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辰起身站立,身形和四周的竹子一般挺直。
伸手橫擺在身前,手掌化作虛握的姿態(tài),像是手中還握著那把劍,神情嚴峻,搖指著紅日升起的方向。
黎明的晨風夾帶著冰涼吹打在沅辰的臉龐上,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道道通紅的凍瘡,不少的冰冷還撥弄著他的服飾,將他的衣袖邊角掀開。
沅辰將他的手放下,臉色無奈的搖了搖頭,沒了一身早已習慣的修為,一時間還是無法適應回到平常人的身軀。
一夜未眠,無窮睡意涌上的心頭。
沅辰走到竹海中的一處溪邊,蹲下身子,捧起一掬清涼的山溪,清涼的倒映著他那俊秀的臉龐,他看到自己那亂糟糟的頭發(fā),微澀的眼睛,已經(jīng)那長在嘴唇兩側(cè)和下顎的稀少胡須。
沅辰苦笑的搖了搖頭,自己本一個意氣風發(fā)的模樣,怎么就因一夜沒尋得那煉氣士大門的腳跟就邋遢成這樣了。
這可不行,這模樣要是給老劉看見就算了,可千萬不能讓青雨郡主看到了。
沅辰解開頭頂束發(fā)的發(fā)髯。
一股冰涼又清新的感覺迎面而來。
沅辰從腰間掏出一把雕刻著祥瑞符號的精致小刀,以山間小溪為鏡子,細心的給自己修理著嘴唇邊,下顎,臉頰上的等等毛發(fā)。
還好,這手拿著這小刀還是穩(wěn)健的。
沅辰站起來將頭發(fā)整潔的攏在腦后,再略微整理的下自己的服飾,在溪邊左右旋轉(zhuǎn)著,見到自己的儀容又回到往日的風范,臉上才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但心頭總有些憂愁說不出口。
昨日從體內(nèi)割舍出巨君后,沅辰從劉存春與徐旻的臉上察覺到了一絲隱藏極深的憂慮神情。
在沅辰的再三追問之下,徐旻才說出了在割舍儀式剛開始的時候,星羅棋布的諸天天機中,被老天師抹去的那一手,再次的浮現(xiàn)出來。
這意味著,只要有擅長的觀測天象的占星師或者修為獨步天下的煉氣士仰望星空,便能看到龍虎山這團充滿大逆不道的驚世天機。
不幸中也帶有著一份幸好,那便是事先徐旻和劉存春布下的雙重遮天結(jié)界,使得觀測天機的人只能將目標對準于龍虎山,而無法精確的定位到那一個人身上。
沅辰邊想著,邊坐在柔軟的地面的上,面朝溪水。
看來我們要做的事是真的逆天地之大不韙啊,埋藏了這么多年,連天上都看不慣。
風雨欲來的時候,沅辰卻變成了一個凡人,所以才會那么急迫的想要重新成為一位煉氣士。
“這么早?還是整夜待在這里?”一聲如同山溪般清涼的聲音從沅辰身后傳來。
沅辰聞聲扭過頭一看,也真是幸好自己剛整理自己儀容。
來人正是青雨。
青雨邁著她那修長的大腿朝著沅辰走來,坐在了沅辰身旁。
沅辰望了眼跟前的青雨,又轉(zhuǎn)過眼望向前方,說道:“無心休息,你怎么到這來了?”
青雨峨眉螓首,纖細手指隨手拿起一顆石子,身形傾斜的姿勢,將其丟向溪邊,打起了兩個水花,說道:“來這里的目的不是很簡單嗎?何況,我應該比你先來,我昨天便來過這里了?!?p> 沅辰也輕巧的拿起一個石子丟向溪中,比青雨的多了一個水花,樂呵呵的說道:“我說昨天早晨你為何那么爽快的答應,修煉那么急功近利,對于郡主你來說沒必要把,更何況的我也現(xiàn)在沒了修為,成了一個平常人?!?p> 一顆石子在溪水上連續(xù)的飛濺起四朵水花后,直直飛至對岸在停息。
沅辰望著在這種事上,青雨也要跟自己分個勝負,不由翻了個白眼。
青雨明眸皓齒的望著沅辰,“你也能說出‘急功近利’四個字來,以為我沒看到剛才發(fā)生的?”
沅辰被盯著直發(fā)毛,扭過頭不去對視青雨的眼神,嘟喃的說著:“咱倆身份又不一樣,怎么能同一刻度評價呢。”
你青雨的父親的當朝圣人的胞弟,你見到圣人都能親切的喊一句伯父,我沅辰即便追溯祖上都跟青鸞的王室宗親八竿子打不著。
青雨手指淌過山溪,說道:“有什么不一樣的?”
“不一樣就在我們背負的后果不一樣?!?p> “那夜在你家劍池說的話,我是從一個青鸞軍隊角度的說話的,接下來我會以我自己的角度來說?!?p> 沅辰瞥了眼像是在玩弄山溪的青雨,回想那夜那句“我能和你保證起碼我朝百姓便不會受戰(zhàn)亂之苦”,當時她說話的模樣給沅辰的感覺確實像是一位身負的要職的將領說的。
沅辰期待著青雨這次要說出什么話來。
“你知道得支撐起一只為王朝效力的煉氣士軍團需要耗費多少的錢財嗎?”青雨輕聲說。“那得耗盡整個王朝百余年的積蓄?!?p> “百余年的積蓄?”沅辰此前也想過這事,但也料不到會花費到這么可怕的程度?!跋炔徽勈ト耍y道滿朝的武將文人就沒一個極力否決嗎?”
