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一家普通的宅邸,地處偏僻,環(huán)境清幽。青色水磨磚苔痕斑斑,一看就是有年頭的老宅子。
“就是這里?”韋道成發(fā)問。
“沒錯。”韋甲肯定的回答。
“看著沒什么特別啊。”韋道成嘀咕。心里希望這里能古怪點,最好古怪到疑點重重,然后被他們一舉查獲,人就在里面,這事就算完了。
秦琛唇角浮上淡淡笑意。誰說沒特別。一位落魄的亡國公子住在這樣一個交際不便的偏僻地方,還不夠古怪?不過這古怪是否和陸瑤光有關,就看運氣了。亡國的公子、滅門的遺孤。誰手上沒幾張底牌呢。
敲門送上帖子,門房立刻請了他們進去。沒等多久,孔熙寧就親自迎了出來:“稀客!稀客!真是稀客。不知二位到訪,有失遠迎。”
秦琛深施一禮:“冒昧前來,還望熙寧公子海涵見諒?!?p> “哪里,哪里?!笨孜鯇幩斓墓恍ΓI頭將他們往里帶:“玉公子到訪,實乃熙寧的榮幸也。素來只是耳聞,今日幸得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人美如玉啊!哈哈哈哈!”
韋道成暗叫不好。親近的人都知道秦琛最煩別人贊他容貌,不由向身邊看去。
就見秦琛一臉笑容,毫無芥蒂,笑的真誠:“琛也素來得聞熙寧公子風雅瀟灑,今日一見,也是名不虛傳?。 ?p> 孔熙寧笑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秦兄不用客氣,叫我熙寧就好。”
秦琛也笑:“如此琛便不客氣了。熙寧喚我別字子玉便是。”
兩人說的歡暢親密,真如神交多年的老友一般,并肩共進。
到了正堂,小廝上茶,先飲一口。秦琛開始稱贊,贊這所宅院建筑清雅??孜鯇幈慊氐啦贿^是友人之物,借居而已。秦琛又問他是何時來的晏都,不是昨天內(nèi)眷遇見,高層圈子里還不知道呢??孜鯇幈阏f自己是閑云野鶴,游玩度日。春日風光好,恰走到晏都附近,故而停留以賞春光。
接著,他就說到了那本手抄的《華夏詩詞集錄》,順便解釋了自己為什么送首飾的理由。請子玉兄不要見怪云云。
秦琛當然不會見怪,說知音難尋。熙寧兄你既然欣賞詩作便是知音,有何可怪。
啰啰嗦嗦一大段,韋道成險些聽成蚊香眼。那兩人已從琴棋書畫說到詩詞歌賦,從建筑學說到風水學。終于入了正題,秦琛提出,就以這所宅院的建筑,驗證剛剛討論的風水建筑學說。
韋道成這才來了精神,使了個眼色給韋甲。韋甲不起眼的暗點頭。
孔熙寧欣然附議,帶著秦琛逛起宅院,邊走邊討論風水建筑學。
韋甲帶著幾個人落在后面,轉了幾個彎,便不見了。
這所宅邸并非典型的居家型建筑,因為不是常住,客商也不會一大家子都來,故而格局上更接近園林式別院。沒有正式的內(nèi)外院之分。秦琛走了沒多會兒,就一拍腦袋,歉然道:“光顧著說雜事了,竟走到了這里。不會唐突了嫂夫人吧?!?p> 孔熙寧哈哈大笑:“子玉兄,別開玩笑了。誰人不知我孔熙寧一無姐妹二無妻女,孤家寡人一個,哪來的唐突一說?!?p> 秦琛笑的別有深意:“如此風雅別致的居所,我可不信熙寧你竟一人獨居,無美相伴。”
孔熙寧給了他一個“男人都懂”的眼色,也大有深意的笑:“還是子玉了解我,有美相伴自是該的。不過我向來愛百花盛開不喜一枝獨秀。美人,那是越多越好。來來,我給你見見?!?p> 男人在某種話題上特別有同共性。就連聽不懂文縐縐暗喻的韋道成都領會了這話里的意思。就是說宅子里沒有有名分的妾室,只有歌舞美姬。這種美姬是待客通用的家伎,自然用不上唐突一說。
