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奕鄯州城
易林舒舒服服的斜躺在榻上，一襲白紗衣的青竹在旁邊爐上替他煎藥，昨晚再次青竹秋蟬“運送”回酒樓，“爆竹”并沒有造成內(nèi)里多大傷害，可禁不住滿身皮膚青紫斑斑，情形唬人，加上自已心里有愧，倒地時，易林順便把自己磕暈了，青竹內(nèi)疚于自己的疏忽，只得親自照料，早時秋蟬代鎮(zhèn)宗們想來看望“易公子”，被青竹無情的起走，親自煎藥喂食。易林其實在“回來”途中，已用青玄訣把傷勢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因為在青竹懷里發(fā)生的某些事，需要有個讓人覺得“心安理得”的解釋，故意沒有用青玄訣褪去滿身皮膚上的青紫瘀痕。青竹早就看穿了易林的把戲，出于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樂于配合易林，堅持親自照料。一個晚上的照料并沒有讓青竹有半絲疲態(tài)，反而有些容光煥發(fā)，期間還“抽空”洗澡換了身服。易林望著白衣勝雪的青竹忙碌，發(fā)現(xiàn)青竹腰瘦了，昨晚溫香軟彈處反而更具凹凸感了，再加上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比身上衣更加玉白，差點移不開眼。直到青竹端來藥碗，一聲“公子，該起來喝藥了?！币琢职l(fā)覺頭真的很暈。下午，鄯州官府前來商談購糧事宜的人到了。見面時，易林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談吐溫文爾雅，相貌俊朗的公子哥，比自己還冒出半個頭。剛進來就招呼“易公子，打擾了，本人魏仕，奉家父所托前來與貴樓商談收糧濟民一事，不便之處，煩請多多包涵?！币琢衷缰菏四僳分菔坠傥河诘赖墓樱疽詾閷Ψ蕉喟霑妗肮俣彬溕菀葜畾?，孰料在魏仕身上只見著謙謙君子四個字，頓感一見如故?！靶〉鼙驹撚H自上府衙商談賣糧事宜，奈何有點小事耽擱了，在此希望魏公子不要覺得小弟刁難，借勢欺人?！薄芭?，易兄弟可說的是前日“懲豬”一事？實不相瞞，聽聞賢伉儷大快人心之舉，我也是撫掌擊節(jié)，美酒暢懷，恨不得化身為易兄弟呢。”“誰跟他…”青竹弱弱啟口?！芭?，這位定是尊夫人了，天人之姿兼?zhèn)b氣逼人，難怪市人皆傳誦你們?yōu)椤吧裣删靷H”，聞名不如見面?。 蔽菏舜藭r才留意易林身旁的青竹，眼露驚艷而無雜色?！斑@…”“我去沏茶，你們慢慢談。”青竹在易林的回話前夕，轉(zhuǎn)身落寞離去?！胺蛉硕喽Y了?！薄耙仔值?，外面的情勢已十萬火急了，恕我無心品茗，不如我們早入正題吧。”“甚好”易林收回看去青竹背影的目光，稍作沉思便就如何買賣糧食一事和魏仕做細節(jié)上的商量。青竹奉茶回來，安靜端坐一旁，有些失神望著眼前兩個相談甚歡的男子，直至魏仕起身告辭盛情相邀來日共聚后離去?！皠偛艦楹尾唤忉屛也皇氰す鳎俊鼻嘀竦皖^收拾著茶盤。易林愕然“我…我與魏兄相談融洽，一時間忘記了。”“呸，色胚。看你以后怎么跟瑜公主交待！等會記得把剩下的藥喝完，今晚我們也不用再裝了吧。”“裝…裝什么？…”易林老臉一熱，問不下去了。晚上，青竹召集秋蟬代鎮(zhèn)宗們布置了賣糧接交事宜，座上對易林帶傷堅持和官府洽談一事大肆宣揚，和州牧公子一見如故，并稱公子傷無大礙，接交時會親自到場，不容有失，代鎮(zhèn)宗于是連夜安排人手，加強糧倉守衛(wèi)人員，提防有人從中搗亂。