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欲揚先抑（6.3k）

　　靈界，看著意料之外的兩條身影，荻花題葉雙眉微挑。

　　“不想月竟會帶人來。”

　　‘他在你眼里是有多孤僻啊?！愿駷⒚摰撵V云內(nèi)心活躍。

　　“但花貌似沒有多準備一副碗筷，”荻花題葉面上故作為難，“這該如何是好？”

　　有意無意被荻花題葉視線掃到的士心察知對方使壞企圖，頓感不妙：‘那你就該把位置讓給客人啊?！?p>　　假意思考片刻的荻花題葉再開口，振振有詞。

　　“常言道，尊老愛幼。”

　　場中年齒最少莫過童子，沒有讓他們挨餓的道理，遑論靈界兩位為此地東道，餐風飲露更顯失禮。

　　思來想去，能輪空的人選只有在劍學(xué)兩宗門下四者里擇出。

　　挽臂拂塵輕搖，地蔓綠植如被，或開辟斗場一方，或結(jié)纏藤椅蒲團二三，荻花題葉請靈界滿門落座后，方徐徐笑道：

　　“花月出手，未免礙于彼此交誼不能全功，是故我倒有個想法?！?p>　　無情葬月靜待下文。

　　“不妨由士心與這位小兄弟進行角逐，勝則得享美味，敗則忍饑空腹，如何？”說著，荻花題葉瞧了眼霽云，為免醉夢無花刻意謙讓的他補充了一句，“我們四人恰巧分屬兩派，花月更虛長幾歲，為顯公平，若凱風弼羽敗，花同他一道辟谷，反之亦然?！?p>　　連坐規(guī)則一出，霽云只覺肩上壓力更沉，頓時熄了原本走過場的幾分小心思。

　　反觀士心，回應(yīng)更是直白，上前幾步：“陰陽學(xué)宗——凱風弼羽，拜候！”

　　倘若換了兩年后的他或許并不介意與人分享。

　　然而有了數(shù)月來一番經(jīng)歷認清求存艱難的士心少年占有欲作祟，更不愿賣力掙來的報酬旁落。

　　盡管明知荻花題葉別有用心，畢竟餐食不足只需二次開火就能解決，委實沒有逼上極端的必要。

　　但這仍無妨不問情由的全然支持，解下佩劍的無情葬月反握竹鞘抽離映霜寒將之遞給霽云語出莫名。

　　“留情，是傷害自己的毒藥?！?p>　　根基未足，刀劍兩宗武學(xué)總須得借重兵器方能發(fā)揮最大威力。

　　日前早聞劍中藏劍之妙，親眼目睹卻是頭遭。

　　暗青色紋理散發(fā)著霜冷光澤，陰繪百龍盤旋……細細打量手中寶劍的霽云愈看愈感愛不釋手。

　　眼睜睜看著對面得到神兵加持的士心見證對方師徒和睦，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識看向荻花題葉。

　　自顧找了個最佳觀察位置的他引靈蘊木再添藤椅兩張，呼朋引伴邀請無情葬月同坐。

　　對士心那如許多在外面受了委屈被刺激的小孩子般求安慰的眼神置若罔聞。

　　或許也非置若罔聞……

　　安穩(wěn)落座的荻花題葉蹺起一腳，老神在在繼續(xù)加碼。

　　“另外，花承諾，替勝者打造一柄最合適他的神兵利器?！?p>　　聞言，莫前塵，嘆悲歡對視一眼，同感嘆服。

　　嘆服于靈友思慮周詳。

　　劍宗兩位總歸是后來者，以武爭勝奪籌雖屬江湖尋常，但那也是建立在雙方自愿的基礎(chǔ)上。

　　越俎代庖訂下戰(zhàn)約未免有失公允，其實士心并無接受的義務(wù)。

　　而荻花題葉在此基礎(chǔ)上添了彩頭，情況則又有不同。

　　至此，兩人爭取的目標不再是一餐一飯，而是來自鑄手的一個承諾。

　　對此，霽云肉眼可見的心動了。

　　就像凱風弼羽從未想到有朝一日竟會為一頓飯而奮斗，醉夢無花也沒有想過。

　　只是荻花題葉開出的價碼委實令人無法拒絕。

　　于是落座二哥身邊的無情葬月先接過兄長遞來杜康一盞，隨即便見向來隨遇無爭的霽云將映霜寒倒持反背身后，踱步入場與士心遙相對峙。

　　“仙舞劍宗，醉夢無花！”

