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和重智面容欣喜地從烏家回到王宮后,接下來的幾天都不得消停,每天就輾轉(zhuǎn)于楊、李等望族擺下的酒池肉林之間,仿佛世族之間的比拼無所不在,這幾家的水磨工夫比烏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往往一頓“便飯”要吃上三四個時辰。這幾族都是二百年前一同與大氏遷徙至此的,雖也各具勢力,但對百十年來烏氏的獨步一時甚是耿耿于懷。這次安東收了渤海,卻仍是獨尊烏氏,只看我倆喜悅的表情也能猜個大概,因此幾家紛紛放下觀望的架勢,降格以求,不圖一蹴而就,只要能和我倆拉近關(guān)系也是好的,故此我和表兄正經(jīng)體會了幾日酒囊飯袋的生活,各位家主也很有分寸,從不和我直接點明期求,與烏岑榮一般虛虛實實似是而非地閑聊不斷,最后總要繞到我忍無可忍地變向應承:渤海的天不會變,只是換上了大唐穎王的金字招牌。
如此折騰不斷,倭人被晾在城外已近兩旬,最后藤原仲貞不得不順應潮流,冒死(重文曾下令倭人不得入城,犯者立斬不待)包下上京城內(nèi)最大的酒樓太白樓請我和重智前去認罪賠禮。
接道藤原仲貞遣人送來的請貼,我心中一咯噔:唉呦,近日忙的不亦樂乎,竟把倭人忽略了,還沒定下決斷如何打發(fā)那兩萬倭兵。是趕走,還是全部殺掉?我心里亂作一團,拿不定注意,只有命人報于藤原仲貞明日赴約,今天的酒菜算作買下他入城的許可。
當天下午再見杜荀鶴、樸在憲等謀士時,個個油光滿面,想來這幾日都過得和我相似。簡單寒暄幾句,我切入正題問道:“諸位打算如何料理城外的兩萬倭兵?”
陸朝云反問道:“殿下不是要把他們轟走么?”
“我現(xiàn)在也是舉棋不定。大家想想倭兵來的即突然又迅速,現(xiàn)在又和我軍共處多日,對我軍的裝備、戰(zhàn)力定是摸索地清清楚楚,若是日后于我軍為敵,豈不要羈絆手腳?”我的言外之意就是滅掉這些倭人,但又不好直說,無端降罪本就非仁義之舉,若是這些謀士誤認我如大緯瑎般殘忍無德,那就大大不妙了,故此編出一通歪理邪說混淆視聽。
我的想法騙騙別人或許可行,樸在憲在我身邊最久,怎會不明白我的意思,雖對我的想法不甚贊同,卻也沒反駁,只是問道:“就以倭軍入城屠殺的禽獸行徑而論,實屬當滅之。滅掉他們雖于聯(lián)軍來說不過吹灰之力,但當日事發(fā)時殿下未有定奪,且眼下又過了數(shù)日,怎好再提?”
信成國總是那副無精打采地樣子,看似最不愿耗費腦力,但每每語出驚人點明厲害,這次又是冷不丁的插嘴道:“哈,愈加之罪何患無辭?不必我軍出手,只需放出風聲,上京屠殺、水淹中京,甚或大緯瑎弒親、大諲譔殺父都是倭人主謀,再設計些大氏為引倭兵襄助意圖割地以求的借口,渤海人定會恨死他們,不把他們挫骨揚灰才怪。就算渤海人不濟,我軍也可借路上護送出境為由,趁其不備一舉殲之?!?p> 聽了他輕描淡寫地兩句話,我噗地一聲把正含在嘴中未曾咽下的茶水噴出老遠,杜荀鶴等人也是眼含邪光地注目信成國。這借刀殺人之計真夠毒辣,可謂吃人不吐骨頭,難怪此人會得老師推薦,區(qū)區(qū)數(shù)言就定了倭人生死。
翌日再與藤原叔侄相見,我心中已有定數(shù),現(xiàn)在瘐黔弻正帶兵在城外倭營中搜捕偷了王室珍寶的兩個日本商人,我和重智只要與對方虛與委蛇多拖延些時辰就大事定矣了。
對于兩位藤原的諸如駐軍渤海,共謀渤海等實際問題我倆都搪塞不答,推說今天只敘舊不談公務,那些小事過兩日再談不遲,我拉著兩個鬼子從酒菜談到遼東番族,又從番族扯出西域,最后都問到天下方圓問題,唬得兩人一愣愣的,幾乎不動酒菜整整胡扯了近三個時辰,才放他倆暈頭轉(zhuǎn)向地離去。
待我和重智回到宮中,王建和赫連易已經(jīng)拷問抓來的兩個倒霉蛋多時了,有過摧殘劉守義跟班的經(jīng)驗,加上我在旁的悉心指教,很快那兩個倭人就認命了,答應編造倭國皇帝寫給大緯瑎的密信和藤原仲貞與大諲譔勾結(jié)的信件,只求留條活路。人往往都是這樣,為了一絲虛無的幻想,背信棄義作下蠢事。這兩人也不想想,我們勞師動眾的把他倆擒來,又怎能放之生離。短短一晝夜,在一眾彪行大漢的“殷勤”陪侍下,兩個倭人心織筆耕一連寫下各種樣式的信札、密件四十余封,遠遠超出了我的需求。
為保萬無一失,嗣后令兩人分開,又把對方所作的信件翻譯一遍后確實無誤,王建親自帶了幾個親兵為兩位“功臣”辭行。
哈哈,想不到這么快就用上渤海世族了,只要把這些信丟給他們,配以言詞哄騙,藤原仲貞那兩萬人就算交代了。重智馬不停蹄地穿梭于李、楊幾家;我則直奔烏府,親自搞定老奸巨猾的烏岑榮;另有人負責在茶館酒肆,人多熱鬧的地方散布謠言。
第二次再與藤原叔侄相見時已是滿城風雨,藤原仲貞堅持不肯入城,我們唯有在城外軍營商談。
我沒有好氣直直責難道:“大將軍,聽說貴國皇室于渤海大氏交往甚密啊?!?p> 藤原忠平卻搶答道:“殿下莫要聽信那些市井流言,我國怎能于渤海逆賊有什么瓜葛呢?!?p> 不待藤原忠平說完,我用力一擊桌面,喝道:“放肆,本王可曾問你?”
驚得他把剛到嘴邊的下文又吞了回去,扭頭瞄向叔叔乞求解圍。
藤原仲貞狠狠地瞪了兩眼侄子,換過一付笑臉賠禮道:“殿下息怒,小侄魯莽不懂禮數(shù),殿下萬勿和他一般見識。”
常言道嗔拳不打笑面,我又只是作個樣子罷了,因而假帶還有薄怒地說:“哼,本王就看在大將軍的面上,放過你這一遭,下次開口記得這里乃大唐禮儀之邦,不是你們莽荒小國,說話要有禮教?!眮G下他不理,我轉(zhuǎn)頭問藤原仲貞道:“大將軍這次約見又有何事?”
“呃,這次請殿下和大都督前來確有要事。一來我軍來此日久,將士思念故土,故此今日特向兩位辭行;二來兩日前鄙國兩位商客被貴軍抓走,不知是何原由,可否放回于我等一同離開?”作叔叔的就是老道,眼看現(xiàn)在渤海已是留不得了,決不戀棧立即脫身。
“哦,原來是為此事。本王和表兄都為大將軍安排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