興隆酒樓屯糧一事，世人皆有所聞，從數(shù)年前開始，酒樓代掌柜便建倉以高價的價格收購上等糧食，世人皆以為會上演代朱壟糧大戰(zhàn)，好求漁翁之利，不料代鎮(zhèn)宗對外宣稱買糧屯糧是用來釀酒供酒樓自用，無意與朱家競爭，而大興糧倉，一為儲酒，二為存糧。并讓制酒作坊全天開工，廣請釀酒師。朱肥也三番五次派人試探，并無異狀，朱肥壟斷糧業(yè)也不過是為利，興隆酒樓愿意高價從他那里進糧，有人送財，何樂而不為呢？朱肥計算過，興隆酒樓收糧高峰時，也僅占鄯州糧市二成左右，一大部分還是出自自家倉庫。這種“朋友”，朱肥自是欣賞不已，有時，興隆酒樓有點異樣的小動作，朱肥也睜眼放過去了。再則，興隆酒樓的招牌酒“百花春”確屬佳釀，為人稱道，因而廣交八方客，眾納懷中人。最后，酒樓掌柜代鎮(zhèn)宗人誠厚老練，樂善好施，是典型的“老好人”，人人喜愛。所以多年下來故月莊在鄯州城庫存了海量的糧食，數(shù)目之巨，令人咋舌。糧倉就建在酒樓的后面街的街尾，說是街尾，占地卻有小半條街，四周圍以高墻，墻外臨花溪。離約定的時辰還有半個時辰，易林青竹秋蟬代鎮(zhèn)宗便帶人打開糧倉大門等候魏仕一行人的到來。未到時辰，街頭那邊已是馬嘶牛哞，人聲鼎沸，車輪滾滾，塵土彌漫，易林便帶著眾人早早迎在大門外，待到近處，只見人流如潮，塞緊整條街道，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悅的光芒，各色人都有，有著甲胄者兩邊整齊列隊，維持秩序，有著布衣者牽馬引牛，應(yīng)是民伕，其中聚集在運糧車周圍，面有菜色，躁動不休的，應(yīng)是難民里挑出來幫忙運糧的青壯者。魏仕則帶著幾個年歲相近，氣質(zhì)各異的少年騎行最前面。人隔十丈遠，魏仕等幾位騎者便下馬步行前來“易兄弟，我們來了?！薄拔盒謥砹耍叭找粍e，如渡三秋，我想魏兄想得緊，今日得見，魏兄神顏依舊??！”“哈哈！彼此彼此。”兩人摟到一起，拍手稱快?！皝韥韥?，易兄弟，見過我的幾個玩伴，他們聽說易兄弟的精彩義舉，仰慕得很吶”魏仕拉著易林來到幾位同行少年旁。“這位黑皮武夫乃飛虎衛(wèi)主將羅帥之子羅衛(wèi)雄羅小將軍”“仕哥，有你這么介紹的嗎？一邊去！我們自己來?！蹦w色微黑，小圓臉，肌肉堅實，個子不高的羅衛(wèi)雄不滿嚷嚷“我叫羅衛(wèi)雄，飛虎衛(wèi)騎尉。見過易兄弟”“見過羅兄弟”“席永德見過易兄弟”“見過席兄”“勾建業(yè)見過易兄弟”“見過勾兄”“袁昌吉見過易兄弟”“見過袁兄”“徐野樹見過易兄弟”“見過徐兄”一圈下來，易林對幾人有了初步的了解，席永德面相老成，勾建業(yè)性子偏野，兩人臉型相仿，長圓略方，眼神一個沉穩(wěn)，一個跳脫，袁昌吉臉上圓下略尖，臉上有幾粒小麻子，自信十足，最特別的是徐野樹，體格魁梧，大頭方臉多肉，卻勝在恰當(dāng)，眼神平靜善思。幾人中，魏仕最高，接下來是徐野樹，次之，席永德，勾建業(yè)，跟自己差不多，袁昌吉則遜半個頭，羅衛(wèi)雄再次之。幾人初識完畢，卻發(fā)覺四周身無余地，巳被人群包圍了“這個就是易公子?。 薄按笊迫死?，低價賣糧給官府賑濟我們?！薄熬瓤嗑入y的菩薩??！”“那天懲惡豬也是他！我記的！”“易公子”“易公子”…人群瞬間暴發(fā)躁動，人人爭相推前攘后擠向易林他們，只為看清易林的模樣。易林傻眼了“這啥情況？做點好事的結(jié)果就是被擠成人肉餅？！這盛情不要也罷?！