　　霽云轉(zhuǎn)手將劍正持斜橫在身前，左手食中二指捏成劍訣虛按劍身，亮出一個門戶。

　　“領(lǐng)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驟聞紅衣大哥哥名號，場邊童子下意識交頭接耳；“醉夢無花……”

　　聯(lián)系師長道號，這應(yīng)該不是在有心針對。

　　這廂莫前塵、嘆悲歡見機得快，施術(shù)隔音護境以免干擾場中對戰(zhàn)。

　　那面議論紛紛入耳，原本在慢飲杯中物的無情葬月忍不住噎了一聲。

　　“咳！”偷眼瞧了瞧荻花題葉神色的他砸了咂嘴，嘗試轉(zhuǎn)移話題，“這酒，很香……”

　　“嗯！”漫不經(jīng)心點頭的荻花題葉一面專注觀戰(zhàn)，一面搖杯散著茶香，“風最愛的風月無邊，珍藏的！”

　　無情葬月：\(“▔□▔)/

　　這話是要怎么接，難不成問這酒怎么來的嗎？

　　苗王府，后花園

　　時間線稍稍前撥，事后反推的風逍遙分析各方動機。

　　“這就是你這個局的目的，你打算引出背叛的墨者一次清除，他們打算孤立你，然后圍殺……”

　　“而祭司則要借機震懾乃至清除臺面下的不安定份子?！?p>　　另一方面，冽風濤也在向同僚解釋馳援理由。

　　“于是他請皇甫霜刃親赴南苗助赫蒙將軍平亂，安排我與慕云追命關(guān)注鐵軍衛(wèi)動向?！?p>　　凰后處在的高峰土地所浸劇毒，正是回爐巫教家學(xué)轉(zhuǎn)型升級的冽風濤練手之作。

　　眼前人娓娓道來，叉玀連連點頭，顯然甚是信服祭司布計。

　　只是還有一點疑問——“你是如何操縱鐵軍衛(wèi)與王宮禁軍的？”

　　“個中詳情我也不知，”冽風濤同樣不明就里，“不過，這方式或許啟發(fā)自地門?！?p>　　以音波操縱人性將之驅(qū)使的理念似曾相識……

　　尚賢宮

　　遲歸交令的東門朝日禮數(shù)周全：“參見雁王，凰后。”

　　“佛國方面？”上官鴻信問。

　　心懷九界的墨家一直未曾放松對各方情報的掌握。

　　受派遣往達摩金光塔一行的東門朝日記憶中只停留在地門邊界外。

　　眼下的他神色遲疑，支吾難言:“佛國？”

　　不該出現(xiàn)在精英墨者面上的表情照眼，上官鴻信目光稍瞑，語氣亦沉：“嗯？”

　　“雁王有何吩咐？”東門朝日恭謹待命。

　　“還記得你的任務(wù)嗎？”上官鴻信又問。

　　“什么任務(wù)？”

　　東門朝日只記得當時駐足聆聽法音片刻的他旋即沿原路返回。

　　如是奇聞只當路旁偶遇，倒似第一次聽聞原來還有任務(wù)加身的他眼光大惑不解。

　　“……”

　　凝眸端詳東門朝日的雁王緘默少時，轉(zhuǎn)過視線瞥向凰后，語意玩味。

　　“很有意思，不是嗎？”

