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永遠(yuǎn)都記得1941年的8月,在斯摩棱斯克,那群意氣風(fēng)發(fā)的黨/衛(wèi)/軍是怎樣用捷克產(chǎn)的反坦克炮擊穿他的油箱。
雖然安德烈那時便早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登上坦克,但那車?yán)锍怂婉{駛員以外都是完完全全的新手。而且駕駛員皮諾科夫脾氣很臭,一牢騷起來就沒完沒了——就那么扯著他的破嗓子嚷個不停,那幾個莫斯科來的新兵都很怕他。
T-24罐子般的車廂里實在是太悶熱了,所有人都幾乎處在崩潰的邊緣。安德烈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們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什么事,但又的確沒人能阻止事情的發(fā)生。
安德烈只能努力忽略駕駛員粗聲粗氣的抱怨,留神車廂外的動靜。事實上,他們現(xiàn)在離德軍的陣地已經(jīng)相當(dāng)近了,但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戰(zhàn)場上。
“好了,安靜,皮諾科夫...”“——我說,要是就憑幾個裹著尿布的臭小子就能把德國佬打跑,那才是見了鬼!”駕駛員從不把別人放在眼里?!昂昧耍ぶZ科夫同志,您就安靜一會兒吧!”安德烈煩躁地擺弄著坦克蓋板的掛鉤,他幾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發(fā)怒的沖動。前面曾是維亞濟馬某個廣場,太寬敞太安靜了,不用想就知道德國佬一定布好了埋伏。
車廂里消停了片刻,但不妙的是,年輕的裝填手阿廖沙忽然激動地叫喊起來:“皮諾科夫同志,介于我和我的同伴們已經(jīng)忍受了許久您言語的侮辱,我們有必要向您提出警告,您這是——毫無理由的指責(zé)!您的行徑簡直和壓迫人的資本家一模一樣——您,完完全全沒有理由這樣做!”“給我閉嘴,阿廖沙·戈爾耶夫!”安德烈也終于嚷了起來,“皮諾科夫,你個蠢貨!我說,停車,關(guān)掉發(fā)動機!”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們的T-24駛上了廣場,最薄弱的側(cè)面完全暴露給了敵人——那是一臺老一號,裝配了paK38 t,被改成坦克殲擊車。
安德烈還記得德國佬的穿甲彈幾乎貼著他的鼻尖飛過去,穿過了裝填手的腦袋,然后穿過了他們的外掛式油箱。裝填手的腦漿糊滿了他的左臉,整個坦克在劇烈的振動后停下,車廂內(nèi)外都燃燒起來。他拼命伸手去夠車頂上的蓋板,但炙熱的溫度讓他窒息。
恍惚之間,安德烈·彼德洛維奇·沃卡捷耶夫真切地看見裝填手用紅藍(lán)鉛筆給媽媽寫的三角信帶著余燼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大聲問還有沒有人活著,汽油與彈孔粘粘在一起,駕駛員肥大的身軀被一號的坦克手開槍擊中,轟然倒地。金發(fā)碧眼的德國佬大笑起來,裝填手的半截身子從座位上滾落,踩到了靴子。
他就像剛剛被拉上戰(zhàn)場的新兵一樣,關(guān)于母親,妹妹,和自己的愛人的記憶瘋狂涌現(xiàn)在腦海,讓他幾乎感知不到周遭的一切。血腥與溫暖,吵雜與寂靜相互交織起來,沖擊著他本就不堪一擊的感官。
那時起,他便發(fā)過誓要殺光這片土地上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