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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路寒

04 葉落驚鴻影翩躚

殺路寒 長桴 3334 2021-10-14 10:02:48

  顯而易見,來者不善。

  江管家并沒有回答。

  青衣老人踏上幾步,再次逼問道:“是你想出六百兩銀子,雇宮某人這根金鞭護送你二人北上出關(guān)?”

  蒙天鏗沒有猜錯,眼前這個青衣老人,果然便是被稱為【殺神一鞭】的宮老先生,也是江管家今夜約的四個人之一

  ——而且還是要價六百兩銀子的那位。

  但這位宮老先生,為何卻是滿臉的殺氣?

  江管家還是沒有理他,反而微微低頭,連目光也不投向他。

  一旁的蒙天鏗急忙出來打圓場,笑道:“既然宮老先生和我們一樣,也是來談生意的,那么……嘿嘿,該講的規(guī)矩還是得講,大家萬事好商量?!?p>  說罷,他立刻向夜宵攤那小老頭吩咐道:“老板,給這位老先生也煮一碗餛飩,不要肉餡只要皮的那種。”

  不料灶臺旁的小老頭還沒來得及應(yīng)允,宮老先生突然大喝一聲,向那江管家厲聲質(zhì)問道:“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他這一問用上了內(nèi)力,話音一出,頓時震得在場眾人耳中嗡嗡作響。那小女孩畢竟年幼,受此驚嚇,更是當(dāng)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江管家不禁眉心微蹙,急忙將那小女孩抱在懷中輕哄,用有氣無力的聲音緩緩說道:“在下花錢雇人,本是你情我愿的一樁買賣……閣下若不愿接,大可不必前來……”

  說著,他又柔聲低哄幾句,才讓那小女孩勉強止住了哭。隨后他終于緩緩抬眼,平靜地望向眼前這位宮老先生,淡淡說道:“久聞【殺神一鞭】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素來最守規(guī)矩……否則在下也不會許諾重金,去請一位歸隱多年的老人出山……誰知今夜一見……”

  不料宮老先生不等他把話說完,已仰天大笑起來,立刻便把江管家的聲音徹底掩蓋下去。

  伴隨著他笑聲中的內(nèi)力洶涌而出,隱隱間竟有地動山搖之勢,直震得夜宵攤旁邊那顆大槐樹樹葉紛紛落下,猶如下了一場葉雨。

  那小女孩本已止住了哭,又聽到這驚天動地的笑聲,直嚇得掩住耳朵,搖頭喊叫。忽聽旁邊桌上的南宮玨也運上功力,揚聲質(zhì)問道:“閣下既是成名前輩,怎能在一個小女孩面前恃強凌弱?”

  這話一出,宮老先生這才停止大笑,轉(zhuǎn)頭瞥了南宮玨一眼,不屑地問道:“恃強凌弱?小子,你可知這二人是誰?”

  南宮玨毫不示弱,爭鋒相對道:“我只知道這二人是花錢請我的雇主。其他的事,我一點也不敢興趣?!?p>  宮老先生當(dāng)即一笑,目光重新落在江管家和他身旁的小女孩身上,沉聲說道:“若是老夫告訴你,這二人的真實身份,乃是朝廷欽犯,你可還敢接這筆買賣?”

  南宮玨和蒙天鏗二人頓時一愣,齊齊望向江管家。

  江管家卻不動聲色,只是低聲安撫著懷中的小女孩,時不時輕咳幾聲。

  蒙天鏗急忙問道:“宮老先生,江管家,這……這可萬萬開不得玩笑!”

  只聽那宮老先生已緩緩說道:“當(dāng)朝少保叛國謀逆,新皇已經(jīng)頒下圣旨,以【誅殺國賊】之名滅其滿門,誅其三族!

  今日一早,京城鎮(zhèn)撫司石總指揮的人便已抵達錢塘,率眾將國賊錢塘故居中的家眷二十七人當(dāng)場誅殺。誰知最后清點人數(shù),卻獨獨少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是國賊的嫡親孫女……”

  說到這里,他的目光已鎖定在那小女孩身上,冷笑道:“……不料錢塘知縣韓文淵,與國賊家眷狼狽為奸,竟想行貍貓換太子之舉,用自家的小女兒替那國賊孫女頂罪。哼,若非鎮(zhèn)撫司的安統(tǒng)領(lǐng)機警,險些便要被他蒙混過關(guān)!”

  那位江管家還是沒有回答。既未承認,也未否認

  ——但事情顯然已經(jīng)很清楚了。

  蒙天鏗不禁顫聲問道:“這位老板,你二人當(dāng)真是……少保大人的家眷?”

  宮老先生立刻糾正道:“哪還有什么少保大人?分明是叛國謀逆的國賊!圣旨既下,難道你想抗旨不成?”

  蒙天鏗頓時一陣哆嗦,再不敢言語。反倒是南宮玨遲疑著說道:“久聞少保大人鐵骨丹心,剛正不阿??v是此番獲罪問斬,家中亦無半分余財,百姓多有冤之……

  況且少保大人即便真是那十惡不赦之輩,這位小姑娘不過才四五歲年紀,能有什么罪孽?就算圣旨是要滅滿門、誅三族,我輩俠義中人,又怎能對一個小女孩趕盡殺絕?”

  卻聽宮老先生哈哈一笑,厲聲說道:“家無余財?笑話!三年清知府,尚且十萬雪花銀!如今這二人一出手便是六百兩銀子,可見平日里貪的自然不少!”

  聽到這話,南宮玨也不禁語塞。但那江管家卻迎上宮老先生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這些銀兩皆是在下家產(chǎn)……與少保大人全無關(guān)系……”

  宮老先生再次一笑,揚聲喝道:“你到底還是承認了!”