　　“哈?！焙诎瞪钐幮乃纪瑯幽獪y的凰后只是輕輕而笑……

　　苗王府，后花園

　　“你什么時候感覺有問題的？”風逍遙問。

　　“我早就預(yù)知他們會動手，當我見到孟偏王在祭鼓節(jié)的發(fā)難，我便確定?！庇w說，“狼朝宮禁錄、羽國志異，老五的手段，一向如此?！?p>　　熟悉的作風與配方，一如當初針對鉅子所作那般，無足稱奇。

　　“所以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月凝灣事件有問題了？“風逍遙接著道。

　　“引走你，才能專心對付我。”御兵韜道。

　　“你明知是調(diào)虎離山還放我去？你就這么篤定我會及時趕回來？”

　　“我相信你的能力?！?p>　　“如果，”風逍遙語氣暗抑擔憂，“我趕不回來，或者死了呢？”親身入局，風險總歸在所難免，飲者實不愿墓前灑祭。

　　然而智者對此倒是豁達。

　　“對局勢的誤判，本就該付出代價?！庇w答得坦然，更見軍人氣魄，最差結(jié)果不過馬革裹尸而已，

　　有感話題趨沉的風逍遙果斷話鋒一轉(zhuǎn)：“也因此，原本要回黑水城的修儒，被王上留下來以防萬一?！闭f到這，宛若想起什么一般的他忍不住問，“那王上，他是幾時知曉計劃的？”

　　“王上并不知曉計劃，”御兵韜道，“我到最后一刻，才將計劃寫在辭呈之上，交給王上配合?！?p>　　“王上愿意相信你？”風逍遙像是頗感意外。

　　“君不疑臣，臣不疑君?！?p>　　語聲鏗鏘咬字有勁的御兵韜同念王者襟懷。

　　說著，他看了眼兀自解下酒壺啜飲的風逍遙，委以重任回報。

　　“而今，你已是軍長，經(jīng)此一役，鐵軍衛(wèi)元氣大傷，新的精銳，必須由你訓(xùn)練?！?p>　　冷不防重擔壓身的風逍遙虎軀一震，心下大叫不妙。

　　“那你要作什么？”

　　“御兵韜，”鐵骕求衣強調(diào)，“是軍師?！?p>　　一個晃眼貼身欺近，近距離打量百鎮(zhèn)雄關(guān)形象的風逍遙口吻躊躇。

　　“軍……師……”

　　繞了個半圈以窺全豹，懷疑目光充滿欲言又止之意味。

　　也窺得御兵韜養(yǎng)氣功夫頗足，方才閉目沉息任由風逍遙肆無忌憚。

　　對著御兵韜上看下看的風逍遙隨后轉(zhuǎn)身，不知從哪里找出一把棕黑檀木羽扇來。

　　“喏……你這個身形，這個樣貌，麻煩一下，拿這比較有軍師的氣勢?！睂⑸茸尤接w手中的他端詳全局，評價道，“嗯，如果多一頂帽子又更像?！?p>　　眼看他回身又要去找帽子，御兵韜這才發(fā)作，一把將羽扇丟掉。

　　“胡鬧！”

　　戰(zhàn)后談笑聊抒閑情，風逍遙言歸正傳：“對了，當年那件事情，真的不是你做的？”

　　“被人相信的事情，才是真的?！庇w的回答仍是不變。

　　“嗯……”

　　搖頭晃腦的風逍遙斜斜看了眼面前人，不再做聲。

　　半轉(zhuǎn)身子避過飲者眼光，御兵韜問：“還有問題嗎？”

　　“有！”風逍遙舉手道，“你欠我的風月無邊！”

　　“鐵骕求衣已死，前債已了，無牽無掛?！庇w答得甚是光棍，說完調(diào)頭就走。

　　“喂！喂！你明明還沒死啊！我的風月無邊還我！還我?。　?p>　　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對面逃單意圖的風逍遙拔足直追，彼時御兵韜人已在數(shù)丈開外。

