面。
因為青嵐進店里買水耽擱了時間,等她出來時候,安少杰跟在她后面距離已經(jīng)不到一米了,青嵐突然回頭對他一笑。
安少杰剛剛還研究她的那顆難以自抑的傲人心態(tài)突然變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她清澈的眸子足足盯著他看了一分鐘。一分鐘很短,可是對于安少杰來說卻似乎很長很長,因為他被她盯得有些慌亂和不適應,一雙手不知道該放在何處,一會兒拉著書包帶,一會兒垂下來,一會兒又交握放在前面。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近距離的跟在青嵐的后面走路了,更別說被她這樣盯著看。
自從兩年前,他打了青嵐,青嵐的阿娘打了他以后,青嵐沒有再等他上學,早早地吃過飯后,便一個人先去了學校。即使偶爾兩個人同時走到了一起,青嵐會特意加快步伐將他甩在后面,或者放慢腳步讓自己遠遠地掉在他的后面。
放學回家時,青嵐也刻意回避和他像以前那樣,一前一后回家,她會有意在教室里坐一會兒,或者邀同村其他伙伴一起回家。
所以這次,是兩年以來青嵐和安少杰第一次又回到了從前的模式,一前一后回家。
走到一個樹蔭下,青嵐略微停了一下,將手伸進書包里,拿出另外一瓶水,又放進去,又拿出來,這樣猶猶豫豫,反反復復了幾次后,青嵐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用力吐出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拿出那瓶水,彎腰,將它放在路邊的草叢里。
草叢腌耷耷的,橘黃色的飲料瓶顯得格外醒目。
安少杰在后面冷冷地看著青嵐做著這一切,當他走到那棵樹下時,眼睛瞟了一下那個橘黃色的醒目的飲料瓶,聳聳肩,嘴角揚起一絲冷笑,突然抬起一腳。
“啪”地一聲,就像他曾給青嵐的那記耳光一樣響亮,飲料瓶在空中旋轉(zhuǎn)地飛了出去。
過了很久,又一聲“砰”,飲料瓶在岸底下落地的聲音。
此時青嵐早已轉(zhuǎn)身回頭,靜靜地看著他做著這一切。
突然,青嵐轉(zhuǎn)身狂奔,朝劉家村方向拼命的跑去。
她在心里狂喊道:“安少杰,你混蛋!林姐姐,你在哪里,你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他,對不起,我不想再聽你的話了,不想再照顧他了,我恨他?!?p> 看著前面奔跑的身影,安少杰踢著路邊的石子,嘴角邊的冷笑更深了。
“果真不是一個帶長性情的人,要是真對我好,無論我怎么罵你,打你,有本事你就都忍住,一如既往地對我好??!終究忍不住。哼!還想跟林妹妹比?!?p> 青嵐的身影消失后,安少杰的臉上又恢復了孤寂落寞的神色。
“林妹妹,你現(xiàn)在在哪里?。磕悻F(xiàn)在在干什么???要是有你在,我就不孤單了?!?p> 這兩年,安少杰很想念林曦。
除了剛離開劉家村的頭一年里,林曦回來過兩、三次之外,后面兩年里,她一次也沒有再回來過。清明節(jié)都只有林老師一個人回來,據(jù)說賈芝蘭去了縣城后,也在工廠里上班了,不好請假回來。林曦要小考,學習緊張,所以也沒有回來。
雖然每次林老師回來時,總會給青嵐和安少杰帶上林曦送給他們的禮物,但禮物解不了思念之苦。
青嵐跑回家后,安少杰低著頭,沒精打采,慢騰騰地走回家里。
“怎么啦?生病了?還是考得不好?”白翠芬看著滿頭汗水的安少杰問道。
“沒有?!弊哌M房間里,安少杰放下書包。
這個書包是林曦恩媽幫安少杰縫制的土家族兒童背的書包,各種深色棉布拼合而成。九月份開學后,他就要去鎮(zhèn)上讀初中,這個書包將用不上,安少杰有些舍不得丟棄它。
除了舍不得丟下這個書包之外,安少杰心里還想著其它一些事情。
去鎮(zhèn)上讀初中,需要住宿。他在想,他不在家的時候,那個人會不會又來騷擾他阿娘。
近幾年,村里關于白翠芬和青樹生之間的謠言,像疲乏的狗一樣,對著陌生的人叫一聲后,又低垂著頭昏昏欲睡,過一會兒,又胡亂叫喊一聲。
謠言講得多了,就公開了。一旦公開了,大家就覺得了無生趣,只有在閑得慌時,才拿出來逗樂一番。
況且那次,安少杰直接拿刀要殺人,更是將半隱晦的謠言公開化了。并且將那些捕風捉影,一直沒有得到證實的謠言從此名正言順地成了事實。
劉秀珍和青樹生之間,也由原來的吵吵鬧鬧演變成冷戰(zhàn)。
劉德州自腿腳摔折了骨之后,腿腳便沒有以前靈便,再加上青樹生、劉秀珍和白翠芬三人之間的關系讓他操心、擔憂,更讓他覺得沒臉再在村里到處露臉晃動了,所以便很少出門在外面走動了。
任劉德州怎么信任青樹生,怎么維護青樹生,人家兒子拿著刀要殺他,將他從白翠芬屋里攆出來了,這個事實怎么也說不清,解釋不明白?。?p> 很少出門的劉德州,這兩年身體也大不如前。
阿婆的身體還健朗,見青嵐?jié)M頭大汗地跑回家,急忙倒了一大缸子魚腥草茶,遞給青嵐。
青嵐接過茶缸,咕嚕咕嚕將一大缸茶水喝了精光。
流螢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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