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阿勇走進來，她們明顯感到好奇又驚訝，幸好張媽媽肥胖的身體也擠了進來。
姑娘們立刻低下了頭，繼續(xù)手中的活。
張媽媽道：“好多事情只能男人做，我們這里的男人除了啞巴就是龜公，就算龜公也是個廢物，所以，我現(xiàn)在找了個比較像樣的?！?p> 她用力的拍了拍阿勇的肩膀道：“告訴這些母狗，你叫什么？”
阿勇道：“我叫阿勇。”
張媽媽道：“姓什么？”
阿勇道：“我叫阿勇?！?p> 張媽媽拍了阿勇的腦袋，笑道：“這個小子雖然沒有姓，卻也有好處。”
“他不多嘴?！?p> 嘴是用來吃飯喝酒的，阿勇一直懂得這個道理。那些天天用嘴吵架的人，其實不懂。
他默默的倒了盤熱水，蹲下來準(zhǔn)備冼臉，忽然旁邊一個腳踢過來，踢翻了他的盤。
踢他盤的，是一個穿紅色繡花鞋的腳。紅色不正是那些風(fēng)燭殘年的女人喜歡的意思？
阿勇站了起來，看著張媽媽圓圓的臉。他聽到了女人們吃吃的笑，可是仿佛聲音是在遙遠的地方傳過來有回音似的。
“大姐”道：“你把我的鞋打濕了，趕快擦干。”
阿勇什么話都沒有說。他又默默的蹲下來，用啞巴給他洗臉的布，擦干她的鞋。
“大姐”笑道：“這是個好孩子，晚上如果我沒有客人的時候，你可以偷偷的溜進來，我免費。”
阿勇道：“我不敢?！?p> “大姐”道：“你連點膽子都沒有?”
阿勇道：“我是個沒有用的人，我需要這份差事還債?！?p> 于是他從此就多了個外號，“瓜娃”，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瓜娃，在某些地方代表的意思就是膽小、沒有用！也不知道她們是在那個“恩客”身上學(xué)來的。
張媽媽道：“好咧，好咧，都散開撒，該干嘛干嘛哈?！边@句話她是在一個北方的闊爺身上學(xué)的。
華燈初上時，女人們就換上漂亮的衣服，臉上也涂滿了新的、鮮艷血紅的胭脂。
““瓜娃”，趕緊的給客人倒茶?！?p> ““瓜娃”，趕緊到百貨鋪打兩斤酒?！?p> ““瓜娃”，趕緊過來收拾桌子?！?p> 只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可以躲在廚房休息一回兒。這個時候，啞巴一定會給他一碗滿滿的蓋了紅燒肉的飯。啞巴看著他吃，眼睛里寫滿了同情。
阿用從來不抬頭看啞巴，他怕別人對他太好。
總有些人會害怕別人對自己太好的，也從來不會表示自己的感謝。阿勇就是這樣子的人。
因為他既沒有膽子，也沒有什么用。直到有一天，來了兩個白吃的嫖客，帶刀的嫖客。他們才知道，原來阿勇還不怕痛。
那天，帶刀的嫖客吃完、嫖完準(zhǔn)備揚長而去的時候，只有阿勇站在他們面前，擋住了他們。
嫖客冷笑道：“你找死？”
阿勇道：“我不想死，也不想餓死，如果你們不付賬我就得餓死?！?p> 這句話剛剛說完，兩把刀就刺進了他的肋骨。他一動也不動，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現(xiàn)在他身上已經(jīng)挨了七八刀。
嫖客驚訝的看著他，心里都發(fā)毛了，然后乖乖的付了賬后落慌而逃。
大姐她們也吃驚的看著他，都想過來扶他。他卻一聲不吭的走了，走到后院他的“狗窩”里面。到了床前，直挺挺的倒下了，倒在又冷又硬的床上，流著冷汗打哆嗦。
他不想別人看到他的痛苦，
可是小窩的門已悄悄的推開了，一個人悄悄地進來了，還把門關(guān)上了，她靠在門上，看著他，目光滿是憐惜。
她叫小貍，是這里最年輕的，有雙很大很大的眼睛，還有雙“巧妙”的手?？腿藗兌枷矚g叫她“小妖怪”，她現(xiàn)在正用她的手給他擦冷汗。
小貍道：“你為什么這么做？”
阿勇流著冷汗道：“我需要這份差事。”
小貍道：“可是你還很年輕，還有好多其他事情做?！?p> 她顯得關(guān)心又同情。
阿勇看都沒有看她，冷冷的道：“你現(xiàn)在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為什么還不去？”
小貍不肯放過他，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傷心事，所以才拒人千里?！?p> 阿勇道：“我沒有?！?p> 小貍道：“以前一定有個女人傷比很重。”
阿勇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蟲？”
小貍道：“如果不是有個女人傷你那么重，你會這么傷心？”
阿勇道：“因為我是懶鬼，還是個酒鬼?！?p> 小貍道：“你不好色？”
阿勇現(xiàn)在懶的理她，只想她趕快去找事做。
小貍是找事做了，不過是把手放在阿勇的肚子上，很靠下。小貍還拉起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用奇怪又溫柔的聲音到：
“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女人了，現(xiàn)在......”