  話音落處,他已直接出手

  ——只見他腰間那條纏繞數(shù)圈的金色腰帶,突然迎風(fēng)解開,竟是一條丈許長的金鞭,宛如一條吞吐著信子的毒蛇,自行往那小女孩的脖子上卷去。

  便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江管家已將先前盛裝餛飩的那只空碗舉起,輕輕送向翻卷而來的金鞭。金鞭鞭頭碰上這只空碗,鞭上力道頓時提前爆發(fā)出來,“啪”的一聲清響,當(dāng)場便將空碗絞成碎片,朝四下激射飛出。

  江管家急忙用衣袖遮住身旁那小女孩,自己的臉卻被一塊碎瓷片劃破,在他削瘦的臉上留下一道寸許長的傷口,浸出黑色血漬。

  但如此一來,宮老先生這一鞭的力道因為提前發(fā)出,再無余力的鞭身頓時往下垂落。

  宮老先生微微一愣,似乎沒料到對方能化解掉自己這一鞭,不禁冷哼一聲。他伸手握住金鞭,發(fā)力往上一抖,整條金鞭已立刻復(fù)活,重新化作一條毒蛇,“嗖”的一聲往上飛起。

  江管家急忙將小女孩抱入懷中,在長凳上努力挪開尺許,這才躲開宮老先生向上揮起的第二鞭。

  但面前一張方桌卻已在這一鞭之下,從中裂成兩半。

  那小女孩在江管家的懷中再次垂淚,低聲泣道:“三叔,我……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家……”

  百忙中江管家只得輕聲安撫,說道:“這位老爺爺只是……只是想和你玩……”

  話剛說到一半,他整個人已低頭猛咳起來。也不知是方才這一躲避引發(fā)了傷病,還是被宮老先生金鞭上的勁道所傷。

  眼見對方雖然先后兩次避開自己的金鞭,卻已是額上見汗,猛咳不止,分明已經(jīng)用盡全力,窮途末路了。宮老先生冷笑一聲,正要發(fā)力將半空中的金鞭往下抽落,不料一旁的南宮玨突然欺身而上,用雙手抓住他的金鞭鞭身,冷冷說道:“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算什么英雄好漢?還請前輩手下留情!”

  宮老先生滿臉不屑地一笑,手中微一發(fā)力,金鞭便已從南宮玨的雙掌之間抽出,在他掌心擦出兩道通紅的血痕。

  不料南宮玨甚是倔強,金鞭剛一脫手,他立刻向前沖出幾步,將半空中這條金鞭重新拽回掌中,還在自己的右臂上緊緊纏繞了數(shù)幾圈,竟是說什么也不肯松手。

  宮老先生見狀,不禁沉聲問道:“你真要找死?”

  南宮玨咬牙握緊手中金鞭,冷冷說道:“南宮世家只有熱血男兒,哪有貪生怕死之輩?”

  聽到這話,宮老先生頓時嘿嘿一笑,說道:“原來是南宮晴家里的晚輩……也罷,老夫今夜便留你一命,滾!”

  話音落處,他將手中金鞭一抖,內(nèi)力所至之處,南宮玨只覺胸口仿佛是一枚大鐵錘狠狠擊中,頓時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松開手中金鞭。

  與此同時,他整個人也隨之往后飛出,便一只如斷線的風(fēng)箏,背心重重撞上那棵參天槐樹,頃刻間又是一場葉雨蕭蕭落下。

  宮老先生一招得手,不再理會那南宮玨,重新轉(zhuǎn)向一旁的江管家和小女孩,抖動手中金鞭笑道:“你二人是自行了斷,還是要老夫親自動手?”

  不料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從眾人頭頂上方傳來,懶洋洋地罵道:“吵死了吵死了!你們一個個大半夜不睡覺,倒也罷了,如何還不讓別人睡覺了?”

  緊接著眾人便覺眼前一亮,但見蒼白的月色之下,漫天飄落的樹葉中,依稀有一團紅云從那顆參天槐樹上翩翩落下,輕得如同棉花一般。定睛一看,分明是個身穿朱紅色宮裝的年輕女子

  ——伴隨著她落地時的腰身扭轉(zhuǎn),朱紅色的裙擺旋轉(zhuǎn)揮灑之際,上面的金絲銀線便在燈火光映照中,流轉(zhuǎn)出奪目的光華,一時間竟讓在場眾人有些迷茫,不知眼前這女子究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從那瑤池天宮跌落凡間的仙子?

  只聽這女子又開口說道:“算了算了,我在樹上睡得好好的,被你們這一吵醒,倒是有些餓了……老板,給我也煮一碗餛飩吧!”

  眾人這才看清這女子的模樣。

  只見她約莫二十多歲年紀,兩道細眉仿佛是春雨中淡青色的遠山輪廓,一雙睡意朦朧的眼睛里,卻閃爍著猶如夜空中星辰般的亮光。高挺的鼻梁下,她右邊嘴角處正掛著一絲慵懶的笑意,對應(yīng)著右頰上那個淺淺的梨渦。

  試問如此一個衣著華貴、貌若天仙的年輕女子,為何會要一顆槐樹上面睡覺?

  她又是誰?

  在場眾人驚疑之余,不禁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那蒙天鏗要老練一些,率先回過神來,試探著問道:“姑娘要的餛飩,可是只要皮不要餡,也不放油鹽醬醋的那一種?”

  誰知那女子立刻瞪了他一眼,徉怒道:“瞎說!”

  隨后她轉(zhuǎn)頭看向灶臺旁的小老頭,嫣然笑道:“我的餛飩當(dāng)然要有餡,而且必須是餡大肉足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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