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翠綠竹海中。
他的修煉在吐息納氣中開始,呼氣,吐氣。
他置身于竹海之中,靜坐在這堅硬的巖石之上,竹海四周寂靜無聲,安靜到天地間只剩下他的呼吸聲。
他放空了自己的感官四肢,眼睛呈微瞇的狀態(tài),他在努力感受著那曾經(jīng)熟悉的親切韻味。
在挺拔高昂的翠竹上,一滴滴晨露依附在每一節(jié)竹子的表皮上,有些露珠不時的滑落下來,借助模糊的光線,濕潤的竹子表皮上就算劃過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亮光。
閃過的亮光令他的微瞇的眼皮顫抖一番。
“還是所尋不得嗎?”
只身坐在這片竹海中的人便是沅辰,琉璃蓮花保存下來的他的肉體與精神,失去的則是一身的修為。
沅辰不甘心的再次沉心下來,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原本沅辰認為自己即便是被散去了一身修為,但借助這龍虎山奇妙竹海的安心定神的環(huán)境,自己應(yīng)當(dāng)很容易就能抓到天地間游蕩的那一抹真氣的。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虛無縹緲的真氣始終與沅辰擦肩而過。
沅辰一手扶在堅硬的巖石上,站了起來,他嘗試著在這片竹海中來回踏步,出拳,遞招。
以老天師留下多年的蓮花而得以保存得肉體,比之前的更為強勁,沅辰每一踏步,每一出拳都是虎嘯龍呤般的氣勢。
這一套拳法招式是劉存春在沅辰還未踏進練氣士大門便傳授給他的,如今這一套拳法對沅辰來講就如同呼吸一般收放自如。
沅辰出拳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兇猛,直至他此時身為一個凡人所能達到的極致程度。
身形如拳,拳前無人,沅辰按照多年以來的習(xí)慣出拳,當(dāng)他渾身拳意只攀升到此前的一半還不到的時候,他便感受到體內(nèi)此刻就像是滾滾燃燒的火爐一般,撕心灼熱!若再此下去,他知道那會是置自己于毀滅的邊緣。
那又何妨?繼續(xù)出拳!
沅辰眼神中帶有滿滿的不甘,他的身形在空中扭轉(zhuǎn),他的心中有不斷的滾滾潮涌被積壓,無處釋放。
他閉上了雙眼,清涼的風(fēng)吹淌在他那熾熱的身體上,也難以平息那無窮的火焰。
沅辰的身體突然站不穩(wěn),他跪倒在地,渾身攀升的拳意如同沙堡一般,頃刻粉碎,撕心裂肺的吼聲側(cè)底的使他停止了那瘋狂的行為。
一座可以融化天地一切事物的熔爐正在沅辰體內(nèi)沸騰著,激蕩著。
沅辰的意識逐漸的開始模糊,一副畫面浮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那是在徐旻屋內(nèi)割舍與巨君關(guān)聯(lián)的時候,在沅辰腦海中閃過的一副畫面。
幻覺?還是未來的某一刻的映照,沅辰并分不清楚。
那是一個陰郁的天空,沅辰單獨一人行走在一條不斷向上的石階上,仿佛一直走便可走到天宮之上,突然在那石階的遙遠盡頭,一撮火花開始盛放,轉(zhuǎn)瞬間火花便是在石階的盡頭生長成為一顆滾滾燃燒的蒼天火焰之樹。他的心頭一悸,腳步開始迅猛的攀登,速度快到后來身形失去了平衡,雙手雙腳踉蹌在石階之上。
他滾爬著就快要達到那火焰之樹的跟前,一滴冰涼入骨的雨點落在了他的臉龐上,他攀爬的高度越高,雨點的密度也越大,直到他終于面色惶恐的來到火樹面前,這是石階的最高點也是最終點,星星雨點也化成的雷霆暴雨,沖刷著他的身軀。
即便暴雨將沅辰的發(fā)髯濕透著披在臉上,雨水順著發(fā)髯流過臉龐,沅辰依舊能從那重重阻礙中,看到那火焰之樹的樹根下,在那火焰繚繞的縫隙間,看見那驚人的兩個字——沅府。
黑云密閉的天空閃過嚇人的雷電,雷光閃爍著沅辰呆滯的臉龐。
這是一副火與水交融的畫面,而他仿佛只能像是個局外人,無能為力,默默的看待著。
眼前的這一幕,無法用語言形容沅辰心中的驚悚,劇痛,無奈。
痛苦已經(jīng)包裹住了他的咽喉,他嘴巴干干的張開著,聽不見一絲聲響從中散發(fā)出來,卻又有著無比的痛苦響徹天地。
他的手握成了拳頭,捶打著地面,直到血肉模糊,滿地的血漬流淌著,在轉(zhuǎn)瞬間又被傾盆的暴雨沖刷干凈,往返如此。
父親,老劉,羨魚以及整座府上的家人們,還有……母親。
為什么?
他想起來,那段懵懂的記憶,他看到他的母親被一只金色箭矢射穿胸膛,倒在了一灘血泊之中,而那只金色箭矢則消散在空中。
“?。 ?p> 沅辰痛苦的雙手抱頭,還一邊捶打著自己的腦袋,模糊不堪的記憶,帶來的鉆心的痛苦。
沅辰自從知曉原沅家逐漸計劃后,他便將此深藏在心中,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曾想過這事所帶來的最可怕的后果,家破人亡。
他也曾多次在父親,老劉面前的時候,想要勸告他們能否不要做這事,但每次都將要吐出口的話又收了回來。
他不想面對家破人亡的后果,不想與最親切的人分離,可眼前的滾滾燃燒的火焰之樹,正在將沅辰最不想面對的場景擺在他的面前。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個人。
雷鳴,雨露,火焰,狂風(fēng)都只是他孤苦一人的見證。
天空被拉開了帷幕,一抹皎潔的月光拋灑人間。
身心被折磨到扭曲的沅辰,透過層層雨幕看到那一抹的祥和的月光,喉嚨中說不出的千言萬語再次被自己吞回去,他的目光開始堅定,他顫抖的手再次握拳,又平靜的松開。
縱使滔天雨幕奔涌而下,沅辰也站了起來。
神情堅定的望著那蒼天的火焰,輕微一笑。
皎潔的月光是對他的獎賞。
皓月將一柄狹長的劍遞到他的手上,他抬起劍,劃破自己的手指,血漬流淌的在晃晃明劍之上,暴雨無法將其沖刷。
沅辰低頭望劍的眼眸中,一個潔白無瑕的月亮像是在天穹之上映照著沅辰一般。
竹海中,癱倒在地的沅辰,站了起來。
是那最后的一道快要消散了的月光,呼喚著他起來。
月色落下。
天幕正式升起了紅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