“必然有?!鼻嘤暾f?!坝幸晃荒赀~三朝同堂的肱骨之臣便曾在朝會上跪了大半的日子,以此表明自己對拒絕建立煉氣士軍團的決心。”
沅辰雙手托著半躺在地面,隨手掐了一根嫩草,叼著嘴邊,說著:“按你說的,要花費百年的積蓄才能培養(yǎng)出一只為王朝效力的煉氣士軍團,三朝同堂的肱骨老臣為此也在所難免。”
“但最后圣人起碼表面上還是擺平的反對的聲音?!鼻嘤晁α怂κ稚系乃疂桑嘶貋?。
沅辰疑惑的猜想道:“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國庫集贊百年的錢財一股腦的投入煉氣士軍團中,難不成的是找了其他的勢力借取了部分?”
“不止?!鼻嘤暾f著,“你們所聽聞到的在天池一戰(zhàn)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的煉氣士軍團,不止是青鸞王朝向其他勢力借債堆積出來的,還有從地方百姓身上壓榨出來的油水堆積而成的?!?p> “額等一下……為什么?”
青雨看了眼沅辰。
沅辰解釋道:“為什么圣人那么推崇建立這煉氣士軍團,即便條件不允許,還要強行建立?”
“你問我啊?”青雨挑了挑眉,笑著說道,“我又沒有參加朝會,我怎么會知道。”
沅辰咀嚼著草根,模糊不清的說道:“欠了一屁股債,然后考發(fā)動戰(zhàn)爭掠奪其他的王朝的資源,再將利益重新分配給債主們還債?”
青雨說道:“所以青鸞王朝才會發(fā)動與漠北王庭的戰(zhàn)爭,靠著這種創(chuàng)造歷史先河的煉氣士軍團打了個毫無懸念的戰(zhàn)爭,其他王朝想要效仿的也只會跟在青鸞王朝的身后?!?p> 煉氣士軍團最大的優(yōu)勢在天池一戰(zhàn)之后,滿朝皆知曉了煉氣士軍團的可怕戰(zhàn)力。
現(xiàn)在被歸位青鸞王朝版之內(nèi)的天池地帶,便是封上此前竭力反對建立煉氣士軍團的臣子們最好的封口布。
優(yōu)勢是顯而易見的,但煉氣士軍團所隱藏的后患也是極為可怕的。
練氣士軍團的兵權(quán)所屬。
放眼歷史過往,手中握有以普通人編制而成的兵隊兵權(quán)的人,起兵造反的事在史書上偏低都是,何況現(xiàn)在是以煉氣士編制而成的軍隊。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青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兵權(quán)是拿起來容易,放下卻很難的東西?!?p> 沅辰則是直接躺在了地面之上,說道:“就保留了個幾百人的親衛(wèi)兵在玉凈瓶州。”
你青雨父親青熙真在班師回朝就把兵權(quán)交還給了圣人,這幾百人的親衛(wèi)兵還是看待你是胞弟,還是有功之臣才有所保留下來的。
縱使青熙真與龍虎山交好,龍虎山中又發(fā)現(xiàn)出了蘊含著可怕能力的粹石,我沅家又在百年前就與龍虎山鏈接上了線。
三方命中碰巧的聯(lián)盟。
“朝廷那邊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有人來龍虎山的?!鼻嘤甑皖^望著沅辰說道,“但是其他門派會不會派遣的斥候來龍虎山探看我就不知曉了。”
沅辰在地上雙手高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說道:“這算是埋藏在京城那邊的暗線嘍?其他門派派來的斥候,我現(xiàn)在這手無縛雞之力人見尤憐的模樣,還是讓天師府的道長來打理把。”
青雨心情復雜,說道:“你也不用那么急于求成。”
沅辰咧著嘴笑道:“老劉他反正有事做,不可能整天跟著我,你看我這模樣,要不先委屈你做我的貼身護衛(wèi),怎么樣?”
青雨一愣,掄起手臂就是一記猛拳砸向沅辰腦袋一側(cè)。
頃刻間,塵土飛揚。
沅辰不慎倒吸的不少塵土,瘋狂的打著咳嗽起身。
忘了這是個外表冰冷,內(nèi)心暴躁的美人了。
青雨一掌拍在了沅辰背后,沅辰才得以吐出口中夾雜著的異物,氣理順了過來。
“不鬧了不鬧了?!便涑綇澭p手撐在大腿上說著。
青雨笑著拍了拍沅辰的腦袋,說著:“下不為例。”
沅辰撇開放在自己腦袋上的手,沒好氣的說道:“身為一夜沒睡的普通人,我要回去休息了?!?p> 青雨身形一側(cè),為沅辰讓開了道路。
“請便?!?p> 沅辰走開幾步后,從懷中掏出一卷紙張丟給青雨,大聲喊道:“郡主!你在此處修煉,幫我把卷竹屋設計稿給云錦道長看一下啊!順便幫我督工一下??!”
說罷,沅辰撒腿就跑,生龍活虎的。
青雨望著沅辰身形消散的方向,開大手中的紙稿,是一座雙層大竹樓的模樣,二樓房屋一旁的空白處,還標注著“青雨”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