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詹事主簿
王晊醒來,精神氣色又恢復(fù)了大半。他甚至覺察不出所謂的中毒到底傷害了那些臟器,反正他既不氣喘,也不心悸,甚至都不便秘。
洗漱完畢,靜姝和碧蘿便端來了豐盛的飯食。
“郎君,后廚特地準(zhǔn)備了你愛吃的蒸餅,快趁熱吃了?!?p> 今早的靜姝倒是一反常態(tài),比大咧咧的碧蘿更加熱情,張羅著將熱騰騰的餐盤送到王晊身前。
“你們是東宮侍女,切莫如此?!蓖鯐y不敢使喚二人,連忙俯身去接,才發(fā)現(xiàn)今天的靜姝竟然穿了一件耀眼的窄袖長裙,薄紗質(zhì)地的衣料在朝陽映襯下,半隱半現(xiàn)的透出凝脂般的臂膊。長裙直達胸口,俯身之際,雪白豐潤的身材綽約可見。
有容乃大,盛唐之開放包容,王晊可算是親眼得見。不過眼前佳人雖美,可卻是太子宮人,他可不敢招惹。王晊連忙扯過被單蓋住有些僵硬的肢體,紅著臉道:
“兩位姑娘不必如此,王晊是外人,男女有別,傳出去惑亂東宮的罪名可擔(dān)不起?!?p> 靜姝聞言,臉色羞澀起來,倒是碧蘿高聲笑道:“呦呦呦,還男女有別呢,公子昏睡時每天都是我們姐妹為你換衣擦背,這會兒又計較上了……”
靜姝連忙止住碧蘿,對王晊欠身答道:“王郎君當(dāng)時是病態(tài),如今醒了,自然要避諱。郎君慢用,我和碧蘿就在附近,若有不適傳我們便是?!闭f著便拉碧蘿推出了房間。
就剩下自己,王晊終于踏實下來。他狼吞虎咽的吃下裹了豬油和面的蒸餅,又喝了一大碗銀耳蓮子羹,最后吃了三個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甜果,才舒舒服服的長嘆了一口氣。
他不住感慨,長安千年古都,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盛唐更是頂峰。自己穿越能停留的時間不長,美食、美酒,甚至是擅長胡旋舞的美人,都一定要好好品鑒一番。
不過正事還是首要的。昨日體虛疲弱,又猛然接觸到大量的視覺和精神沖擊,此刻王晊耳聰目明,想要好好規(guī)劃下這短暫的穿越之路。
重頭戲是玄武門之變,這當(dāng)然毋庸諱言??墒亲约杭热簧硖帠|宮率更丞的重要崗位,總是不能大喇喇走到天策府門前,說“我要告密”。
六月四日的玄武門也許發(fā)生了些不為人知的細節(jié),但是有一點不容置疑,那就是李世民絕對是那場大戲的導(dǎo)演。所有人物的出場、亮相,甚至是凄慘的結(jié)局,都是他一手策劃。王晊如果真的在其中扮演了角色,那一定也在李世民的計劃之中。
他有預(yù)感,到了合適的時間,李世民會通過一根線將他拉到歷史的前臺。他眼下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還有……
保住那根線。
想到這,王晊拿出了從魏征手里得來的銅魚符,仔細端詳起來。
東宮的內(nèi)奸,會不會就是李世民的那根線?
