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對峙

　　不過呂媭的笑容不是對著樊噲他們的，而是直勾勾地看著陳平，看得陳平心里直發(fā)毛。

　　以前她對他橫眉冷對嬉笑怒罵時，他有一種被猛禽當(dāng)成兔子盯上了的感覺，可現(xiàn)在滿臉笑意的呂媭更讓陳平的脊背冷浸浸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地乍起來了。

　　陳平可是有著張麗和虞小妹兩位夫人的男子，他私心里專門研究過，女子和男子的思維方式真的不一樣。

　　陳平自忖有著能看透世間萬千男子，甚至是以男子的方式思考的呂雉的心思的能耐，可卻獨獨看不清世上女子柔若扶柳的愁腸。

　　特別是這個呂媭，他心里怵極了。

　　但當(dāng)樊噲和曹氏從他的面前走過時，陳平卻不得不跟著他們數(shù)著步子往呂媭的方向走去。

　　一步萬年。

　　樊噲和曹氏進了小酒肆，陳平在呂媭跟前卻邁不動腳步，她的笑容太瘆人。

　　陳平給自個的心鑄起了精鋼盔甲，對著呂媭笑問道，

　　“大嫂子近來可好？”

　　呂媭沒有拿正眼看他，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然后示意他進去。

　　陳平只得硬著頭皮跟在她身后。

　　不用看，陳平都知道，身后有無數(shù)雙眼在盯著自己，像芒刺一樣。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

　　明明自己才是因樊噲不告而別受傷害最嚴重的人，可現(xiàn)在反而卻受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待遇。

　　心里著實委屈得緊，卻也沒辦法，誰叫人家是皇太后的妹子，自己拉樊噲去的又是那種暖昧之地呢。

　　陳平在心里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或許，呂媭和樊噲跟酒肆門口的那些人很熟，他們只會想到自己欺負了呂媭的夫君，呂媭替樊噲找場子的吧。

　　不然，這日子真的沒法過，在沛縣這種不算太大的地方，要是走到哪兒都被人用不那么令人愉悅的注目禮掃上一遍，實在不是一件讓人賞心悅目的事。

　　酒館里只有四人，陳平、樊噲、呂媭和曹氏。

　　那曹氏一進門就去了柜臺處，安安靜靜地撥弄著帳本，呂媭卻徑直走到了樊噲跟前。

　　陳平看情勢不對，就要往酒肆最深處躲去，卻被那呂媭一把薅住，徑直地拉到了一張桌子跟前坐下。

　　桌子的一側(cè)，是樊噲和呂媭；另一側(cè)，是陳平。

　　陳平本就虛弱，此時身上更是大汗淋漓。

　　他沒有主動開口，先開口的話會更被動。

　　樊噲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而呂媭卻斂了笑容，憤怒地瞪著陳平。

　　陳平當(dāng)然知道呂媭怒從何來。

　　但是，他不能主動認錯，對面的那位可不是你認錯就會原諒你的人，她沒有那雅量。

　　退無可退，便無需再退，哪怕是錯，陳平也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只是委屈了他的好兄弟樊噲。不過，他們之間是從來不說報歉的，因為陳平、樊噲還有夏侯嬰遇到這種情況后，都會做千千萬萬件用財富或權(quán)勢都沒法衡量的事來彌補的。

　　陳平本就有點不喜歡被女子壓制得喘不過氣的感覺，他這時也像吃了稱砣一樣地鐵了心，對呂媭報以金剛怒目。

　　一時間劍拔弩張的雙方讓酒肆內(nèi)空氣都像是被塞上的朔風(fēng)凍住了一樣。陳平覺著那曹氏好像又往屋的更深處退了不少。

　　陳平還是作沉默狀。

　　呂雉倒是有些忍不住了，她冷哼一聲，看了樊噲幾眼。大概是希望想樊噲把這件事挑明了之后自己發(fā)難更占上風(fēng)一些吧。

　　可樊噲一直低著頭，只盯著被桌面遮擋住了腳背看。

　　陳平心中對他的義氣點一萬個贊，呂媭卻氣得連眉毛都豎起來了，像極了傳說中的夜叉國女王。

　　陳平依然不說話。

　　呂媭卻開了口，“說吧，你為何要用我大姐的名頭把我支開？”

　　這可打死都不能認，現(xiàn)在呂雉是個寡居的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沒事都會被人編排出三分事來，就像是那個當(dāng)初被劉邦安排在老家照顧太公等人的門客審食其一樣。

　　這可是事關(guān)太后清譽的重大事件，要是自己松了口，不但這場架會輸，回頭呂雉那頭也不會讓自己好受的。

　　呂媭是呂雉的親妹子，人家打斷了骨頭連著筋，怎么都會沒事的，而自己卻只能生生地受那雷霆之怒，犯不著，也劃不來。

　　陳平裝了滿罐的糊涂，“嫂夫人這么說就不對了。想皇太后何等尊貴之人，怎么會為了我這個不值一提之人興師動眾呢？”

　　呂媭更生氣了，她順手抓起桌上的筷子直接向陳平撒去，

　　“你個缺德催的，當(dāng)我不知道嗎？

　　那天我就覺著不對勁，上午時我見著我大姐還好好的，宮里也太平著，怎么會突然間說病就病呢。

　　你當(dāng)我傻啊。我就沒進宮，跟你們到廣陵也就是前后腳的功夫……”

　　陳平被呂媭的筷子雨鬧得很是狼狽，頭上、身上還有臉上全都中了招。

　　長這么大，陳平何曾受過任何一個女子的如此的羞辱？

　　——當(dāng)然，大兄的前妻除外，不過她早就被休了。

　　如果不是因為呂媭是個女人，哪怕她是劉盈，陳平此時也要捋起袖子把面子找回來的。君對臣都不能用辱的，更何況這呂媭只是太后的妹子，皇帝八竿子遠的親戚而已！

　　陳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面搖晃個不停。

　　當(dāng)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陳平的手掌此時也疼得鉆心。

　　不過，和面子比起來，這都不算是什么。

　　呂雉畢竟是個女人，在氣勢上少了節(jié)節(jié)攀升的霸氣，她身上的那股子狗煞氣這時竟也被陳平壓下了不少。

　　氣氛緩和了一些，但陳平的眼睛瞪得更圓了，他強詞奪理道，

　　“前后腳就前后腳唄。

　　你的前后腳關(guān)我甚么事？

　　朝我發(fā)甚脾氣？

　　我母親都沒這么兇過我，你算是哪根蔥？”

　　此時的陳平雖然看上去強悍無比，實則是外強中干，他的心里也虛得慌。

　　因為他不知道呂媭口中的前后腳究竟是怎樣地前后法，差別是在半個時辰以內(nèi)還是兩三個時辰。

　　如果是后者的話，她絕對是在使詐，好讓自己把她知道的不知道的乖乖抖出來，然后一個一個地收拾自己和樊噲，最后名正言順地讓樊噲與自己老死不相往來。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就麻煩大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