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章 自古唯有套路得人心
盧象英舉杯,對三人道:“相逢何必曾相識,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我等四人能一桌飲酒,甚是緣分,我干了,你們隨意?!?p> 說完一飲而盡。
郭富甲不敢怠慢,也一飲而盡——商賈習(xí)性極好。
扮作主人的雌兒一臉為難。
倒是小貴,聽盧象英說五百次回眸時,總有種錯覺,這小官人似乎在對他說,所以小貴心有小鹿,面有赧色,亦有些惱怒。
長得好看就可以為所欲為么!
心里腹誹了一句,怎么這小官人對“男人”說這樣的話,遮莫是有斷袖之癖。
五百次回眸,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
很美。
說的是愛情。
而且小貴以為這是用許仙和白娘娘的故事在暗喻,因為許仙和白娘娘就用五百次回眸,換來斷橋的擦肩而過。
小貴抬袖遮面,竟也一飲而盡。
旋即臉上紅霞飛。
然而眼神清澈明亮,酒量不差。
盧象英頗為訝然。
遠處桌子,郭富甲的父親和叔父兩人,一直在暗中觀察這邊的情形,見狀也感到驚訝,他倆作為商旅行走四地見多識廣。
比盧象英更早看出來這對雌兒調(diào)換了身份。
一個大家閨秀,竟有如此酒量,著實罕見。
放下酒杯,盧象英笑道:“當今天下大亂,北有滿清入關(guān)南侵,南有朱家宗室為爭奪正統(tǒng)內(nèi)亂,沿海還有大海島鄭芝龍擁兵自重,咱這江陰又剛被八旗兵和劉良佐的降兵犁過一遍,民生多艱啊,可惜,江陰四鄉(xiāng)大族沒有一個愿意反清恢復(fù)河山,如今天雄軍就在鎮(zhèn)外駐扎,只怕申港鄭氏麻煩不小?!?p> 盧象英故意把話題引向申港鄭氏。
要看這對雌兒的態(tài)度。
郭富甲倒是個血性之人,那對雌兒還沒開腔,郭富甲先嘆道:“是啊,民生多艱!本就很難了,又有中元奴變這樣的事情,現(xiàn)在江南各地都有類似情況出現(xiàn),百姓和鄉(xiāng)紳富賈之間彼此敵視,我江南兒女自己尚不能團結(jié),還談什么抗清反清。”
小貴挑眉,神態(tài)頗有不服,“鄭芝龍怎么就成大海盜了?”
然而她這神態(tài),露陷了。
盧象英聞言篤定,這位叫小貴的雌兒是申港鄭氏某房的小姐,八九不離十。
倒是有些好笑,女扮男裝跑出來,結(jié)果就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折騰,須知春淺樓距離申港鄭氏大宅,不過一里之遠。
不著痕跡的道:“鄭芝龍不是大海盜是什么?”
小貴想都不想,“梟雄!”
好歹被隆武帝奉了平國公,一個依靠民間力量建立水師,打敗荷蘭東印度公司艦隊的商人,最終成為一代國公,這不是梟雄是什么。
怎么在你這小官人口里,成了難聽的大海盜呢。
盧象英哈哈一笑,“梟雄么?若是梟雄,手上有錢,有糧,有兵,還有水師優(yōu)勢,完全可以輔佐朱家宗室反攻南京,然而鄭芝龍有這個意向么?若是鄭芝龍有這個意向的話,申港鄭氏早就應(yīng)該被清廷重點照顧了,事實呢?”
事實是申港鄭氏確實被清廷照顧了。
清廷南下,多鐸坐鎮(zhèn)南京,常州知府土寶國到處收稅瘋狂斂財,整個常州府的鄉(xiāng)紳士族都出了血,唯獨對申港鄭氏網(wǎng)開一面。
這不就是在給鄭芝龍信號么。
就因為鄭芝龍的不作為,讓清廷看到了讓鄭芝龍成為下一個吳三桂的可能性,所以清廷通過申港鄭氏釋放友好信號。
郭富甲一聽說到鄭芝龍了,嚇了一跳。
他家做海外貿(mào)易。
在這個行業(yè)內(nèi),沒人敢得罪鄭芝龍,所以他明智的選擇噤聲,趕緊給盧象英斟酒,又給兩個雌兒斟滿,然后自斟滿杯,端起來道:“喝酒喝酒?!?p> 盧象英端著酒杯微微搖晃著,看著小貴,意味深長的微微笑著。
小貴蹙眉沉思。
片刻后抬頭,“會不會是我族——嗯,申港鄭氏中有人和常州知府土寶國關(guān)系交好,所以才沒和其他鄉(xiāng)紳士族一樣被打擊?”
盧象英哦了一聲,“在下并沒聽過這些事情,敢問一句,申港鄭氏誰和土寶國交好?”
套話的大好機會!
小貴撇嘴,“你一個外地人,不知道的多了?!?p> 聽了出來。
眼前這位小官人,有點宜興口音。
神州地大物博,十里八鄉(xiāng)九不同,哪怕江陰轄境內(nèi)隔遠一點的城鎮(zhèn),也有各自口音,所以小貴看出盧象英不是本地人。
盧象英笑了起來,“我不知道,難道兄臺知道?”
小貴嘿的一聲,頗為得意,“我當然知道,鄭氏大房和土寶國關(guān)系不錯,如今常州府的戶房經(jīng)承楊宇就在鄭氏大房做客?!?p> 盧象英心里一跳。
常州府衙的戶房經(jīng)承在申港鄭氏?
這不是個好消息。
不著痕跡的繼續(xù)套路小貴,“我不信僅僅是一個戶房經(jīng)承,說句實話,區(qū)區(qū)府衙一個戶房經(jīng)承,還無法作為申港鄭氏的座上賓?!?p> 這個小貴這么為鄭芝龍說話,幾乎可以確定申港鄭氏確實和鄭芝龍有親戚關(guān)系。
如此鄉(xiāng)紳豪門,自然不會將區(qū)區(qū)一個戶房經(jīng)承放在眼里。
小貴啊了一聲。
有些動搖了,“好像楊宇身邊確實有個人來著,口音怪怪的,也許是北方口音?但終究是說官話,而且也沒留金錢鼠尾呀,不像是清廷的人?!?p> 扮作主人的雌兒道了句,“他好像一直戴著帽子。”
盧象英瞬間明白過來,道:“那八九不離十了,此人戴著帽子,恐怕是為了遮掩他的金錢鼠尾,搞不好是南京多鐸那邊的清廷高官!”
又道:“只怕是想通過申港鄭氏和鄭芝龍搭上線,到時候申港鄭氏也會淪落為清廷走狗?!?p> 這是個新情況。
來之前,并不知道清廷已經(jīng)派人來和申港鄭氏搭線了,盧象英忽然覺得,李寄去申港鄭氏怕是走錯了一步棋。
打草驚蛇了!
嗯……
不對,天雄軍來到申港鎮(zhèn),正大光明,在申港鄭氏的常州府戶房經(jīng)承楊宇和那個到帽子的滿人,應(yīng)該知道了風聲。
這事復(fù)雜了。
不管申港鄭氏出不出錢和糧,都得解決掉楊宇和他身邊的滿人。
盧象英深呼吸一口氣。
鎮(zhèn)定心神。
不急,先再從這兩個雌兒口中套一下信息。
也許還有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