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真,為何那雷虎的一成股子,你直接就認(rèn)了下來?”
伍正真嘆息一聲,答道:“我觀那劉浦江一臉尷尬之色,想必他也沒料到今天諸人的反應(yīng)。
要是再這樣爭論下去,以他的性子,怕是也不好做人?!?p> 同伴也認(rèn)同這個說法,畢竟劉浦江一向為人不錯,讓他太過為難,終究失了厚道。
想到此處,同伴向伍正真拱手一禮:“還是正真兄寬厚,想來那雷虎總會識得正真兄的好意,只是可惜了這一成股子,按浦江的說法,將來怕是金山銀海一般?!?p> 此人明顯還是心有不甘,但大家商議已定,場中身份最高的伍正真也認(rèn)可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認(rèn)了。
伍正真卻是將折扇一收,熬了一眼通紅的眼睛卻是露出一抹精光:“可惜什么?
從大掌柜到賬戶,全部是咱們的人,方子雖然是他的,但他可沒資格插手。
到時候工坊賺了錢,咱們辦個文會,到這秦淮河上聽個曲子,盡可記在工坊賬上,將那賬抹平就是,就算他有一成股子又如何?”
同伴這才醒悟過來,怪不得人家能考上舉人,自己考個秀才都磕磕絆絆,這就是差距啊。
“高,伍兄實在是高。咱們這五十多人,家里就不缺會讀書寫字的賬戶管事,那雷虎一介商賈之子,怕是沒這份能耐看清楚這其中的關(guān)竅?!?p> 兩人哈哈大笑,各自回家睡覺。
秦淮河的畫舫上就沒有秘密可言,在這些人睡覺時,整個南京城都知道了,有個名為雷虎的人發(fā)明了一種名為水泥的建筑材料,而且與城中的讀書人搭上了線,準(zhǔn)備開個大工坊來生產(chǎn)這種東西了。
消息很模糊,大家都還搞不明白水泥為何物,有何用,但雷虎的名字大家都清楚了,也知道新工坊是南京對面的劉浦江來主持。
“他娘的,這小子倒聰明,第一時間就跟那些讀書人勾搭到了一起。”
所有南京城得到消息的權(quán)貴,聽到事情始末的第一感覺就是日了狗。
一兩個讀書人他們可以不在乎,但一群讀書人湊到一起,那就是個馬蜂窩,不是鐵頭,萬萬不敢去捅一下。
這些平時摳摳搜搜的東西,居然一次湊了一萬八千兩銀子來辦此事,肯定不是什么簡單物事。
事已至此,大家已經(jīng)是無可奈何,只能派出各自的管事,打聽事情的詳細,看還有沒有機會。
等到下午,雷虎已經(jīng)和這些人的代表面對面坐在了一起。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我們五十二名股東一致認(rèn)為,你的配方要求三成半的股子過高了,大家的意見是給你一成?!?p> 劉老二作為已經(jīng)放棄科舉進步希望的秀才,加上又有磚場的管理經(jīng)驗,被大家推舉出來作為水泥作坊的大管事。
而伍正真則作為股東代表,參與了這次與雷虎的談判。
他心中早有定計,因此說起話來不急不緩:“雷公子,咱們這個股子可不便宜,都是作價兩百兩銀子一股,你這一成股子,已經(jīng)給你作價兩千兩了,咱們的誠意可是足足的?!?p> 站在雷虎身后的鐵錘臉陰得像要滴水一樣,他作為雷虎的親密伙伴,如何看不出水泥配方的巨大價值。
對于技術(shù)的價值,他通過鏡子就已經(jīng)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同樣是個配方,但雷家通過那個配方,僅僅兩三個月,賺到的銀錢就已經(jīng)有十幾萬兩了,這些人將這配方僅僅折價兩千兩銀子,還好像給了雷虎多大的恩惠。
但他性格向來沉默寡言,玩嘴皮子這種事,只能指望雷虎自己。
不料雷虎答應(yīng)得異常爽快:“沒問題,一成股份作為水泥配方的授權(quán)費用,我沒有意見。”
鐵錘再也站不住了,沖上前一步,急道:“老虎!”
話剛南口,就被雷虎豎起的手掌制止了:“無妨,在座的各位,都是讀書種子,圣賢門徒,我讓一讓又何妨?”
對面諸人都得意起來,暗道這商人之子還算識相。
大部分蠢,但卻不代表所有人都蠢。
伍正真馬上聽出雷虎文字游戲中的貓膩,面帶不快:“授權(quán)?雷公子,此為何意?”
講玩文字游戲,這是些什么人?都是摳字眼的大師,雷虎在他們面前玩這套,伍正真感覺自己被侮辱了。
雷虎看自己的伎倆失敗,但仍然臉不紅心不跳,一臉無辜:“就是將水泥配方授權(quán)給你們水泥作坊使用啊,我享受這個水泥作坊利潤的一成分紅,有什么問題嗎?”