　　丈外逗弄語聲遙遙傳來——

　　“我講過了，被人相信的事情，才是真的……”

　　道域，靈界

　　話說回頭，勝負將分。

　　年齡仿佛根基相近，較之無心苦修不愛斗爭的士心，家庭背景復(fù)雜的霽云總歸平素習武更為用心，更多了一份機變在。

　　何況更有寶劍加持。

　　現(xiàn)如今，但見霜冷冰鋒轉(zhuǎn)過夜色，勾起一抹殺伐青虹，霎時突破密布雷網(wǎng)直追幕后，搭在士心肩頭橫于喉間：“我……敗了！”

　　士心目光怔怔。

　　“承讓！”

　　禮數(shù)不失，拱手致意，霽云收好映霜寒將之遞還無情葬月手中。

　　毫不意外結(jié)果的荻花題葉更似早有準備，一翻袖，崢嶸霞芒隨亮——

　　不知哪里來的一團瑩白霜雪托在掌心，荻花題葉一手緩緩牽引夤夜秋露，凝結(jié)秋露復(fù)又霧化如霰，絲絲縷縷化落進霜雪里，融合離散吞吐不定，凝作劍態(tài)。

　　形態(tài)略微變化著，細密的露滴交織纏繞隱現(xiàn)鋒芒。

　　以霽云之天賦悟性，微怔回神之后，立刻知曉對方胸中自信所在。

　　依眼前人鑄術(shù)手法之幻妙，任什么神兵利器也是信手拈來。

　　“此劍名喚，云天極刃！”

　　話音落，劍開鋒。

　　托著冰霜的手寸寸拂過，露出漪麗深邃的利芒，微射寒光，貼合騰云般的金色護手，看來分外典雅……

　　鋒海

　　護柄似山枕，外貌綺麗的隨心不欲持在手中，鍛神鋒緩步邁出竹林。

　　竹篁在月光下染成了一片漆黑，不偏不倚的一日光陰轉(zhuǎn)眼消磨，印證鋒海主人所言不虛。

　　“完成了，真的用了一天?！?p>　　盡管很不能理解鑄手對進度的堅持，但這仍無礙郁劍須臾對鋒海主人口碑的信賴。

　　甫接過隨心不欲的她便覺不對：‘劍變輕了?！?p>　　分量變化最是顯著敏感，飛淵忍不住搖了搖手中寶劍，劍柄流蘇環(huán)佩玎珰作響，一時間煞是好聽。

　　“你不是這口劍的主人?！卞懮皲h口吻篤定。

　　“我是這口劍的主人啊，”側(cè)頰貼緊珠玉流翠的隨心不欲蹭了蹭，飛淵回答說，“你沒感覺，我跟它很速配嗎？”

　　“你是擁有這口劍的人，但你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卞懮皲h說，

　　“嗯？”飛淵一愣。

　　“這口劍的鑄造手路，”鍛神鋒解釋道，“根本不是為你所設(shè)計的?！?p>　　“哦？”飛淵眼中分明閃過一絲不信，“真幻，此話怎講？”

　　“佩劍的打造，通常是適合持劍者自身所運用的劍法而去設(shè)計，心到意到，劍意合一。”

　　說話間，鍛神鋒看了眼邊上的皇甫霜刃，這才轉(zhuǎn)回目光。

　　“你身法輕盈，劍勢速度奇快，然而這口劍的設(shè)計，卻是選擇沉重?！币坏┥婕皩I(yè)領(lǐng)域，鍛神鋒侃侃而談，旁聽的修儒聽得更是認真，將之牢記在心。

　　概因修為到了鋒海主人這等境地，往往隨口所言即含武學(xué)至理。

　　“如果你所學(xué)的劍法，是傳承之學(xué)，而這口劍又是傳承而來，那隨心不欲，便是壓抑?！?p>　　正所謂“學(xué)我者生，似我者死”，大抵如是。

　　無奈飛淵仍聽得云里霧里。

　　“壓抑？”