币琢朱`機一動，決定禍水東引“各位聽我說，做好事的是興隆酒樓的代掌柜，你們應(yīng)該謝的是他”這一聲如驚雷當(dāng)空，蓋過所有聲浪，炸得人群一愣，然后，人群順著易林手指的方向望去“代掌柜”“代善人”“代菩薩”…人流涌向代鎮(zhèn)宗，代鎮(zhèn)宗見勢不妙，回身跑向糧倉，邊跑也喊“出糧啦，出糧啦…”待人群散開，魏仕和羅衛(wèi)雄叫來隨行軍士，把運糧回去一事交待下去，便指指酒旗，眾人會意，溜進興隆酒樓后門，一番推杯換盞，送釣射履，家家迎得醉人歸。長街處，燈火通明，川流不止，人人喜運救命糧。朱府，朱肥從昨晚回來就一直吃，吃，吃。廚房人都累癱了，沒有敢有一絲懈怠，老爺?shù)拿浴叭f物皆可吃”人人銘記心中，不敢也不能忘。朱肥滿眼通紅的吃著，啃著，牙齒啃在骨頭上格格作響。朱宅所有人靜息屏聲，大氣也不敢出。凌晨時分，四大供奉聯(lián)訣而來，只留下一句話便回去了“青龍出，天魔舞…”朱肥聽后，失神半刻后?？晗⒈?，歇息去了，一直服侍在側(cè)的Y環(huán)小紅，小翠才“活”了過來，忙碌收拾殘局。下午，朱三匯報了易林接待州牧公子的事，朱肥聽完又紅眼咳了數(shù)聲，晚上時分，朱肥瞇著遠處興隆酒樓方向不夜的燈火“好熱鬧，不如來個錦上添花?！迸d隆酒店大量的糧食賣出，解了鄯州官方的燃眉之急，城東的難民營里充滿了歡聲笑語，雖然以后的狀況肯定艱難，不過，有了糧食，就有了希望，只要留得性命在，再大的難關(guān)樂觀的西北人也能挺過去，他們深信官府和朝庭不會放任他們不管不顧的。人們對于易林，代鎮(zhèn)宗所代表興隆酒樓的慷慨解囊也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敬意，很多人甚至燒香為他倆祈福。雖然大家都知道糧食是由官府出面買回來的。，這幾天來，魏仕席永德們?nèi)缃褚苍陔y民營里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累并快樂著，易林在酒樓里得知消息，便讓代鎮(zhèn)宗買了幾十只羊，帶了不少酒樓的酒趕去相會，到了城東難民臨時聚集地，發(fā)現(xiàn)進難民營還并非易事，大門外有不少軍士把守，一問之下才知，難民收容處原來是飛虎衛(wèi)的一處兵營，由于星墜突然，難民眾多，鄯州官府一時也找不到是夠的地方收容，為了方便管理，飛虎衛(wèi)主帥羅征便和知州魏于道把城東飛虎衛(wèi)的駐地騰出地方來做臨時的收容地，飛虎衛(wèi)共分三軍，一軍駐扎于鄯州北部草場和勒連古道，一軍分駐在北嶺峽口以上的中部兩縣，剩下的則駐扎在鄯州城各處，以城東處為主營。遇巧的是今日值守大門的正是羅衛(wèi)雄手下的那一營，不少士兵在去興隆酒樓運糧時見過易林，見到易林到來，急匆匆的去稟報羅衛(wèi)雄了。不多會，羅衛(wèi)雄趕來，未出大門就沖著易林嚷嚷“易兄，今天吹的什么好風(fēng)，你舍得扔下美人出來閑逛！”“羅兄，我聽聞諸位兄臺連日忙碌，身倦力乏，特來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說完示意身后，羅衛(wèi)雄幾步跨出大門，見到外面羊成群，酒成車，相視一笑“哈哈哈，易兄，上次一見，就覺得默契，哥幾個還說找個日子再喝一場，正念叨間，你就來了，果真是緣分?。 薄扒叭談e過，閑來想起與諸位兄長相處，余味悠長，心有來滿，故借探望之名，欲行叼擾之事，兄長們不見怪就好?！绷_衛(wèi)征拉起易林就帶著向里走“別學(xué)魏仕他們說些酸儒言辭，我就習(xí)慣交深言淺，直來直去，喝酒就喝酒，別那么多婆婆媽媽的。”后面自有兵士驅(qū)車趕羊，跟隨易林而來的酒樓“伙計”便自個回轉(zhuǎn)了。