應(yīng)該是,即便不是,按照王晊的角色定位,也斷然不會在玄武門之變只剩下一個月的時候做出不利于秦王的事情。
太子和魏征要他鏟除內(nèi)奸,而他自己的立場,則要求他保護內(nèi)奸。兩條路看似沖突,然而在一個點上是共同的。
那就是先找到內(nèi)奸。
他記得魏征說過,太子手下的將領(lǐng)薛萬徹也在軍中搜尋內(nèi)奸,如果被鐵桿太子黨薛萬徹查到線索,直接將秦王的密謀捅到李淵那,那說不準(zhǔn)會發(fā)生什么改變歷史的大事。
找內(nèi)奸,不管是忠于太子還是要忠于秦王,當(dāng)務(wù)之急都是找內(nèi)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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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百廢待興,宮殿樓宇大多在前隋基礎(chǔ)上修繕,東宮也遠沒有后人想來那般富麗堂皇。
除了太子辦公議政的顯德殿,東宮中最為重要的機構(gòu),要數(shù)仿照尚書省而建的詹事府。所謂太子詹事,按照《唐六典》的說法,乃是“統(tǒng)東宮三寺、十率府之政令,舉其綱紀,而修其職務(wù)”。
說白了,太子是小皇帝,詹事府就是太子的小政府。
王晊追查內(nèi)奸的腳步,就先從這東宮詹事府開始。
詹事府的“一把手”,太子詹事裴矩已經(jīng)是八十高齡的耄耋老人了。這位從北齊時代便在政壇展露頭角的老臣,歷經(jīng)三朝而不倒,即便在武德四年才歸順大唐,卻被李淵視為瑰寶。李建成也對他頗為恭敬,對談?wù)摰蓝际菆?zhí)以師禮,從不敢真的讓他操持庶務(wù)。尤其是武德八年,老裴矩又兼任了皇帝身邊的檢校侍中的職位,從太子屬臣躍升為天子近臣,更少過問東宮事宜。而太子為了凸顯對老裴矩的尊重,遲遲沒有任命作為詹事副職的“少詹事”,由此,詹事府的庶務(wù)漸漸全都堆到了只有從七品上的趙弘智身上。
對,就是那個教小王子們讀《二子乘舟》的趙弘智。
王晊邁進詹事府的時候,趙弘智正周旋于十幾個文吏之間。
“糧草的事情不要拖,太子說過多少遍,你們在這托上一分,前線的將士就要挨餓十天!告訴戶部,太子教令正在用璽,明天送到戶部,糧草同日就要發(fā)送。”
“刑部的這批死罪復(fù)奏先壓一壓,太子看過了,很多罪不至死,多幾日殿下親自向圣上稟明,爭取刀下留人吧?!?p> “修宮殿的事情殿下駁了,告訴工部,殿下原話是,莫說眼下朝廷錢糧都用于突厥戰(zhàn)事,就是有錢,也要先緊著治水、通漕、賑災(zāi)。天下甫定就廣修宮殿,這不是彰顯王氣,而是丟大唐的臉面?!?p> “哎呀,這是誰起草的奏章?洋洋灑灑鴻篇巨著,幾千個字說不到正題。拿回去,按照殿下說的,簡文概要,言之有物?!?p> 他一口氣處理完大大小小的瑣事,才端起茶杯,一抬眼就看見在門口等候多時的王晊,連忙起身迎候,將其帶到后殿。
“書臣,你大病初愈,不好好臥床養(yǎng)病,來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作甚?”
王晊笑道:“烏煙瘴氣?趙主簿太自謙了。剛剛你為政處事,勤勉干練,堪稱吾輩楷模啊?!?p> “你又拿我玩笑?!壁w弘智聽到表揚,臉上沒有絲毫自得之意?!把巯虑赝?、齊王一門心思內(nèi)斗,薦人用人只為黨爭,其他重臣全都作壁上觀,唯有太子將舉國政務(wù)擔(dān)在肩上。你看我在這舌燦蓮花,可每一件事都是太子殿下深思熟慮后的決斷。秦王馳騁沙場功勞是不小,可是身上將國事悉委太子,這后面的辛苦、操勞難道比打仗要輕松嗎?”
王晊點頭,他能理解趙弘智作為太子近臣,對于秦王近年來咄咄逼人的攻勢有不滿,對天策府?dāng)堊咛煜氯说馁澴u有委屈。可是沒辦法,文治與武功從來沒法量化比較,老百姓愛聽英雄故事,不愿了解文治庶務(wù)。
見王晊不答話,趙弘智擺擺手:“得了,你是太子的近臣,心里的牢騷只怕比我還多。你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說吧,哪里用得上了,盡管吩咐。都是為了殿下?!?p> “詹事府是政事中樞,想必有武德年間諸要事的底檔。我想問一個人?!?p> 王晊刻意隱去內(nèi)奸的機密,直奔主題。
“何人?”
“司農(nóng)卿,宇文穎?!蓖鯐y盯著趙弘智問道。
“宇文穎?”趙弘智瞪大了眼睛,下意識關(guān)上房門,用極低的嗓音問道:“你到詹事府來問宇文穎?”
“怎么,此人問不得?”王晊不解。
趙弘智驚道:“當(dāng)初不就是你建議太子銷毀此人的底檔嗎?”
狹窄的書房里,兩個男人瞪直了眼睛,凝視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