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普通而又平凡的周末,剛?cè)肭锊痪玫囊粋€涼爽清晨,時年二十八歲的何瀟林一如往常的在七點半之前洗漱吃飯上廁所,而后坐在沙發(fā)上等待著七點三十五的到來。
七點三十五這個時間點是他在通訊公司工作了五年之久的準時出發(fā)時間。
在這漫長而又短暫的五分鐘里,他先后起身照了八次鏡子,心中猶豫了十次今天到底要不要去上班。
“喂?月月,不好意思啊,今天家里衛(wèi)生間漏水了,我爸媽都上班去了,家里得有個人看著,你看能不能給我請個假?!?p> 何瀟林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將洗漱臺上的水龍頭開到了最大,配合著流水濺射的聲音,他的聲音中也壓抑著一種淡淡的急切。
眼下這個謊言只是他日常生活中極為平常的一句話,對他來說只是一句話的事兒,并沒有傷害到誰。
“嗯嗯沒事,有時間寫個假條發(fā)給我就好,一會我去了單位給你批?!?p> 話筒這邊是個已婚女人,年紀四十出頭,長相成熟儒雅,是何瀟林所在通訊公司的部門主管,同時也是他的忘年知音。
“好的,謝謝。先掛了哈。”
在第一次掛斷電話后,何瀟林繼而又先后確認了兩次這通電話是否已經(jīng)掛斷,這才放下心來關(guān)掉了水龍頭。
他打開鏡子邊的白熾燈,貼近鏡子十厘米處,輕輕給出一個笑容。
鏡子里的男人頭發(fā)微長,亞麻色的空氣劉海越過了眉毛,為什么會是空氣劉海,因為這個九零后男人的發(fā)際線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上移了一指節(jié)之有。
他眼睛狹長,但是由于昨夜與右手有約,所以這好看又貌似清純的眼睛很是萎靡且布滿了血絲。
微張的薄唇下一口整齊的白牙格外好看,雖然他的煙齡已然有十年之久,但這早刷晚刷的牙齒依舊光鮮在外。
何瀟林保持著先前的笑容向后退了兩步,這個距離是正常人與人之間對話的距離。
從這個距離看去,鏡子中的男人除了身高與鼻子不是很完美以外,整個人配上這三天前剛?cè)镜膩喡樯l(fā)色著實像極了一個大學剛畢業(yè),二十四五的小伙。
依照何瀟林的想法就是優(yōu)雅陽光之外,還藏著一副強行偽裝而又不會被大多數(shù)人所識破的淡然。
就這樣,何瀟林在鏡子前站了有十分鐘左右后終是收回了笑容,稍稍落寞的一屁股定在沙發(fā)上,想著今天該怎么樣舒適的度過。
半小時后,何瀟林在確認了兩次室內(nèi)電器與水龍頭是否關(guān)閉以后他走出了樓宇門。
當他走到開了七年之久的白色奇瑞汽車旁時,又想起家里防盜門好像沒有關(guān),他的手握在汽車門把上,神色有些糾結(jié),他在糾結(jié)到底要不要回去再確認一下。
片刻后,他看了眼位置在六樓且沒有電梯的家,強行糊弄自己的潛意識,門一定是關(guān)過了,是自己想多了,很多時候就是這樣,這個男人在面對麻煩的時候,連自己都會強行蒙蔽。
“你妹,以后得戒擼了,強擼不僅掉頭發(fā),時間久了連記憶力都模糊了。今天天氣不錯,先上山補個覺?!?p> 何瀟林關(guān)上車門,照舊對著后視鏡中的自己看了足足兩分鐘左右,這才打著了車,準備出發(fā)。
車子剛剛開出小區(qū)門口,何瀟林這才發(fā)現(xiàn)那持續(xù)三年連續(xù)不斷出現(xiàn)在自己鞋里的白色信封今天居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汽車擋風玻璃前。
剛才出小區(qū)門的時候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并沒有在意。
然而現(xiàn)在他用雨刮器噴玻璃水時,才發(fā)現(xiàn)這信封明顯是被人用雙面膠一條條貼在車擋風玻璃上的。
“我就真是日了狗了,就說今天短個什么東西沒有出現(xiàn),真你妹是夠夠的了。”
“阿西吧...你倒是放過你這個哥吧....貼了三年了,鞋里面放不下你了?今天直接干車玻璃上?真是服了....”
抱怨一番后,何瀟林把車停在路邊,趁著玻璃水還沒有干,拿出銀行卡用力的刮著那粘性極強的雙面膠。
從三年前的某個早晨開始,何瀟林每天出門時都會在鞋子里收到一封匿名且無字的信封。
最開始的時候他并不反感,在他的認知里,不是前女友就是前前女友或者其他在意自己的某個女孩安放的吧。
那時候他也一直為拆這空白信封而感到驕傲,也可以說是某種屬于男人的優(yōu)越感吧。若不是愛的深沉誰會干這種事?
