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基建
郭明生雖說性子跳脫,但在正事兒上是一點都不含糊的。李海寶和玉錦兮把大體策略一說,他立刻就懂了。
不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么?容易!
督造官是個肥差,因為是要建鹽場,銀子便從鹽務那邊出。郭明生路子太廣,沒費勁兒就從鹽務那邊把銀子拿到了手,然后就被玉錦兮順帶著捎到了津門,找當?shù)毓賳T征召民伕去了。
他甚有主意,先把要建鹽場的風放出去,然后便說要在民伕中表現(xiàn)好的征召鹽農,一下子就把最為頭疼的民伕召集問題給解決了。
這年頭,只要是跟鹽沾邊兒的事情,就不愁沒銀子掙。
玉錦兮見他十分有條理,干勁兒也十足,就打消了每天帶他來回的念頭,只在灘涂上給他弄了個營帳,好讓他有個歇腳的地方。
有了這個營帳之后,郭明生的干勁兒就更足了。雖然是冬天開工不易,可海邊灘涂并沒有跟河邊灘涂一般凍得梆梆硬,全都是沙子,挖起水渠來并不是很費事。
他又是個在南洲積累了開荒經驗的,給幾百民伕分了工,倒也井井有條。玉錦兮每次去,都能眼看著灘涂變了模樣。
郭明生也跟著下地,有時候還給民伕們做個示范,常常弄得一身泥也不在乎,有時候還跟那些民伕一樣,到了開飯的時間把手在身上一擦,直接蹲在地頭就開吃。
玉錦兮都不敢把這些事兒跟郭家的人說,害怕落埋怨,瞧瞧一個勛貴子弟讓她給弄成啥樣了?
小五不止一次地嘆息:“郭二叔這股子勁兒啊,真夠拼的?!?p> 玉錦兮評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光德是個聰明的,知道站得高望得遠不假,可也有可能站得高跌得重。像郭家這樣的人家,養(yǎng)紈绔容易,養(yǎng)出息孩子也容易,端看當父母的怎么教導了。珍姐兒要謹記。”
珍姐兒重重地點點頭,以后她的孩子要想不努力,先揍一頓狠的。
等進了臘月,鹽場施工總算告一段落,只差把海邊的一道格擋抬起來就可灌水了,郭明生這才緩了口氣,在玉錦兮來撈魚蝦的時候,搭了順風車回家。
大冬天的,愣是給曬黑了一層,可見其賣命程度,二夫人看著都心疼,就更別說大長公主了。
她這小兒子,哪里受過這種罪?。?!就連在沃難關回來的時候,也沒這么狼狽過。
郭明生還安慰她呢:“娘您別傷心,我這就是看著埋汰了些,其實身子壯實著呢。接下來也不必天天往那邊跑了,在家藏幾天就白回來了。您要是還擔心啊,我媳婦兒的香粉啥的還在那兒呢,實在不行我每天擦兩斤粉。”
大長公主立刻被他逗笑了,拉著他的手道:“牧哲老說帶你回來,怎么你這么倔,離家多近???就是不回來,那鹽場就放在那兒,難不成還長腿跑了?你媳婦兒還懷著孩子呢,好不容易把你從南洲盼回來了,你還是不著家?!?p> 郭明生耐心地跟她解釋:“娘,那鹽場是頭一回建,牧哲兄心里都是沒數(shù)的,南洲那邊也臨著海,建鹽場是勢在必行的事兒。我這邊建好了,趁著雷二哥他們還沒走,正好可以給他們打個樣子。咱們大月有錢有人的,到了南洲可沒有這么方便。他們把這個學了去,回去就可以省事很多了?!?p> 大長公主吃了一驚:“你還去南洲?”
郭明生急忙道:“不去,不去了。不過我好歹也在那兒待過,咱們家在那兒還有地呢不是?總不能扔下不管。您看我回來了,劉四立刻想法子補上了,還不是看中了南洲的地?娘您不知道,那地方可好了……”
巴拉巴拉跟大長公主說起了南洲風情,徹底把話題歪到了天邊去。他娘歲數(shù)越大心越軟,最是見不得他受苦。嗯,其實以前她也舍不得,如今只是更舍不得了。
郭明生努力地彩衣娛親,娘老啦。父母在,不遠游,在父母百年之前,他是再也不離開的了。
有了一個鎮(zhèn)撫的官職在身上,以后再往上走也容易。李大人也好,牧哲兄也好,父母兄長也好,都給他搭了上好的臺子,他可不能辜負了這許多人的好意。
郭明生說話算話,從回來那天之后,就真的沒再出過遠門,只偶爾跟著玉錦兮去一趟津門,當天也就回來了。
然后就鉆進書房開始整理自己在修建鹽場時遇到的困難和解決方案,又把各種可能性及解決方案也都寫了上去,整整寫了厚厚的幾十頁,珍而重之地教給了雷宏鐘。
他還托玉錦兮幫忙,把李海寶、雷宏鐘和劉義興三人帶到現(xiàn)場就進行了實地考察,自己陪著,指著鹽場各處說的頭頭是道。
李海寶嘆道:“光德是用了心的?!?p> 雷宏鐘拍著他的肩膀贊道:“可不是以前的郭小八了!”
