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 從實(shí)招來

　　曹參看這情景，笑著說道，“你們廷尉署也忒不會待見人，看上去這么體面的一人，一天不到竟然讓你們整成了這副模樣！”

　　廷尉育氣不打一處來，“姓曹的，你個(gè)老狗。你還好意思埋汰我？

　　還不是你們?nèi)M(jìn)來的？我這是他這種小蟊賊呆的地嗎？

　　他想要體面，倒是做點(diǎn)人事??？他都把我廷尉署折騰成什么樣了？還想體面？”

　　被嚇破了膽的那人聽到這話，眼神虛晃地往正在斗嘴的兩處老冤家處看過來，廷尉育氣極了，

　　“看啥看？再看我泡你香湯！”

　　看著廷尉育急眼的樣子，陳平心里覺得他老可愛了，可那“商大”卻無動于衷。

　　“泡香湯”是廷尉署給那些重見天日的囚犯的一項(xiàng)特殊待遇。那些個(gè)行將出獄的人，廷尉署會專門給他們提供溫水沐浴和干凈的衣物。

　　當(dāng)然了，大獄里條件艱苦，有的犯人一年到頭都難得有一次做個(gè)人衛(wèi)生的機(jī)會，再加上受了刑，臟兮兮的衣物和绔子都有些和皮膚和肉沾到一起了。

　　為了減少囚犯褪去舊衣物時(shí)的痛苦和防止他們的身體被感染，廷尉署都會讓他們先以熱酒泡身，等差不多了再以溫水沐浴。

　　對于“商大”這種剛剛受刑身上的痂還沒長齊的人而言，“香湯”雖然會有殺菌消毒的作用，但是那作用在人傷口之上疼得“嗞——嗞——嗞——”的味道也不亞于一種酷刑。

　　這會兒被陳平擊垮了心防的“商大”還有求生欲，所以陳平從他的眼神中判斷出他并不知道“香湯”是什么。

　　這時(shí)曹參卻說了話，“欸，我說你廷尉署也差不多些。那些個(gè)香湯也挺耗銀子的。

　　國庫雖不是你家的，也不能胡亂揮霍不是？

　　給他熱水洗洗就中，別太奢侈了！”

　　快要被架出視野的商大用他那幽怨的老眼神回望了曹參一眼，陳平看到的只是“隔行如隔山”，心里快笑岔了。

　　杜恬這才醒過神來，他朝陳平等三人揖了揖，然后說道，

　　“下官也要下去稍微拾掇一下自己了。從來沒這么邋遢過?！?p>　　曹參卻詞不達(dá)意地叮囑道，“把那人趕緊洗干凈，速審速決！”

　　廷尉育的臉色這才凝重起來，“你是說——”

　　曹參點(diǎn)點(diǎn)頭。

　　*

　　陳平再見“商大”時(shí)，只覺得他比白天在大街上碰到時(shí)瘦了一圈不止，臉色也蒼白了不少，精神萎靡得緊。

　　陳平、曹參和廷尉育坐在旁側(cè)，廷尉育滿臉嚴(yán)肅，底下的獄吏一派肅然。所有的一切都和先前敲打“商大”時(shí)不一樣。

　　杜恬的背后就是一厚重的落地屏風(fēng)，陳平眼睛悄悄地往后望了一眼，可什么都沒看到，心下正疑惑著。

　　杜恬驚堂木重重地一拍，極威嚴(yán)地大喝一聲，

　　“堂下何人，還不速速如實(shí)交待！”

　　早沒了神氣的“商大”跪在下方，艱難地回道，

　　“商大，關(guān)中人氏。本為商家嫡系出身，商家的前任家主。落魄前在齊國經(jīng)商?！?p>　　堂下人的回話讓陳平驚了一跳，如果這人真是商二的大兄，那這商家的情況就夠復(fù)雜的了。

　　只是讓人不解的是這商大是如何仇恨上朝廷，非得要刺激朝廷一次又一次？

　　太有料了。

　　杜恬再拍驚堂木，他那沉穩(wěn)的聲音傳了過來，

　　“大膽商大，本官看你也是讀過書的，當(dāng)識得禮數(shù)，知曉大義，如何要當(dāng)街為難一介婦孺？”

　　“小民和一眾兄弟想要活命，而且還想救家人出來！”“商大”極認(rèn)真地回答道。

　　曹參和廷尉育面面相覷。

　　曹參在就任代相國前，一直是劉邦指給劉肥的齊國的丞相，也可以說齊國的一應(yīng)事務(wù)大多都是他在打理。

　　如果“商大”說的話屬實(shí)，那這內(nèi)容可豐富了。先不說“商大”這有可能和大漢安危相關(guān)的舉動，就是齊國那頭，也夠曹參黑線一陣子了。

　　上首的杜恬聽到“商大”這話，也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再喝斥道，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

　　你這人還不老實(shí)，你以為廷尉署查不到你的底細(xì)嗎？

　　你妻子康氏和你三個(gè)孩兒都在臨淄呆得好好的。據(jù)朝廷的第一手資料，自從商家長房媳婦孀居以來，一直本分守禮，把你的那份家業(yè)打理得妥妥貼貼的。

　　我剛剛接到線報(bào)，他們現(xiàn)在自由著呢。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還得要本官替你回憶回憶?！?p>　　一聽到妻兒，那“商大”就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精神頭又“嚯”地燃了起來，

　　“回大人的話。在臨淄的那位不是小人的發(fā)妻，小人的發(fā)妻是小人的阿爺阿娘給張羅著娶的。

　　自打成婚起，小人一直跟她是情投意合，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小人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自從小人與她的第三個(gè)孩子出生后，小人就覺察到了她的非同尋常之處，小人也時(shí)常納悶。”

　　說到這，陳平的心里就一陣咯噔，漢代版的“李代桃僵”，不過這也只是堂下之人的一面之詞，未可盡信。

　　廷尉署自有廷尉署的主張，陳平姑且聽著。

　　上首的杜恬沒有言語，在場的人都在聽著那“商大”接下來要說的話。

　　商大繼續(xù)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次，小人親戚家的孩子來我家逗貓。大人，你是知道的，老人們都說貓肚子有針，不能抱肚子的。

　　可那孩子緊緊地抱著貓肚子跑上跑下的，小人的大兒就以此為由攔下了那孩子。

　　那個(gè)酷似我內(nèi)人的女人卻笑著攔我的大兒，說是‘不打緊的，畜牲東西而已，死了再抱一個(gè)回來就是了。為一只畜牲傷了和氣不值當(dāng)?！?p>　　當(dāng)時(shí)小人就覺得事情很不對勁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自打成婚以來，小人家里沒出過什么變故，小人的父母一直在長安居住著，也沒人去刺激小人的內(nèi)人。

　　小人的內(nèi)人一直都很珍視生命，即使是一只螻蟻，她都不忍去傷害。多少年的品性，又怎么會在一朝一夕之間全然變了個(gè)樣呢？”

　　陳平的心里又是一驚。

　　不僅如此，坐在跟前的曹參和廷尉育眼里也有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