難民們聚集落腳處說是在軍營，其實，魏于道羅征只是令人清理出軍營外面那條小街周圍的地方供難民們落腳，小街來就是為了方便服務(wù)軍營而建，從業(yè)者多是傷殘退役老卒及其家屬，官府如此安排也是更好的為飛虎衛(wèi)的將士的老有所倚，這也是飛虎衛(wèi)一直保持強大戰(zhàn)力的原因之一，如今這小街及其周圍直至望軍嶺腳下人滿為患，到處是密密麻麻的臨時帳蓬和簡易草屋，擠滿難民。易林跟著羅衛(wèi)雄走過擁擠的小街，來到一片架滿數(shù)十口大鍋的空地上，鍋下烈焰吞吐，鍋里沸水翻騰，正熬著清粥。數(shù)十位膀大腰圓的漢子正賣力的在鍋邊忙碌，不時用衣袖擦去滿頭的汗水。而周圍早已擠滿饑腸轆轆的難民，捧著碗翹首以待。其中那些蓬頭灰臉的小孩子更是不時怯怯的跑到鍋邊盯上一會，喉嚨處時時低頭吞咽不已，易林和羅衛(wèi)征從他們面前行走，也極少有人注意到，易林不由一陣心酸，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場景，從前也只是聽人報道過，不過那畢竟隔著屏幕，沒有那種身處實地的切身感受。羅衛(wèi)雄看著易林郁都寡歡的樣子，輕描淡寫道“看不下去？這已經(jīng)算好的了，雖然食不果腹，最起碼不會餓死人?！薄澳阌X得這已經(jīng)算好的了？”易林不解?！笆前。@已經(jīng)不錯了，難道你不認(rèn)為”羅衛(wèi)雄肯定道“你應(yīng)該沒見過比這更慘的了吧，我出去救山火那會，看見過那些被燒死的，被倒塌的房屋壓死的，以及逃命時餓r死道旁的，死狀千奇百怪，無不凄慘，這里跟那些比起來，無疑是天堂在側(cè)?！薄斑@也得感謝你，若不是你們酒樓及時賣糧，這里恐怕已成墳場了?！绷_衛(wèi)雄誠摯的道?！拔乙仓皇亲隽它c力所能及小事，可惜沒幫上什么忙，于心有愧，另外，這也是我的本份?！币琢秩粲兴搿！吧独⑸侗痉荩空f得真玄乎，你們這讀書多的人真麻煩！”“走啦走啦，找魏仕他們?nèi)ィ蠛纫粓??！笨盏氐臇|邊是一排大房子，看樣子平日里就是作為倉庫儲物所用。外面的涼棚處，魏仕席永德徐野樹幾人正把糧食從倉庫里面搬出來，準(zhǔn)備熬粥的廚子們正等米下鍋，旁邊的桌旁，蕭良撫須悠然自得的喝著茶，滿意的看著弟子們手忙腳亂，汗?jié)裰匾?。后面等粥的人群突然間發(fā)生騷亂，紛紛如湖水般濺開，蕭良看得眉頭緊皺，正待出聲喝斥，卻見得一群肥羊鉆出人群，“咩咩”叫著大搖大擺而來，不時站立掃視周圍人群，趕羊的飛虎衛(wèi)們嘴里嚷著，手上揮舞鞭子奮力約束著羊群，其后緊跟著滿車的酒壇，蕭良和魏仕們正驚愕的當(dāng)口，羅衛(wèi)雄跳到跟前“蕭先生，兄弟們，看看我?guī)砹耸裁?！”說完回首一指后面，蕭良看見一個身形略顯削瘦，比例勻稱，五官清秀，眉目如畫，身上帶著跟年齡極不相稱的老成少年人朝涼棚處走來。蕭良手一揮，如握戒尺掃開羅衛(wèi)雄“老大不小了，還一驚一乍的，成何體統(tǒng)，先生如此教你的”羅衛(wèi)雄身形立正“先生莫怪，先生莫怪，易林兄弟今日特地驅(qū)羊載酒來看望我們，我們與他一見如故，相交恨晚，今天見他忽然前來，莫名興奮。”“是…嗎？”蕭良望向眾弟子?！罢?，先生，易林天賦異稟文武俱佳，為人豪爽大氣，弟子們甚是佩服”魏仕恭敬回道“你們都這樣看？”蕭良轉(zhuǎn)向席永德，徐野樹，勾建業(yè)，袁昌吉四人“弟子們都覺得此子可交，先生?！毕赖虏懖惑@，徐野樹點頭附和“是的，先生”“是啊，先生”勾建業(yè)，袁昌吉應(yīng)道。蕭良拈須轉(zhuǎn)頭，面色凝重看向來人“在下易林，見過蕭先生，見過諸位兄長”“初次見面，你是如何識得蕭某人的？”