劉義興則感慨萬千,這明明是跟他一般的酒肉兄弟,如今卻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聽家里人打聽的消息,這鹽場若是建好了,可不會只在津門一個地方建。
就算是他不再插手,后面的人也是跟著他的腳步走的。在大月的官場上,郭明生到底還是留下了自己的足跡。
然而劉義興不知道,他那好兄弟郭明生不止在鹽場上有了自己的經驗,就連港口建設,他也有了腹案。
回了京城,思誠坊的書房里只有他和李海寶、玉錦兮三人時,他就把自己的打算盡數(shù)吐了出來。
“我問過當?shù)氐娜肆?,離鹽場不遠的地方就有一處好地方,看著沒什么,往海里走不到一里,就是深海,他們當?shù)厝嗽谕顺钡臅r候都是不敢深入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海水卷進去。這可不正是天然的港口?咱們的海船吃水可深?!?p> 玉錦兮點頭:“還以為要幫你一把,沒想到自己就發(fā)現(xiàn)了,不錯?!?p> 郭明生得意地嘿嘿一笑,接著道:“最絕的是,那深海模樣跟個漏斗似的,離岸最近的那個地方,就是個漏斗尖兒,淺海之處也多得是,正好可以建個船塢。如今看來,咱們得先預備著不怕水的木頭,當?shù)厝艘舱f了,松木或者柏木都不錯,好找,也不貴?!?p> 玉錦兮:“既然這樣,就多建幾個棧道,大船小船分開。咱們的目光得放遠一些,除了以后遠洋的船可以???,還要考慮海運的事兒。只要有了港口,就不愁海運發(fā)展不起來。冬天一來,漕運就停了。到時候不用咱們推,那些商戶們自然就把目光投向海運。”
李海寶:“沒錯,我得趕緊去高倉了,也不能只建大船,能跑海運的船也不能放過?!?p> 玉錦兮提醒道:“高倉有現(xiàn)成的市舶提舉司,如今只管著南洲和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他們應該是最盼著開海運的那一撥?!?p> 只要開了海運,市舶提舉司的人才會有長久不衰的差事,也才會有源源不斷的油水。看看漕運養(yǎng)活了多少人就知道了,海運定然也差不了。
李海寶也正有此意:“正是。這樣,牧哲你明兒送我一趟,我這就去了。”
玉錦兮:“明兒???皇上放你走?”
李海寶:“那我現(xiàn)在就進宮一趟,光德你也跟我去,津門鹽場是你主事,港口這事兒也得抓在手里才成,可別為別人做了嫁衣。李相那邊兒啊,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呢?!?p> 玉錦兮摁住了他:“莫急,我送你們去,幾分鐘的事兒。魏相那邊兒呢?有什么動靜沒有?”
李海寶遺憾地搖搖頭:“暫時還沒發(fā)現(xiàn),錦衣衛(wèi)那邊我不熟,除了他們,別人基本上很難掏出魏相那邊的消息來。牧哲你有沒有法子?”
玉錦兮急忙擺手:“黨爭的事兒我可不管,讓李相頭疼去!”
她只負責點火,別的事兒一律不管,她也管不過來了,她那火還沒點完呢!
李海寶知道她有自己堅持的原則,也不逼她,被她送到宮門口的時候還囑咐了一句:“不是說戶部那邊還等著你的稼穡之術么?趁著現(xiàn)在還沒忙起來,趕緊整理出來,免得以后更沒空閑。”
玉錦兮嘆了口氣:“好的。”
李海寶說的有理,她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該春耕了。
怎么種莊稼對于她來說不是難題,難就難在怎么用這時候的語言把那些現(xiàn)代技術給表述出來。最難的是還得淺顯易懂,好記好背,這樣才能讓目不識丁的老百姓容易接受。
玉錦兮決定先從容易的入手,使用自己熟悉的語言把冬小麥和地瓜輪種的技術寫清楚了,然后扔給了珍姐兒和小五,讓他們倆把這些話轉成時下人們的語言。
珍姐兒是從小就習慣了她的說法方式,小五則是有語言專業(yè)技能,兩個孩子做完了自己每天的課業(yè)之后,就窩在她的書房或者空間里進行現(xiàn)代文到文言文的翻譯。
瞧這事兒鬧的,說出來誰會信?
