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xù)了數(shù)日的風雪逐漸平息,白日當空,照的這一方天地重回潔白寂靜。
“現(xiàn)在是早上八點十五,如果我判斷的沒錯的話,這一個月都是晴天?!?p> 阿奔爪里握著一塊破舊的懷表,那是它父親唯一給它留下的念想。
阿奔要回溫泉鎮(zhèn),銅山要去九州大陸,兩者剛好順路。
銅山已經從阿奔口中得知了,要去九州大陸得要先去溫泉鎮(zhèn)附近的港口搭乘唯一貨船去到亞特蘭蒂斯大陸,然后再轉乘大型郵輪途徑另外兩個大陸才能抵達九州大陸。
于是銅山就讓讓阿奔帶它去港口乘船。
這算不上命令,但也絕對算不上是請求。
阿奔雖然心存顧慮,但也不好拒絕,更不敢拒絕。
雖然不知道銅山要去九州大陸做什么,但阿奔還是幫銅山規(guī)劃好了出行計劃,就是先到自己家待幾天,然后等它朋友出海去亞特蘭蒂斯大陸的時候,隨便把銅山給帶上。
只是鑒于銅山陰晴不定的脾氣和以及鎮(zhèn)上居民們的安全考慮,它特地以謙遜、溫和、低聲下氣的態(tài)度與銅山約法三章。
第一,到鎮(zhèn)子上一定要控制好情緒,不要嚇到當?shù)鼐用瘛?p> 第二,對所有人和新獸都要友好禮貌,就比如不要對著犬類新獸叫作“狗”,更不能“嘬嘬嘬”。
第二,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害到居民,也盡量不要損壞鎮(zhèn)子的建筑物之類的物件。
銅山點頭稱是,拍著胸脯保證自己能做到。
“這是何物?”
銅山湊了上來,它對阿奔拿著的小圓盤很感興趣。
“這個是懷表,一種計時工具,它可以讓我們在任何地方都能知道現(xiàn)在的時間。”
“噢,那你是如何從上面看出來現(xiàn)在是幾時了?”
銅山盯著小圓盤看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阿奔用爪子指著懷表里的時針說道:
“這時針,它對著哪個數(shù)字就表示現(xiàn)在是幾點。對了,你知道什么是數(shù)字嗎?”
銅山搖搖頭。
阿奔很奇怪銅山為什么會說話,卻不認識數(shù)字。
“那你是用什么方法計算獵物的數(shù)量?打繩結、劃斜杠嗎?”
銅山還是搖頭。
“咱從不算這些,也從來沒有餓過。”
阿奔也沒多想,將老懷表揣進背帶褲的胸兜里,上下打量了一眼銅山的行頭,問道:
“銅山先生,新衣服穿起來感覺怎么???”
說著,阿奔直接上手幫銅山整理身上穿的黑色西裝禮服。
在亞特蘭蒂斯大陸,體面的紳士們都至少擁有一套這樣的服飾,人們穿著它抽雪茄、喝紅酒、在舞會上邀請漂亮年輕的女孩跳舞。
而銅山身上的這一套,原本是鎮(zhèn)子上一頭銀背大猩猩預定的衣服,銅山看這只長毛大狗穿著衣服到也人模狗樣的,覺得有趣,就不客氣地挑了件就穿到了自己身上。
銅山的體型和大猩猩的相似,特別是兩條粗短的大腿,穿上褲子剛剛好,就是銅山的肚子太大,褲腰帶只能提到肚子下方。
上半身倒是挺合身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兩只袖子過于肥大,阿奔便幫他卷到了胳膊上。
銅山大模大樣地轉了個身,咧嘴笑道:
“狗有衣裳穿,咱也有衣裳穿!哈哈哈!”
正在幫銅山卷袖子的阿奔抬起頭,很無奈地看了它一眼。
銅山給自己的嘴上輕輕一巴掌,“不是狗,是新獸,是阿奔先生~哈哈!”