蕭良聲色不動“前些日子，在下與先生幾位得意門生兼兄長曾于酒樓共飲，席間兄長們時有提及先生豐姿神采，聞名如見其人，再者今日眾星拱月，如若還不識得先生，罪莫大焉！”“哈哈哈，難怪他們對你贊不絕口，看來果真是妙人?！笔捔嘉骓氶L笑，伸手示座。蕭良主位先落座，魏仕，羅衛(wèi)雄左右相陪，易林客位相就。自有衛(wèi)士相機行事，拍泥倒酒“今日里，妙人初至，老夫姑且張狂，行借花之舉，佳釀與樂，不分尊長，來，共飲一碗?！毕壬l(fā)言，眾弟子約束盡去，歡聲笑語乍開，碗兒相互碰作一團，酒花如雨濕衣衫，恰似百花春。酒過數(shù)巡，蕭良踉蹌身起，對著等著交接的羅衛(wèi)雄營士兵喝道“宰羊，分酒，今日在場之人雨露均沾?！币粫r間歡呼聲雀起，奔走相告，響徹天地，云遏風(fēng)止。是日晚，易林酒醉遲遲不歸，青竹秋蟬駕車來扶。翌日，一個轟動全城的消息傳來，鄯州糧商會的帶頭人朱肥代表商會表示“愿意對外平價出售糧食，無論官府和個人，且不限量，賣完為止，且可賒款，若糧食為賑濟災(zāi)民所用，糧價可議”一時間，朱氏所屬各大米鋪車如流水馬如龍，人人爭搶，“賢朱”之名再唱，“小節(jié)難守，大義猶在”。魏于道，羅征喜笑顏開，如果說易林代表的興隆酒樓賣糧是解了燃眉之急，那朱肥的舉措無疑讓他們胸口大石俱去，雖然朱肥此舉的緣由，魏于道，羅征自是了然于胸，但不妨礙官府對朱肥及其糧商會做些口頭表揚，再加上請奏朝廷的事情已得回應(yīng)，賑災(zāi)所需的糧食財物，會由目前最近也最便利的肅州方向經(jīng)勒連古道過來，雖然路途遙遠，需要時間，但也不會超出一月，且必要時可動軍糧，至于與涼州相通的虎尾山谷道，也在清理恢復(fù)中，再則半押半放的羅衛(wèi)雄勾滔也得到寬恕，羅征，魏于道兩親家現(xiàn)在是事去一身輕松。接下來難民安置問題也有了去處，星墜過后大雨引發(fā)的洪災(zāi)受澇的安縣和正康縣需要人手排澇保收維修河堤，正好可以安放大量難民，當(dāng)然這些事情自有下屬去辦理。易林來鄯州歷練的任務(wù)基本完成，時間已至九月暮秋尾，官府那邊尚余糧食尾款未收，有代鎮(zhèn)宗在鄯州，這不是事，許久未見齊箴瑜和收到書信，易林心里總覺丟了點東西，空空的，極需立刻找回來，每次找青竹，代鎮(zhèn)宗要故月莊的消息，都是一切如故，早上易林去了珠寶店，千挑萬選，買得一支雙眼鑲有寶石的鳳釵，回到酒樓便向青竹詢問歸期，青竹冷冷回答“消息只在近日”后便轉(zhuǎn)身去找代鎮(zhèn)宗了。易林回房拿出金釵翻來覆去看了一會，然后去空糧倉練習(xí)圖錄上所載的武功，經(jīng)過上次渡口一戰(zhàn)，易林對所習(xí)武功有了更深一層的認(rèn)識，拿青玄訣來說，以前只知道從外面吸收積累靈氣轉(zhuǎn)化為內(nèi)力，順便用靈氣鍛造身體，“吸收積累”與“防”方面做得很好，而“外放”和“控制加療”方面還做得不盡人意，特別是出招力度，角度和對招隨機應(yīng)變方面。有了朱肥的“教導(dǎo)”，易林有了突飛猛進的感悟，悟得圓融二字。正當(dāng)易林志得意滿，神清氣爽之時，“荒狼”杜江到了鄯州。杜江帶來了齊隱真的布置，一，青竹留在鄯州發(fā)展，青龍組員陸續(xù)向鄯州集結(jié)，以后青龍易主要負(fù)責(zé)鄯州方向，二，杜江留下，任青龍總堂副堂主，代鎮(zhèn)宗為刑堂堂主。三，易林與杜江同為副堂主，與杜江不同的是，易林直接聽命于齊隱真，受青竹節(jié)制。四，易林和齊箴瑜婚禮延期到一年，具體原因是齊箴瑜去江南聯(lián)絡(luò)前朝八柱國后人。