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知道，聽到這些話，杜恬的心里也定然是驚濤駭浪。
假設(shè)“商大”所說屬實，那這事就嚴重了。
如果歹人對普通人家下手，造成的后果絕對是遠遠不及對商大家的。
要知道，齊王劉肥的衣食住行一應用度，都是由商大家供應的。而齊王府，又捏著大漢朝的魚鹽之利，拿住了齊王府，等于拿住了大漢朝的半條經(jīng)濟命脈。
陳平的背上起了幾層密密的雞皮疙瘩。
上首的杜恬卻沒亂了陣腳，他沉聲道，
“偶有親戚家小孩的不當舉動，主人家為了兩家情誼隱忍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只有這一件，并不能說明什么。
商大，你可還有其他的旁證？比如說，你內(nèi)人的娘家可有看出絲毫端倪？”
陳平很是佩服杜恬抽絲剝繭的能力。
“商大”想了一陣子，有些沮喪地說道，
“小人確實沒從內(nèi)人娘家處聽到任何關(guān)于她不同于往日的話語。
只是在那以前小人的岳母大人常來家中做客，與內(nèi)人閑話家常。可小人覺得，自從第三個孩子出生后，岳母也鮮有往來?，F(xiàn)在想想，也頗覺得怪異。
至于其他的事，容小人再想想。”
“商大”說的這些個事在陳平看來，都離陳平想要知道的有點遠，可是以前聽劉邦說過，大漢的廷尉最讓人稀奇的地方在于總能化腐朽為神奇，從不可能處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然后不枉不縱，還受害人以公道。
陳平很好奇，這次他正好可以見識一下。
“商大”突然開悟似地說道，
“小人想起來了。
內(nèi)人娘家家境優(yōu)渥，她自小習過六藝，還寫得一手好字。
她的字很特別，常聽街坊里那個專做假的說過，內(nèi)人的字整個大漢恐都難有人能仿得到七分像的。
小人也曾附庸風雅，寫得個幾筆幾畫的，字的好孬也是識得的。
內(nèi)人以前時常練字?？勺詮娜齼撼錾?，她不大寫。
后來偶有一次，我因事半路回家，看到她寫給下人的需購物品目錄上的字，與以前的大相徑庭。
小人的內(nèi)人的字，骨相奇佳，甚是瑰麗，讓人看了有說不出的舒坦；可那張清單上的字，卻寫得雍容得很，富富態(tài)態(tài)的。
絕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這一點小人是不會看錯的?！?p> 確證。
陳平的心里驚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杜恬卻沒有明確地表現(xiàn)出他的態(tài)度，他又問“商大”，
“若你所說屬實，那你家和長安商二家也常有往來。你又是如何失了妻兒家財?shù)?？?p> “商大”卻一臉茫然，說道，
“小人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些。特別是在自己枕邊人出了這么大的變故的情況下，小人有些亂了方寸，讓那歹人給看出了端倪。
自打小人看到那張清單后，心緒久久不能平。
小人做得最百密一疏的事，就是忘了叮囑那下人務(wù)必要保守我已看到那歹人字跡的事。
一開始那歹人還偽裝一下兩下的，可自從那事兩三天后，她就好像知曉了全部，可她并沒有點滴的畏懼，反而對我橫眉冷對的。
小人也曾想過讓齊王府為我主持公道，可等到我要拜見齊王殿下時，才發(fā)現(xiàn)，家中大小事務(wù)，已經(jīng)全然握在了那歹人手中。
小人見齊王的門道已經(jīng)被她堵死了。
小人心中甚是苦悶，又擔心那歹人對內(nèi)人母家不利，遂與岳母家來往也少了。
不過，小人記得最近一次見岳母時，小人曾極隱晦地問到過她內(nèi)人的情況，她似有難言之隱，最后終究還是拒小人于千里之外。
小人最后不得已，只得求助于長安商二家，可小人前腳剛從臨淄出發(fā)，西行還不到洛陽，就聽到臨淄那頭傳來小人新喪的消息。
而且小人還聽說小人的老母以及二弟已在前往臨淄奔喪的路上了?！?p> 陳平心里的震憾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簡直就是開掛了的加強版的李代桃僵或者說鳩占鵲巢。
商家是個有歷史的大家族，要拿住商大的老娘還有商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搞出這么大動靜，對方的所圖定然非小。
杜恬的聲音都有些微變了，
“然后呢，令堂大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端倪嗎？”
陳平不再是半掩碰上眼瞼，他睜開了眼直接看向“商大”。
那商大極心痛地說道，“小人靠著父母一粥一飯、一絲一縷才得以長大。
母親自是知道我身上不為人知的一些暗瘡舊疤，還有一些娘胎里帶來的東西。
她老人家怎會看不出來？
小人一直沒有與她相見，聽說他從臨淄回來后，小人還在長安城外盤桓了兩個半月。
后來沒聽到她老人家好或者不好的傳聞，心想著小人兄弟姐妹好幾個，她也有自己的顧慮，就悄然離開到代地經(jīng)商去了。”
一個鎮(zhèn)住了有千年歷史家族的勢力，陳平覺得有些深不可測。
杜恬看似無意地感嘆了一聲，
“經(jīng)商這事，門道深著呢，即使是個中行家都有幾起幾落的時候，一般人不是想做就做得起來的。”
杜恬停頓了一下，還強調(diào)道，
“尤其是對于白手起家的人，更是艱難?！?p> “商大”卻回道，“在人口已經(jīng)繁盛起來的大城鎮(zhèn)做買賣，是大人說的這個道理。
可那時小人已經(jīng)有家難回了，就只得帶著一干忠心耿耿的老伙計，到了當時還兵荒馬亂的代地邊境。
小人祖上對于做生意向來頗有心得。小人小時候聽祖上說過，在這世上，只有在兩種時期銀錢是最好賺的。
一是一個王朝的破壞時期，比如說前朝行將覆滅的時候，我老商家就賺了不少金銀。
另外一個就是王朝初創(chuàng)的時候，百業(yè)待興，我大漢給了商人很大的便利，我家更是欣欣向榮。想來曲逆侯也是目睹了一二的?！?p> 陳平聽到這心里只想罵娘，
“你要作，你被作，那是你的事。你把劉肥拉上我也管不著。又把我摘進來算是怎么回事？”
但面上陳平卻一聲不吭，他在忌憚著落地屏風后的人。
罵歸罵，陳平始終不否認他對銀錢的好感，對于“商大”講的商道，他還是頗感興趣的。
“小人當時無路可走，只得憑直覺判定當時的代國同時具有初創(chuàng)和覆滅的兩種跡象。
于是，小人就賭了一把，帶著從人去了代國?！?
羽書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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