　　“簡單講，你還不能發(fā)揮這口劍的威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不夠穩(wěn)重，無法精準掌握這劍的重心?！卞懮皲h語意幽玄。

　　“是啊，所以我才會想要請你改造。”聽到這話方覺對方切脈精準，郁劍須臾承接名鋒以來確然有感到不順手的地方……

　　飛淵下意識地想拔劍試手，孰料劍藏匣中竟是紋絲不動。

　　“這……”

　　奮力加逼，左右交替，百般嘗試無果，郁劍須臾頓時訝異不已。

　　“為什么拔不出來？”

　　“我講過了，”鍛神鋒好心重復(fù)了一句，“穩(wěn)重?！?p>　　“你是要我穩(wěn)重什么？”

　　氣憤失態(tài)的飛淵就差操起劍鞘往鋒海主人敲過去了。

　　“心如靜水深淵，身如泰山不動，身心合一，此劍便能開啟。”鍛神鋒道，“現(xiàn)在的你太過心浮氣躁了?！?p>　　心浮氣躁的飛淵顯然聽不進去話中玄機：“又是山又是水，你講的話里面，就沒一個字跟穩(wěn)重有關(guān)啊?！?p>　　“領(lǐng)悟吧?！卞懮皲h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示意靜心。

　　“講到底，你只是將隨心不欲改輕而已喔？”飛淵抓狂道。

　　“不止如此，”自覺手藝遭受質(zhì)疑的鍛神鋒有心正名，“你若能將劍拔出，它的威力，就會完全呈現(xiàn)?！?p>　　“你根本就是在玩我！”

　　“穩(wěn)重！”眼見少女爛漫情態(tài)，心感愉悅的鋒海主人唇瓣微挑，竟是難得的好聲好氣語出告誡，“你又開始要失態(tài)了。”

　　“這……”飛淵遲疑。

　　遲疑一霎，鍛神鋒毫不猶豫。

　　“言盡于此，別辜負了這口劍?！弊鱿陆Y(jié)案陳詞的他徑自吩咐一聲，“來人！”

　　“主人！”

　　莫聽、何妨齊齊待命。

　　“送客！”

　　鋒海主人衣袖一甩示意將人掃地出門，跟著負手便往涼亭走去。

　　徒留站在原地的郁劍須臾兀自憤憤：“鍛神鋒！你……”

　　見狀，莫聽上前連忙安撫：“飛淵，其實主人所說的有一定的道理，對你也有一定的幫助，不是嗎？”

　　“但是我沒叫他將我的劍鎖著啊，”飛淵說，“這樣，我是要如何行俠仗義，走踏武林？”

　　“只要你夠穩(wěn)重，那就絕對沒問題了。”何妨確信。

　　“真的沒問題嗎？”飛淵憂憂愁愁地看了看手中寶劍，“我想，這個問題真大呢?！?p>　　眼看飛淵對劍苦惱，忍俊不禁的兩侍女對視一眼，捂嘴竊笑。

　　此情此景盡收眼底，皇甫霜刃心下一動，望了眼拈起茶點吃相端莊的鋒海主人，卻是驀地想起另一樁事來：“解鈴還須系鈴人?！?p>　　贊拳出聲的皇甫霜刃意帶挽留。

　　“飛淵不妨留在此地垂聽鋒海主人教誨，以期更快掌握何謂‘穩(wěn)重’?！?p>　　“對吼！”一語驚醒夢中人，本待離開的飛淵聞言眼前一亮，馬不停蹄地走了回來。

　　跨進涼亭的她一把將隨心不欲拍在桌上。

　　“你總得證明這劍確實拔得出來，而不是你手藝有差，改造出錯，于是索性將它鎖在里面遮丑吧。”