五，所有之中最重的是易林必須短期進入飛虎衛(wèi)升任要職，此事策劃由青龍負(fù)責(zé)，不計代價。眾人聽完齊隱真的布置群情激奮，互相道賀，預(yù)感到好時代已開篇，壯麗畫圖隱現(xiàn)，多年的艱苦積累即將化為豐碩甘甜的果實。能不讓人為之歡呼雀躍嗎？易林又醉，踉蹌回房后，易林拿出金釵凝視良久后默默放進做工精巧的紫檀飾盒內(nèi)，緩緩封上盒蓋，放進柜子里最顯眼處放好。然后熄燈睡下，自從接觸戰(zhàn)神圖錄的那刻起，易林第一晚沒有去想它，雙眼望著床頂?shù)教烀鳌Ａ_衛(wèi)雄來相邀時，易林剛將青玄決行遍，下樓見著馬也不曾下的羅小黑，羅衛(wèi)雄大大咧咧一指身旁空騎“上來，有人找你。”易林裂嘴一笑“前面帶路”踏蹬跨馬，羅衛(wèi)雄也不等他，自個驅(qū)馬去了，易林無奈笑著跟上“你還真不客氣啊”“跟你？不用！”羅衛(wèi)雄頭都懶得回“跟緊，別丟了?！绷_衛(wèi)雄提馬直沖，此刻街上已見行人寥寥，羅衛(wèi)雄策馬狂奔，總能在行人驚呼連連中與之擦身而過，易林也不示弱，徑直緊跟，兩人身后罵聲一片。兩人穿街越巷，繞溪跨溝，兩盞茶時間，雙馬落下半馬身位，馬身汗?jié)駚淼綄④姼埃_衛(wèi)雄勒馬止步，蹬蹬旋身下馬，馬方停，人已牽繩立身馬首，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煞是精彩，易林依葫蘆畫瓢，手掌借力馬背，取巧使出“扶搖”旋身下馬，與羅衛(wèi)雄珠連璧合。將軍府前站立衛(wèi)士唱采連連。羅衛(wèi)雄目露訝色嘴上不饒人“哼！看似到位，實則取巧，比我還是差上那么一點點，承認(rèn)不？”易林佩服之情夸張滿臉“這都被你看穿，果然高手，高手中的高高手”羅衛(wèi)雄看著眼里崇拜星光四射的易林，赧然貼耳道“其實我沒看出，是直覺告訴我的，那個高手中的高高手是個啥意思？聽起來挺別扭的?！币琢忠粊碚?jīng)解釋“就是絕頂高手的意思啦，怎么樣？配得上你吧”羅衛(wèi)雄昂首挺胸“配得，雖然還差點意思?！眱扇藫Ъ绱笮Γ呅呁锶??！敖裉炷?，不是我請你來的，是父親和魏大人請你過府?dāng)⒉?，哦，還有蕭先生也在，你面子還真大啊，令人想不通啊，想不通。別怪我沒提醒你，進去說話注意點?！薄笆〉茫〉?，多謝羅兄提點”“大家脾味相投，看著順眼，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拐過影壁，羅衛(wèi)雄便放回易林肩上的手，整了整衣冠，跨前一步帶路。穿廊跨院，一路上丫環(huán)仆人不斷，衣著簡單樸素中藏豪奢，簡單的是樣式慣見，樸素的是色彩不艷不俗，豪奢的是布料質(zhì)地上乘，雖非綢緞，不失精品?！岸贍?，回來啦”“二少爺，旁邊這位公子是誰啊？真好看！”“二少爺，這位公子以后常來嗎？”…羅衛(wèi)雄很沮喪“去去去，做你們的事去，小心老爺責(zé)罰你們?！毖经h(huán)們也不理會，只一旁嘻嘻哈哈說笑，惱得羅衛(wèi)雄直翻白眼，索性急走，易林表面云淡風(fēng)輕，內(nèi)里心花怒放，行走中不時對給他好評的俏Y環(huán)們微笑點頭招呼。那混合少年青春陽剛和成熟男子沉穩(wěn)大方的氣質(zhì)，醉紅了俏丫環(huán)們的臉，只到易林背影遠去，才戀戀不舍收回目光。將軍府的面積很大，院落眾多，建筑風(fēng)格以大氣莊重為主，處處彰顯主人的地位和格調(diào)，院落雖重重，人在其中，不會生出高墻大院深似海的感覺。反而讓人心里生出仰慕向往。百年遺風(fēng)之家，果非尋?？杀葦M。