可惜到了后來,這事情變得復(fù)雜了。
因為持續(xù)的時間太久了失去了新鮮感。
也因為這雙面膠處理起來著實是十分浪費時間,也是十分麻煩的一件事情。
麻煩到他從最初的面帶微笑拆信,滋滋有味的看信,雖然上面什么都沒有寫都一定要小心折好收藏,再到想要把自己頭天晚上細心擦好的鞋子丟進垃圾桶。
兩年前他試著想要避免這樣的麻煩,于是他把所有擺在樓道鞋架上的鞋子都收進了室內(nèi)。
然而這信封卻貼到了防盜門的門把鎖上,如此一來拆信的難度又增加了不止一倍。
他曾試著門口擺七雙鞋,每天穿沒有信封的那一雙鞋子,然而當這七雙鞋子全部穿完后,收拾起來的難度增加了十四倍不止。
常言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雖然人懶,不愛熬夜,但萬般無奈之下的何瀟林也曾抱著手機在樓道門口蹲守過一夜。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信封依然會選擇在他不在場的情況下飄忽其然的帶著雙面膠飛進鞋子里。
再到后來,何瀟林想過查小區(qū)監(jiān)控,也想過裝個隱形攝像機暗中觀察。
可是這些事情當天做起來的麻煩程度,已經(jīng)超過了當天拔雙面膠的難度,所以相比之下信封這件事一直被擱淺到給他養(yǎng)成了樓道五雙鞋,穿四天,撕一小時雙面膠的習慣。
耗時五分鐘左右,何瀟林勉強將擋風玻璃前的信封碎紙連同雙面膠清理干凈。
“服了.....”
何瀟林看了眼依稀殘留在陽光下玻璃前的雙面膠粘性印記,抑郁的嘆了口氣,他踩著油門勻速拐了幾個彎后,上了小區(qū)門外不遠處的綠溝山生態(tài)園。
涼爽的秋風吹過,那張被胡亂揉搓的信封從垃圾桶內(nèi)跳了出來,在車屁股后面跟著滾了幾圈后,終是成了一團廢紙,也成了環(huán)衛(wèi)工叔叔阿姨們的小小麻煩。
初秋周末的綠溝山上空氣尚好,微風中夾雜著清涼與夏末草木靜待休眠的氤氳。
年輕的父母開車帶著孩子,退休的師傅阿姨們登著自行車。
一路從盤山公路上登到了半山腰的游廊景區(qū),他們會在這里停留片刻后去到更高的清涼塔,或者其他的游覽景區(qū).....眼下的一切充滿了朝氣,載滿了自由與熱愛生活的美好心態(tài)。
在這算不得熱烈的清晨里,綠溝山的所有生命都在動著。
唯獨半山腰游廊景區(qū)停車場的一處偏僻且風景獨特的車位上,有個年輕人半開著車窗,躺在那算不得舒適的車座上,帶著墨鏡,聽著音樂,吹著小風,沉沉睡去,這人正是何瀟林。
在家睡覺不好嗎?床上沙發(fā)上多舒服?為什么非要開車跑到這么遠的地方睡野覺?
這其中緣由只有眼下這個正在熟睡的男人知道,因為從沒人問過他為什么這樣做,他也沒有向誰說過這件事,而且這件事每個月都會有那么幾天特別想要去.....
“那種發(fā)自心底的寂寞,只能用更寂寞的方式來排解,而最佳的寂寞就是在別人都出來玩,出來放松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是孤獨的。”
“然而我躺在車里,有些人看不到,有些人看到了以為我?guī)е笥鸦蛘吆⒆映鰜恚鋵嵨沂且粋€人,但是所有人都以為與我同行的不止一人。”
“山上有風,山上有草木,山上有屬于我一個人的浪漫,而且這浪漫讓我感覺到我很優(yōu)雅,很特別?!边@是何瀟林這個男人的心里話,也是他每次上山睡覺前會思考片刻的人生哲理。
秋風吹,草木虧,太陽搖晃著壯碩的頭燈漸漸濃烈起來。
時下九點半,停車場擠滿了各種各樣的轎車,有貴的也有便宜的,屆時的游客已是無處不在,草坪上,樹桿旁,游廊內(nèi)的扶手上,假山后面,還有人工湖中央的石頭上,都是他們情有獨鐘的棲息之地。
萬物有靈,有誰喜歡被無情打擾?只可惜誰又知道,這座山里的一切生命是不是時而會寂寞到需要被人來打擾,即便明知會被傷害到也不愿孤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