其它眾人看伍正真挑出的這個字眼,略一回味,立馬火冒三丈。
他們剛才只是被輕易得來的勝利沖昏了頭腦,并不是蠢到不可救藥。
“不行,這個配方你是要投入到作坊的,是要折價算入水泥作坊的財產(chǎn),怎么可能是授權(quán)?
你拿了這一成股子,這個配方從今天起,就跟你沒關(guān)系了?!?p> 他娘的,沒有蠢人?。?p> 雷虎心中感嘆,嘴上卻還是不肯認(rèn)輸。
前世的經(jīng)驗,和這世的見聞,讓他深深的明白一個道理:你讓一步,對方就敢進十步。前世好歹還講個一拍兩散,這世要是做餅起了頭,你敢再把餅?zāi)没丶?,對面這些家伙就敢連餅帶你的命一起搶過去。
這他娘的就是一個沒有道德,沒有法律,沒有底線的叢林社會。
“既然要將水泥配方折價入股,至少也要給我兩成股份。這個配方的價值大家想必都看得到,一成實在是太少了?!?p> 面對這種斯文強盜,雷虎當(dāng)然不可能一味退讓。
“給你留一成,還是看在浦江兄跟你有生意往來,幫你力爭的份上,你不要太過份。
你雷家靠開一小兌鋪出身,莫非大家不清楚這里面的勾當(dāng)?
真要惱了我們,將你父母捉進府衙里去,肯定沒冤枉。”
從旁邊站起來一高高瘦瘦的青年,面帶猙獰的看著雷虎。
一般人無恥一點,下流一點,但凡是沖著他來,雷虎都可以一笑了之。
但他穿越過來,雷富貴夫妻對自己的信任,溺愛可以說他是看在眼里,受在身上,放在心里,如何允許有人膽敢威脅他們。
該說不說,他在這個時空,親手槍斃的人都有好幾個了,殺過人的人,眼神兇狠起來,如何是高個青年這種外強中干的人擋得住的。
被雷虎飽含殺氣的眼神一瞪,高個青年只覺得前列腺一緊,仿佛被一頭絕世兇獸盯上,差點沒尿出來。
懶得理這種小垃圾,雷虎轉(zhuǎn)過頭,盯住劉老二:“此人占水泥作坊多少股份?”
劉老二也被他的兇像嚇住了,翻開面前本子:“張世兄占了兩厘?!?p> 雷虎一拍手:“好,我也不說兩成了,將這位張世兄的兩厘拿出來給我加上,他的四百兩我來出,咱們這生意就算成了。
不然的話,大家今天就一拍兩散,我明天就將水泥配方張貼全城,誰愛燒誰去燒?!?p> 場中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他娘的報復(fù)心有多強?。?p> 就因為別人威脅了他一句,他馬上就丟掉了一成股份,連這位張世兄的兩厘,都愿意掏出真金白銀來買,一言不合,就要將水泥配方公布出去,典型的損人不利已,只為了將這位踢出水泥作坊。
而這位高高瘦瘦的張世兄,氣得渾身都顫抖起來,指著雷虎,張了張嘴,卻一句狠話都不敢放出來。
他太清楚雷虎最后一句話殺傷力有多大了,這要是水泥配方被公布出去,在場這十來位代表當(dāng)場就能將他生撕了。
伍正真知道這時候自己不說話不行了,趕緊出來打圓場:“雷公子,張兄也是無心之失,不如大家都后退一步,咱們這邊挪兩厘股子出來給雷公子,也不用雷公子掏錢了,可否?”
他其實很想放點狠話給對面這位商人之子,但一想到這位這么強的報復(fù)心,動不動就要將配方公布的風(fēng)格,他實在是不敢再去撩撥了。
要的就是配方,要的就是獨家生意,你將配方公布了,大家還玩?zhèn)€屁啊。
雷虎卻是一點面子都不給他,搖了搖手指:“不,這就是我最后的條件,成與不成,只要一句話。”
會場中一陣難堪的沉默,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位商人之子是勸不回來了。
雖然大家都很想開口勸這位張世兄退出,但這種事是敗人品的,今天開了口,這位張世兄以后就別想在南京城做人,自己也會落得個落井下石的名聲。
不能開口,但大家可以用別的方式,現(xiàn)在就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這位渾身冒汗的張世兄。
眼神中包含著嗔怪,埋怨,鄙視,嫌棄等等不一而足,唯獨沒有同情和支持。
在這些目光掃射之下,他再也坐不下去了,哐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將身后的椅子推出老遠:“行,我退出,勞煩浦江兄將我的股金退回來?!?p> 他敢拿雷虎不放在眼里,卻不敢將場中眾人不放在眼里。何況這些人只是代表,后面還有四十多位跟他身份地位一樣的人。
他再大膽子,也不敢同時得罪這么多人,如果這么多人被他擋住了財路,將來的名聲可想而知,現(xiàn)在自己主動退出,是最好的結(jié)果。
會場中響起一陣微妙的呼氣聲,有人識相就好,這樣大家都能下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