兩人從三進院旁拐入北面別院，咉目而來的是綠經(jīng)通幽，中有一亭，亭題聽海，六柱而起，色作玄皂，亭上翹角飛檐，古樸大方，懸鈴聲厚，梁木莊嚴(yán)，白石為桌，青石作墩，天青色引入杯盞，龍井香隱發(fā)湯底。亭道兩分迂回，曲徑幽處方現(xiàn)。無繁花之眩目，余修竹于傲然。聞輕唱于枝間，聽低語在隱處。羅衛(wèi)雄引易林亭中入座“家父和魏大人及先生稍后即到，我們等會”易林以嗯相應(yīng)，以自己的聽力，易林早就聽見曲徑不遠處人群的低語聲，由于綠植的遮擋，見不到人影。談話的內(nèi)容大都是對羅征和這個別院的贊美之言，易林也就沒有用心去聽，易林聽出來人不只三個，魏仕熟悉的聲音也在里面。而且易林外放的微弱氣息的感應(yīng)到，四人都有武藝在身，程度上參差不齊，羅征顯然是以外門功夫見長，體內(nèi)無多少內(nèi)力波動，其他三人，兩人在伯仲間，而不夠渾厚的，只能是魏仕，而羅衛(wèi)雄的路數(shù)，在來時路上已經(jīng)了解過了。跟羅征差不多，應(yīng)為家傳。易林是在渡口之戰(zhàn)的領(lǐng)悟后，才逐漸悟得這個方法，今天也是頭一次用于實踐，至于效果，只能留待日后檢驗，易林羅衛(wèi)征一見四人現(xiàn)身道中，立即起身站立相迎，魏于道，羅征，蕭良，魏仕四人兩前兩后常服加身，緩步走來。到得亭中眾人先后落座，一邊是魏于道居中，羅蕭兩人在側(cè)，一邊是易林夾在羅衛(wèi)雄魏仕中間。魏于道捧杯請茶“今日里老夫魏于道借老友羅征寶宅召來易公子，是想對易公子及時賣糧救賑災(zāi)民一事表示感謝，如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大人召見，小民…侄不敢?！币琢忠娢河诘儡柰局胁o異色，魏仕羅衛(wèi)雄眼中帶著鼓勵，接下話道“小侄與羅騎尉和魏公子相交時日雖短，承蒙運氣志趣相近，引為知交，已是人生幸事，豈敢再受大人專召感謝之言，微薄之舉實難與兩位大人和蕭先生憂國憂民之心相提并論，不堪提及?！薄芭叮菃?，仕兒，小雄？”魏于道故作訝色，羅征也配合的看著羅衛(wèi)雄“父親，兒聞易林鬧市懲色豬，已見其俠勇，又遇災(zāi)民危難之際低價賣糧，次見其仁，小街送羊送酒一眾相交和蕭先生共享，再見其義，仕兒私下以為易林品行俱佳，幸為知交?！薄澳莵砟敲炊嗟挠氯柿x，就我說，易林這小子，我看著順眼，可交就是了”羅衛(wèi)雄急不可耐道“哼…俗不可耐?！绷_征老臉顯黑。羅衛(wèi)雄一見訕訕低語“我說的是真話嗎”“哈哈哈，既然是這樣，老夫就不再多禮了?！蔽河诘滥轫毚笮??！按笕死懋?dāng)如此”易林恭恭敬敬的答道?！昂貌?！羅帥，這茶不錯，出自何地啊？”魏于道放低茶盞問向羅征“此茶老兄弟送的，說是出自…”“江南名城江州”蕭良接過話頭“此茶光滑扁平挺直，色澤嫩綠光潤，香氣鮮嫩清高，滋味鮮爽甘醇，葉底細嫩成朵，當(dāng)為“龍井”?！薄靶×挚稍ミ^江南？”蕭良隨意問到“小侄世居江楚州，與江州同屬江南，因雙親不在，遂尋親涼州故月莊，故月莊行商多年，產(chǎn)業(yè)眾多，鄯州興隆酒樓為其下一部分，此次來鄯州是為經(jīng)商歷驗而來。只是小侄自幼粗鄙玩劣，厭詩書而近拳腳，向往任俠之風(fēng)，實有愧先人?！薄俺匾资?？小林可曾聽說過西楚國公？”“略有所聞，前朝西楚國公與小侄同為易氏，不過小侄祖輩俱為升斗小民，糊口弄食之家，無甚大作為，倒是在姓氏上沾了前朝西楚國公的光，不敢人前炫耀。而今千里尋遠親，寄人籬下，幸莊主感念舊情，強拔助高落身鄯州，才不可當(dāng)，重任難負(fù)，只因無處可去，留此茍且。”