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東過去跟他打招呼,他看見我們倒也不意外,極不見外地跟在我們后面。
我有點不自然地問他怎么在這。
他扶了扶眼鏡框,眼睛中帶了笑意:“我算了一卦,覺得小東今天會來?!闭f完便去逗小東玩。
我無語望天:算卦,鬼才信……
小東見了高星霖,便湊上前去仰著脖子笑。高星霖把他抱起來,一面走一面問他想玩哪個。
我跟在后面感覺自己突然很多余。
可多余的明明是高星霖才對……
似乎是從遠(yuǎn)達(dá)服裝廠回來后,高星霖一下子就非常不見外了,甚至是有點厚臉皮……真是詭異得很。
我把手抄在羽絨服口袋里,看著高星霖帶著小東玩滑梯,玩蹺蹺板,玩秋千。
心中無語更甚。
小東一直比較膽小,害怕玩秋千之類的東西,可是跟著高星霖怎么似乎都不怕了呢?!
不一會兒,兩人玩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小東坐在供游客休息的長椅上,舔著高星霖給他的一根棒棒糖,瞇著眼睛笑。
我心里暗暗道:這就叫有糖就是娘嗎?
正在心里瘋狂吐槽著,身后響起了叮鈴鈴的鈴聲。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拉入一個寬厚的懷抱。清冷的男子氣息充斥著我的鼻腔,我感覺自己有點懵。
扭頭看見一輛游覽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從身后駛過,才知道自己站得太靠路中央,擋道了。
“小心啊。”頭頂傳來溫和的嗓音。似高山上的積雪一般清冷,又如冬日暖陽般和熙。
我感覺自己哆嗦了一下,心跳如擂鼓。不敢多作停留,我忙不迭從高星霖的懷抱中掙開。
什么情況,小東可還在一邊呢……我扭頭看去,小東專心舔著棒棒糖,糖汁流了一手。
我忙掏出紙巾向他走去,一邊走著一邊悄悄舒了口氣。剛才的情況,真的是意外中的尷尬……
回去的時候,我牽著小東的一只手,高星霖牽著另一只。
門口那尊巨大的浣熊雕像越來越近了。高星霖突然頓住腳步,扭頭低聲道:“玥玥。從前是我對不起你……”
“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我抬頭看他,他正站在逆光的方向,正午強烈的陽光耀得我有些睜不開眼睛。
一句對不起,然后重新開始?
回憶像是冬天呼號的寒風(fēng),而我覺得自己的胸腔像極了一個破舊的鼓風(fēng)機(jī),四處敞開著口子,在風(fēng)中發(fā)出凄厲頹敗的聲音。
分手那日他同我決裂得那般狠厲決絕,我至今記得那個夜里,他站在燈紅酒綠的街口,摟著懷里妝容精致的女子,說著一句句剜心的話,一臉無謂的表情。
如今又跑到我面前跟我提重新開始。
那么從前的一切,就可以抹去了嗎?那切實的傷害,就可以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嗎?
我人生的失敗,不會拿別人做借口。但不意味著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計較。
是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久到我可以再次平靜地站在他面前,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但這并不代表我可以毫無芥蒂跟他重新在一起?,F(xiàn)在這樣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
我已經(jīng)對婚姻,對感情不抱什么希望。明明不到三十歲,自己的心卻好似五六十歲一般蒼老了。這樣的我,無力再開啟一段新的感情。我只想帶著小東過安穩(wěn)日子。
高星霖,我對他只有雪中送炭的感激,我會盡我所能還他的人情,但不是通過這種方式。
眼前似乎氤氳著化不開的水汽,我聽見我的聲音,冷靜而堅定:“不?!?p> 我拉著小東上了車,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深深呼出一口氣,舒玥,不能再這樣了。
他解了自己燃眉之急,因此我不能忘恩負(fù)義。現(xiàn)在我們之間無關(guān)風(fēng)月,只是合作伙伴。
僅此而已,不能再越一步了。
回家后,微信上蹦出一條消息:“我不會放棄?!?p> 我忍不住扶額。
我怎么忘了,高星霖這個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溫和很好說話,其實內(nèi)里十分固執(zhí)。
大學(xué)四年,他可是追了我三年……
再去工廠盯進(jìn)度的時候,我的車后面便贅上了一條“尾巴”。
我無奈地看著后視鏡里那輛白色路虎,當(dāng)面跟他挑明吧,他又說自己是投資人,有權(quán)跟進(jìn)項目情況……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做徒勞之功。
孟老板一開始面色怪異地看著我們,大概是覺得我們之間的氛圍過于詭異。
久而久之他也習(xí)慣了,領(lǐng)著我們?nèi)ボ囬g看工人趕工,抽查衣服質(zhì)量。
這天,我照例去車間查看的時候,一個工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皮膚黝黑,身上的衣服也很破舊了,大冬天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夾襖,頭發(fā)剃得很短。
我目光掃過他,就覺得不對勁。
他手上動作太快了,給人的感覺好像他很著急,很想快點把手頭的活做完。
我不動聲色地走到他面前,撿起被他倉促丟到一邊的成衣。
果然,針腳不勻,跑線嚴(yán)重,有一件上面還別著一根針……
青年在我審視的眼神下慢慢低下頭去。
孟老板趕過來,看到這個情況,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我這邊沒盯上,我們會返工!出廠前我們也會再檢查一遍!以后不會有這種情況,請您放心!”說完狠狠白了青年一眼。
周圍也有工人向青年投來埋怨的眼神。
我理解他們的心情。畢竟一工廠的人都指著這單生意吃飯,偏在他這里出了岔子,這不是砸人飯碗么。
“你家里有什么急事?”我見青年面相憨厚,倒不像偷奸?;耍滩蛔?。
“家里有個妹妹病重,我……我著急趕完工回去照顧……”青年懾喏著說道。
“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吧……”
我看著青年臉上的懇求,心軟了軟。
高星霖在我背后沒有說話,孟老板在一旁陪著笑也沒有表態(tài),話語權(quán)便到了我身上。
“以后注意。沒有下次了?!蔽业f道,轉(zhuǎn)身去了其他工人那里。
身后傳來孟老板和青年連聲的道謝,我擺擺手示意他們?nèi)ッ?,我自己慢慢看看就可以?p> 家中有親人病重,的確很可憐。
但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以把我店的信譽名聲賠進(jìn)去做好事。
我需要對信得過我的買家負(fù)責(zé)。
這樣的瑕疵品到了看了我視頻滿心信任購買衣服的顧客手中,對剛起步的小店會造成怎樣的沖擊,是不可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