　　個性率真的少女口無遮攔，鋒海主人心下微慍：“唔？”只是因嘴里尚在咀嚼的緣故不便反唇計較。

　　氣怒方萌即遭扼殺，皇甫霜刃已為好友站臺。

　　掏出潔帕擦了擦手的他拿起隨心不欲，輕描淡寫將之抽拔出鞘，一派寫意自然的動作似行云流水極富美感，直看得飛淵愣愣出神。

　　出神好一陣子的她這才找回說話能力。

　　“?。磕隳馨纬鑫业膶殑?，難道……”飛淵再開口，思路還是一如既往的跳脫，只是語氣聽來十分認真，“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有緣人？”

　　“咳咳咳——”鋒海主人噎住了。

　　忙不迭伸手幫助前輩順氣的修儒亦然大吃一驚：“??？！這是哪里來的結(jié)論啊？”

　　“只是開玩笑的啦，”飛淵擺了擺手，“但是，你是怎樣拔出來的?。俊庇魟汈锨澳没仉S心不欲。

　　經(jīng)過重煉的寶劍形制上與舊時相比大同小異，劍刃上的紋飾奇特斑斕，通身晶瑩，在月光下閃耀著如冷水般的亮光。

　　收劍回鞘的飛淵再試，還是拔不出：“哎哎……你再用一次！”

　　無奈之下的她只好把隨心不欲重新遞給寰宇奇藏，由其再度拔劍，自己從旁觀摩：“等一下等一下，你的手勢……”

　　細細端詳?shù)娘w淵只道對方動作太過流暢難以捕捉細節(jié)，忍不住湊近了些，一雙美目睜得大大的，力求無有疏漏。

　　“你手勢是……怎么用的？”

　　情知已然達到證明目的，皇甫霜刃抽劍三寸即將之推回，神色莞爾道：“天下第一鑄手自然不會在意飛淵的小小無禮?！?p>　　一語順氣，心感得意的鋒海主人胸中怒火頓消，暗自點頭。

　　暗自點頭的他伸手打算再摸一枚月餅，隨即便聞—

　　“就連我，也打算將修儒留在此地進修一段時間呢？”

　　這一下峰回路轉(zhuǎn)卻是不對了。

　　“鋒海不留客?！?p>　　個性喜靜好潔的鍛神鋒自是不情愿聽取一片嘰嘰喳喳。

　　“若皇甫沒記錯，落拓子在鋒海停留的時日不短?！卞居钇娌卣莆兆C據(jù)。

　　無從反駁的一語入耳，語氣別扭的鋒海主人話風稍松。

　　“空口白牙就想住下，皇甫未免太過異想天開。”

　　見識不凡的聽雨秀才熟知各式神兵利器，好歹能在鑄術(shù)方面提出一些創(chuàng)見，交流起來也十分愉快……

　　皇甫霜刃等的就是鍛神鋒這句話：“自然是有條件回報的?！?p>　　“吾無所求。”

　　收回伸出單手的鋒海主人緩搖羽扇，拒絕得斬釘截鐵。

　　“何必拒絕得這么快呢，”皇甫霜刃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俏如來來過了吧……”

　　化外箭爐，寂靜荒蕪的中羽邊陲之地，山腹深處，不見半點綠意，只有灼人的高溫升騰，儼似祝融吐息般夾在風里。

　　焦枯的熱流中更聞錘聲鑿鑿，教人想起熱爐里久燃不滅的熠熠火星——

　　“銹劍何在，盛名何來，全作腐骨鑄尸骸，千年難成盡無奈，寧拋冠，望興嘆，百感傷懷，廢字成哀。”

　　語聲若吼似嘆，積攢著經(jīng)年累月的恨與怨，化為薪柴盡付錘下。

　　紅熱的焰光高燒遍染箭爐，照亮一條打鑄不歇的花臂人影……

　　一向少有人至的苦寂之地，今日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赤服黑氅，形容冷峻的上官鴻信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魯缺身后，神色淡淡：“你等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