她的身子光滑、柔熱。他的手隔著薄薄的綢緞，立刻感覺到了她的熱力。
她盯著他的傷口，眼睛發(fā)出了光。
小貍喃喃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痛，可是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保證一定讓你，很快的就忘記痛苦?！?p> 邊說還邊把他的手。
阿勇一手給了她一個耳光，回答了她一個字：“滾！”
她咯咯的笑了。
她昂面倒下，臉上卻露出了勝利的表情，好像她就是希望如此。
“你真男人！”
她說。
阿勇閉上了嘴，他身上的刀山火辣辣的刺激著他，他心里面仿佛也有刀傷一般。
他不但閉嘴，還想閉上眼睛，他一定要控制自己！
可是小貍不愿意放過他，忽然用一只手拉住他的褲子要脫，另一只手掀開自己的衣衫。
就在這時，已只胖手伸了過來，拉住她的頭發(fā)，將她從阿勇身上楸了出來，扔到了門外。
那是肥肥胖胖的手，上面戴滿了閃耀的金戒指和翡翠。
張媽媽進來是時候，眼睛也放光，她另外一個手還拿了一壺酒。
她斜眼看著小貍，對阿勇道：“這天生就是條小母狗。”
她用微醺的眼睛對阿勇說道：“她喜歡男人揍她。”
阿勇不但閉嘴，眼睛也閉上了，因為他在中年女人的眼睛也看到小貍的那種欲望。
他不敢再看。
張媽媽吃吃笑道：“來，喝一杯，我知道你酒蟲已經(jīng)在你喉嚨發(fā)作了。”
她邊說邊把酒壺塞進他的嘴。
張媽媽喃喃道：“你今天替我做件好事，我要好好犒勞你。”
阿勇一動不動，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像個死人。
張媽媽皺了下眉頭道：“難道你真的是個沒有用的男人？”
阿勇道：“我是的?！?p> 張媽媽走了。
等他睜開眼時，床頭多了一掟銀子。張媽媽留下了銀子也留了句話：“不管是誰挨了七八刀，都不能白挨，這是你的報酬?！?p> 她已經(jīng)不是小姑娘了，江湖的事她懂得比多數(shù)人多。
阿勇聽著她的腳步聲走遠了，就開始嘔吐，這種事情他忘不了。
等他緩過來，他就走出了院子。他把那掟銀子放在飯鍋里面留給了啞巴。他知道，這個地方他已經(jīng)不能再呆下去了。
凌晨三點的夜，很黑。
茶館里面已經(jīng)擠滿了人，各式各樣等待找工作的人。
阿勇只能點上一碗熱茶捧著喝，他不能點別的。
無論是誰，身上只有十四個銅板的時候只能這樣了。
茶館里的油條、肉包香味四處飄散，他現(xiàn)在只想快點有份工作。
因為他餓了，他還想活下去。
近來的經(jīng)歷告訴他，一個人要活下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謀生沒有想象中容易！
這種艱苦，根本就不是以前他能想像得到的。
一個人出賣靈魂容易，要出賣體力和真誠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那也是需要法子的。
他就沒有任何路子。
在這里找工作的，泥匠有泥匠的圈子，瓦工有瓦工的圈子，甚至連碼頭挑夫都有自己的幫派。不是他們熟悉圈子和幫派里面的人，外面的人根本就進不去。
他餓了兩天，口袋只有四個銅板了，連今天的茶錢都不夠了。他只能站在茶館外面喝風(fēng)了，喝不用錢的北風(fēng)。
在他快倒下去的時候，有個人用力的拍了拍他肩膀道：“碼頭扛糧食，五分錢一天干不干？”
此時的他已經(jīng)眼睛在眼眶了，他用力的點了點頭，他不敢出聲，怕聲音帶有哭腔。直到后來很久他才表達對他的感激、
這個感激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理解的。
當(dāng)你快餓死的時候，有人給了你一份差事，不管是扛袋還是掏糞，你都會去做的，還一定心存感激。
因為這是活下去的機會。
這個人叫“苦力強”。
苦力強是真的的漢子。
他高大、強壯、結(jié)實、丑陋。笑的時候滿口大白牙，他的脖子還有紋身，應(yīng)該是少數(shù)族的圖騰。
苦力強一直在注意阿勇。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忽然問道：“你幾天沒有吃飯了？”
阿勇反問道：“你看得出來我挨餓？”
苦力強道：“剛才扛袋是時候，你腳滑了四次，幾乎要倒了。”
阿勇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好像在想自己的腳是否還能“爭氣”？
腳上什么都沒有，只有快要露出腳趾的爛鞋。
苦力強道：“這是份吃力氣的活計，我現(xiàn)在怕你堅持不下去?！?p> 阿勇道：“那你為什么要找我？”
苦力強道：“因為我剛來的時候和你一模一樣，沒有人要，連挑糞的工作都沒有?！?p> 邊說邊在身上拿出了個紙包。里面有兩個白白的饅頭和一條咸蘿卜干。
他分了一個給阿勇，咸蘿卜干也分了一半。
在分饅頭的時候，苦力強道：“其實我以前就是個挑糞的。家里的“公主”不喜歡，我才換的工?！?p> 阿勇接過來就吃，“謝”字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