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工廠出來后,我開著車,時不時掃一眼后視鏡。
果然跟在后面……
他不用上班的么,真的是陰魂不散啊。我頭疼地想。最近幾天老是往工廠跑,夜里小東睡得也不太踏實,感覺自己精神都差了好多。
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我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水漬,感覺眼前視線一陣陣的模糊……
考研那段時間,自己也是這個狀態(tài)。
筆試前夕,我埋頭在自習(xí)室摞得高高的書堆里,廢寢忘食地為了將來努力。
那會兒高星霖經(jīng)常陪著我自習(xí),見我哈欠連天的模樣,忍不住把一條胳膊伸到我面前:“稍微瞇一會吧,玥玥?!?p> 我可以安心地在他臂彎里睡一會兒,他總會故意推遲我提前設(shè)好的鬧鐘,然后一臉笑地乖乖接受我的“討伐”……
夢里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時候,我又變回了那個單純倔強的舒玥,在我人生最有希望的那四年里,滿心歡喜地奔向那個笑得溫柔的他。
好久沒睡過這么安穩(wěn)的覺了……
醒來的時候,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很舒適,放松。
然后我猛地清醒:自己不應(yīng)該在開車嗎?!怎么睡著了??
我忽地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寬敞的辦公室里,身下是一張柔軟舒適的藤椅。
傍晚昏黃的陽光透過落地窗進來,渲染出一片慵懶的氣氛。
掀開身上覆著的毛毯,我起身四處打量。這里是一處辦公樓,目測自己在這座樓的十幾層。房間的布置簡潔大方,走廊里隱約有腳步聲過來又過去,夾雜著交談?wù)f話的聲音。
我側(cè)著耳朵聽了聽,無奈房間隔音做得不錯,模模糊糊的聽不清。
看看窗外漸黑的天色,我穿上外套,把頭發(fā)稍稍攏了攏扎了一個利落的馬尾,開門打算離開。
就在我抓著門把手用力時,外面似乎也有人推門而入,自己冷不丁便落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里:
“玥玥,你嚇壞我了……要不是車子出故障不走了,你開著車睡過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聽著頭頂男人難掩擔(dān)憂的嗓音,高星霖的聲音一向低沉,說話的時候若是貼在胸膛上,便能感覺到耳畔共鳴一般嗡嗡震動。
我竟真的在車上睡過去了?那這里是哪,高星霖辦公的地方嗎?
他不會是抱著我上樓的吧?!
我恍惚了一瞬,隨即理智把我拉回現(xiàn)實。我可還在他懷里呢……
手上緩慢而又堅定地把他推開,我簡單道:“我該走了,不早了?!?p> 面前的男人眼中明顯劃過失落,他微微扶著我的肩膀,阻止住我向外的腳步:“玥玥,我送你吧。你的車子送去修了,這里是市區(qū),回去還有不短的路程?!?p> 我抬起頭,一臉的平靜:“高星霖,你知道嗎?”
“我這輩子最不想欠的,就是你的人情?!?p> 聞言,他微微一窒。似乎明白我接下來要說什么,他艱澀地開口:“玥玥,我知道,你別說了……”
“既然做了,為何不能說?”我微微諷刺著笑了出來,“我給你講個故事。”
“從前,我很喜歡一條花裙子。我曾經(jīng)以為我會一直穿著它舍不得脫下?!?p> “直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無比心愛的裙子下面,布滿了尖銳的刺?!?p> 高星霖安靜地聽著,眼眸中漸漸浮現(xiàn)出痛色來。
“我被這條裙子扎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晌疑岵坏冒?,我不想丟掉它。我努力想去拔掉那些刺,可那些刺拔出來又會長出新的,新的刺更長更鋒利?!?p> “它們在我的傷口戳啊戳啊,我每往前走一步,每呼吸一口氣,都是痛的?!?p> “慢慢地,我學(xué)乖了。我不去碰那條裙子了。”
“即便很久很久以后,那條裙子里面已經(jīng)沒有了刺?!?p> “我也不會穿它了。”
“高星霖,我會很努力很努力,把我的店開起來。我會讓你的投資得到應(yīng)有的回報?!?p> “我們之間,僅限于此?!?p> 坐在出租車后座上,我看著窗外飛快向后移動的路燈,腦海中不自覺回想起高星霖那張臉。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目送我離開,眼眸中有濃墨一般的陰郁悲傷。在某一瞬間,我差點以為自己要心軟了,再次不顧一切地奔向他……
可我已經(jīng)不是大學(xué)里那個舒玥了。
我是遭受了社會的毒打,還有一場失敗的婚姻,已經(jīng)滿心滄桑的舒玥。
到家的時候,姥姥不住地埋怨怎么不接電話,差點耽誤了接小東放學(xué)。
我滿心歉疚地抱抱小東,是我疏忽了,最近忙得對小東的陪伴都少了。
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陪兒子,不再糾結(jié)那些無關(guān)的人和事。
反正今天算是把話挑明了,以后應(yīng)該不會如此糾結(jié)了吧。
只是心底卻好似還有一塊地方悶悶的,拿不開又放不下。
今天是周二,需要帶小東去市里醫(yī)院訓(xùn)練。
姥爺今天不用回老家,我打算開了他的車送小東去。
只是拉著小東的手走出大門,看見寒風(fēng)中佇立如松般挺拔的人影,我頓住了腳步。
“我送你們?nèi)?。公司在市里……順路?!蹦腥说睦碛蔁o比蹩腳。
“不必……”拒絕的話剛說出口,小東就已經(jīng)掙開了我的手,歡呼一聲奔向高星霖。
我滿頭黑線追在后面:“小東……”
……
最終我和小東還是坐在了高星霖車后座上。
上車后,高星霖遞給我一個紙盒:“上次你問的糖果,我找到了……不算很甜,小孩子偶爾吃吃應(yīng)該不要緊……”
“是呢,專門讓我從國外給你帶糖!”副駕駛突兀地傳來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我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打量許久,驚訝出聲:“黃浩?”
大學(xué)期間,黃浩跟高星霖是舍友。黃浩跟高星霖不同,大嗓門,快言快語。
當(dāng)年,我和高星霖能走到一起,少不了這位上躥下跳出謀劃策的功勞。后來我答應(yīng)了高星霖的表白,黃浩還帶著他們宿舍的人起哄喊我“嫂子”……
畢業(yè)后,聽說黃浩去了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有事沒事就去國外出差,班上很多人都聯(lián)系不上他了。
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我心中無限感慨,客氣地跟黃浩打招呼。
他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我愣了愣:自己好像沒惹到他吧……
車子一路在尷尬的冷清氣氛中行駛,收到高星霖警告的眼神后,黃浩沒再多話。
我心里卻漸漸升起疑問:
怎么感覺在黃浩眼里,我才是那個始亂終棄的人似的。
明明是高星霖做了那樣的事,說出那樣的話……
怎么好像是我對不住他了?
想到這里,我突然思及一種可能:
當(dāng)年會不會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隱情……
我的心砰砰跳起來??裳巯嘛@然不是什么探案的好時機。強忍下內(nèi)心的沖動,到醫(yī)院后,我領(lǐng)著小東下車,簡單打了個招呼便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