“易兄弟文武兼?zhèn)?，有無從軍報國之志？”魏仕突然問道。易林暗道“好兄弟，神助攻。”面帶遲疑“小弟雖尚任俠，喜好兵刃之物，有些粗淺本事，但不識軍伍之術(shù)，恐難入法眼”臨座的羅衛(wèi)征坐不住了“狗屁個粗淺本事，你騎術(shù)比我只差了一點，雖有取巧，足見你適合吃這碗飯?！薄澳阍趺粗?？！”羅征心頭巨震，羅衛(wèi)雄那營騎兵，乃飛虎衛(wèi)中精銳，媲美親衛(wèi)，羅衛(wèi)雄的騎術(shù)更是自已自幼親自教的，驍騎營無人可及，易林一個江南人士，生于小民之家有此等騎術(shù)豈能不讓人懷疑震驚?！皠偛耪埶^來時比試過了”羅衛(wèi)雄嚅嚅道。羅征，魏于道，蕭良余光相視，魏于道右手食指不作痕跡輕敲羅征左手指。羅征收到親家老友示意，眼中變得熱情似火“易賢侄，老夫行伍多年，談不上慧眼如炬，不過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你身藏如此精湛騎藝，實屬大才，若不為飛虎衛(wèi)所得，老夫定引為平生憾事，不知老夫盛情之下，可否屈才我?guī)は聽I中？”“當(dāng)真！”“恭喜”羅衛(wèi)雄激動得拉著易林站起來。魏仕也含笑而起，面向易林。易林腦速提到極致，判斷場中形勢，張口作欲言難言狀。左右望望魏仕羅衛(wèi)雄“快點，快點”羅衛(wèi)雄大叫，魏仕點頭，然后退身彎腰曲膝，欲作叩拜“小侄…不…屬下參拜羅帥羅騎尉?！绷_征羅衛(wèi)雄自是不能讓易林拜下去的，羅征哈哈大笑上前扶住“賢侄不必多禮，老夫今日得此人才，著實高興，免禮了，免禮了。”羅征回座，魏仕羅衛(wèi)雄也扶著易林座下?！肮擦_帥，賀喜賢侄，今日羅帥得良才，易賢侄遇伯樂，可謂雙喜臨門，老朽不才，可得討些好酒喝喝?！笔捔汲脵C推波助瀾，助燃氣氛值拉滿。“蕭老鬼說的對，今日當(dāng)醉?！蔽河诘酪诲N定音。于是撤茶上酒，佳釀相邀。酒到半途，魏于道羅證蕭良有事先去了，易林三人不再拘束，放浪形骸，斗酒恣意。期間，羅衛(wèi)雄吩咐仆人去召來席永德，勾建業(yè)，袁昌吉，徐野樹四人共聚，七人會齊，自是一番熱鬧景象。羅府正堂內(nèi)，羅征，魏于道，蕭良再徹新茶?！袄纤崛?，聽海亭中，你是什么意思？”羅征道，魏于道茶湯入口，細品半刻“好茶，茶香清遠悠長，唇齒芬芳，不負(fù)盛名，茶是好茶，可喝茶的人來未必是好人，人不如茶??！”“你…”羅征臉又黑了“魏大人一語雙關(guān)，可是指的亭中那位？”“蕭先生不愧飛虎衛(wèi)智囊，智慧超群，于道半句玩笑話，先生一旁已得真意。蕭先生如何看待此人？”蕭良手撫細長柔順白須“此子姓易，來自楚地，言辭間進退有據(jù)，條理分明，若說出自斗米之家，難有說服力，若為前朝后裔，風(fēng)骨相傳，倒也說得過去，涼州故月莊行商近年聲名鵲起，風(fēng)評甚佳，也確有其事，莊主姓齊名隱真，齊楚，齊楚，聽起來是不是很熟悉啊！這里面可大有玄機啊，只是這些都放到了明面上，仿佛怕人不知曉，就有些費解了?！薄案M解的還在后面，據(jù)傳姓齊的現(xiàn)在在為太子殿下做事”“啊！”“啊！”“魏大人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魏于道食指立起“魏妃！”“那消息假不了了?！笨粗河诘垒p輕點頭，羅征蕭良陷入沉思。“現(xiàn)在你們知道我為什么讓他入飛虎衛(wèi)了吧?！闭脙?nèi)安靜了下來，偶爾響起飲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