三個人一忙起來就忘記了時間,除非是鋪子里需要補貨了,玉錦兮才帶著倆孩子去趟海底,算是難得的放風。等好不容易把這事兒做完了,還有土豆、玉米和南瓜的種植技術呢。
玉錦兮一邊寫一邊慶幸:“幸虧就推廣了這幾樣,要是再多些,咱們啥都干不了了。”
珍姐兒在翻《說文解字》,想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兒來描繪爹爹寫的某句話,聽她這么一說,安慰道:“咱們就忙這一陣兒,等寫完了就好啦!”
小五不抱任何希望:“姐姐,你太小瞧舅舅攬事兒的本事了。等這些東西寫完了,還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兒等著呢。啊,遠的不說,那玻璃啊、大棚啊、鐘表啊、鏡子啊、眼鏡啊、港口啊……”
“停,停?!庇皴\兮聽不下去了,“別說,就當不存在。一件一件地來,總有做完的那一天?!?p> 珍姐兒點頭:“就是,做著做著就做完了?!?p> 好吧,小五繼續(xù)低頭跟那個現(xiàn)代文死磕,氮肥這東西怎么弄?現(xiàn)在也沒這玩意兒啊啊??!
玉錦兮只好把稿子拿過來重寫,搜腸刮肚地想現(xiàn)在有什么東西可以替代。幸虧當年上學時的基礎扎實,好歹想出了豆渣、淘米水、菜籽油渣、爛菜葉子等東西,很好,都算是簡單易得的。
可到了磷肥那兒就遇到了問題,那個得用動物骨頭啊、下水啊之類的東西做,老百姓吃不起?。?p> 就算是魚鱗、蝦殼之類的也不成,不夠用啊。
鉀肥容易,草木灰就成。
光肥料這個東西,就愣生生地熬了三個人好幾天。到最后,玉錦兮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按照時下人的生活習慣,弄了個農家肥出來,否則這書寫不下去。
因此當郭明生再次上門請幫忙的時候,連最有信心的珍姐兒都忍不住歡呼了一聲,終于可以出去透透氣了。
郭明生好笑地問:“這是怎么了?”
玉錦兮揉著太陽穴:“別提了,戶部不是給我派了個差事嗎?前一陣子懶得動筆,如今實在是拖不得了。這一寫起來,可不就費事了?這倆給我?guī)兔δ??!?p> 郭明生問:“怎么不叫你那倆弟弟幫忙?”
玉錦兮:“四夷館一放假,我就給他倆送回銅慶過年去了,都一年沒回去了,家里人都盼著呢。”
郭明生出主意:“他倆能幫什么忙?。啃∥宀惶韥y就是好的了。我給你抓幾個過來?”
玉錦兮:“你打算抓誰?”
郭明生哈哈大笑:“勤哥兒在家抓耳撓腮地想往你家來的借口呢,連把送年禮的活兒都給預定下了?!?p> 玉錦兮失笑:“得,既然如此,把那小子抓來吧,也別只抓他一個,看看還有沒有閑著的,過來給我?guī)兔??!?p> 郭明生就真的給她派了仨人過來,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據(jù)說連早飯都是被郭敬勤催著吃的。
這得有多想未婚妻啊?難不成這小子跟他二叔似的,是個天生的情種?不對,他比郭明生還情種呢。在成親之前,郭明生還曾經有過逃婚的記錄,這位可沒有,在定親之前,就看中珍姐兒了。
跟他來的是敏國公的兩個孫子,在大家族里一個排十六,一個排十七,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一看就是真正來干活兒的。至于郭敬勤,他也別想逃過。
人落到了玉錦兮手里,就別想偷懶了。玉錦兮給他們三個派了一樣的活兒:抄書!
就是把玉錦兮的手稿再照著抄一遍,三個人就是三遍。
排十六的郭敬儉就悄悄地問:“為什么讓咱們抄書?。俊?p> 排行十七的郭敬功搖頭:“不知道,十八你去問問珍妹妹。”
郭敬勤回答:“她說了,玉叔父的字現(xiàn)在被外頭都賣到一字百兩了。這本手稿不能交到戶部去,咱們抄的才給戶部呢?!?p> 明白了,那就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