秦琛就打鐵趁熱的要求參觀。還說不要看表演,悄悄的去看美人們平時做什么才有趣。那副神情,要不是韋道成了解內(nèi)情,還真以為是個風流老手。
孔熙寧自然同意,帶他們?nèi)タ疵廊恕?p> 另一邊,韋甲裝作迷路,誤闖了好幾處屋子,路線剛好是主人一行沒有走過的地方。
家伎這個群體屬于高檔配置,非幾代有錢有勢的人家不能蓄養(yǎng)。韋道成這樣的新貴就沒有。他家就是出得起錢買女童,也買不來有經(jīng)驗的教習。這樣的教習都是世代相傳的。人家不稀罕去寒門。非得新貴一代代熬,慢慢蓄出家底,這些高檔配置才能一一跟上。
孔熙寧自家的歌舞姬自是在商國,這里的是連著宅子一塊兒借的。商戶人家也會養(yǎng)一些,只是水平較低而已。不過這位商戶因經(jīng)常出借宅子給權貴,有時便能好運的能借到教習教上一段時間。故而總體來說,這所宅子里歌舞姬的水平還說得過去。
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幑庹f要扮舞姬,孔熙寧一開始是擔心的。世家孩子是看著歌舞表演長大的,耳濡目染、不經(jīng)意一眼就能看出真和假、精致與粗糙的分別。韋道成或許不行,秦琛卻是一定能。不過,在瑤光跳了幾個動作后,他就釋然了。這位居然真會跳,水平還很高。
當然,他也愈加迷惑。陸瑤光身上非但沒有一點兒家伎的風塵味,而且還特囂張。不同于歌舞姬的柔媚婉約,陸瑤光的舞,跳的光芒四射,自信十足。特別到看過一眼就永不會忘。
秦、韋二人來參觀的時候,舞姬們沒有排練整只舞蹈,只在做基礎練習。
教習帶了長長的水袖,示范揮舞一遍。然后讓一眾舞姬重復這個動作。
韋道成看的津津有味。
秦琛看的異常認真。
少女們穿著素白衣裙,纖細的腰上裹著寬寬的青色腰封。一個個輪流走過,長長的淡青色水袖揮過半空。
一個面目普通的少女跟著前方隊友,做了一遍同樣的動作。
秦琛瞳孔微微一縮。
“熙寧兄,不知府上舞姬技藝如何,可否有幸一觀?”他微笑著提議,要看整支舞蹈。
孔熙寧笑呵呵道:“這有何難?!眴緛砟墙塘暦愿馈?p> 很快,七八個少女站好隊形,絲竹聲起,水袖舞動,麗影紛飛。
面目普通的那位少女沒有上場。
孔熙寧見秦琛一直朝那邊看,心底冒了冷汗,面上笑著解釋:“那幾個還沒訓練好,就不出來丟人了?!?p> 秦琛點點頭,笑意釋然。
舞姬的舞,因為地位的地下,骨子里透出的是柔軟、是引誘、是祈求憐惜。陸瑤光的舞,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內(nèi)里也帶著炫耀與征服。我是如此美麗,我是如此自信。用美麗與絢爛征服你。這樣的特質,看過便不能忘。
是了,她似乎還不知道他看過。
欣賞完歌舞,吃了頓便飯。孔熙寧親自送客人出門。完成了一次突兀卻愉快的拜訪。主客雙方都非常滿意。
“子玉,你有線索嗎?”回程路上,韋甲報告,整所宅子都沒找到陸姑娘。韋道成擔心的問。
秦琛頓了一下,道:“沒有?!?p> “那人去哪兒了呢?”韋道成疑惑不解。
“明天再去別家鋪子看看吧。”秦琛淡淡道,“她不是去過好幾家鋪子討價還價么。走訪一遍,實在沒消息,也只能算了?!?p> “算了!”韋道成大吃一驚,“子玉,這……”
秦琛堅定道:“只能算了。如果對方真有目的,遲早要露出馬腳。我們?nèi)耸钟邢?,精力有限。不能耗費在這種無謂的事上?!?p> “那該怎么對外說?”韋道成被他說服,只有一個顧慮。人是從他府里丟的。
“無妨?!鼻罔∥⑽⒁恍?,“伯悉,你說,嫁禍給太子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