燭火的映襯下,身著黑色西裝禮服的銅山威嚴莊重,很有一副大財主的派頭。只是肚子過于圓滾,衣服扣是別想扣上了。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放在銅山身上也是這么個理。
此時此刻應該是它這三百年來第三高興的時候了,最高興的是遇上了這只會說話的狗,第二高興的是得知了世間已無神的消息。
阿奔不知為何,自己同樣心情愉悅,跑前跑后幫銅山整理了半天也沒覺得累。
可能是因為有了銅山給它的那塊金子,它終于可以給雪橇裝一臺蒸汽發(fā)動機了。
雖說狗拉雪橇是它的職業(yè),它也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可它終究也會有拉不動雪橇的一天,總還是得為自己的老年生活做一些準備。
為此,它平日里一直省吃儉用,就是想還拉得動雪橇的時候努力攢錢,然后買一臺蒸汽發(fā)動機。
現(xiàn)在有了銅山的慷慨資助,它得以提前實現(xiàn)這個目標,甚至還有余錢來修補一下它那簡陋的屋子。
一開始聽說銅山要去九州大陸的時候,阿奔擔心它沒路費,便打算將那塊黃金還給銅山。可銅山卻說這山洞里還有很多黃金,不然也就不會讓阿奔再拿些黃金回去了。
“銅山先生?!?p> 阿奔蹲著身子幫銅山卷褲腳,喚了它一聲。
銅山用爪子撫平白襯衫上的褶皺,“何事?”
阿奔手上動作沒停,“我能問問你要去九州大陸做什么嗎?”
銅山輕撫在襯衫上的爪子稍有停頓,“咱就是想去看看,那九州大陸是否就是咱以前生活過的地方。”
阿奔茫然地抬起頭,望著銅山。
“銅山先生,你是從九州大陸來的嗎?”
銅山收斂了笑容,望著遠處,“不知道,但聽你的描述,那似乎就是咱的家鄉(xiāng)?!?p> 見阿奔還是一臉迷茫,銅山轉而嘿嘿笑道:
“要是咱跟你說,咱一睜眼就在此地生活了三百年,你可相信?”
遠處雪白一片,不時會有雪花緩緩落下,落在雪地上,落在蓋著防水布的雪橇上,落在銅山的黑色的西裝上。
“三百年?你是說三十年吧?”
阿奔覺得是銅山說錯了,要不然就是自己聽錯了。
銅山仰起頭,“就是三百年?!?p> 頓了頓。
“那你知道咱為何會獨自居于此地三百年嗎?”
阿奔無意識地搖搖頭。
銅山走出了洞口,背對著阿奔。
“因為咱其實就是個敗軍之將,一個囚徒。就只配被流放至此……”
此時的銅山就像一座被遺忘在角落的雕像,雖依舊站的筆直,卻顯的那么落寞孤獨。
阿奔僵直了許久,終于還是開口問道:
“銅山先生,我能問一下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只見銅山緩緩轉過身來,笑的有些苦澀。
它將一只胳膊抬到阿奔面前道:
“你可知這是何物?”
阿奔呆呆地看著。他從一見面就注意到了銅山的四肢上各戴有一個鐵環(huán),只是現(xiàn)在銅山將它擺在面前才得意看清全貌。
那原本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鐵環(huán),可離近了一看才注意到上面生澀難懂的文字。
或者說是符文,就和那一瞬間,覆蓋在天空上的一樣。
“這……難道是?”
阿奔大驚失色,它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其中的關聯(lián)。
“巧合,一定是我那時眼花了!”
阿奔不斷地這樣安慰自己。
銅山笑道:“這是捆住咱的‘鎖鏈’。”
阿奔故作鎮(zhèn)定地看著它:“銅山先生,我不明白。”
它當然不明白,因為因為鐵環(huán)真正鎖住的并不是銅山的身體,而是銅山的自尊心。
曾經的銅山是那樣的威風八面、所向睥睨。
可隨著那場戰(zhàn)爭的潰敗,自己被放逐至此不說,醒來后更是發(fā)現(xiàn)自己被毀了根骨,破了法相。而四只鐵環(huán)的作用就是鎖住它的周天大脈,使其無法再踏入第二法門——修心境。
到不了修心境也就意味著無法催出本源法力,從而無法再施展法術。
自己閉關修煉的三百年來,一直被這鐵環(huán)壓制,難以破關。
雖然日復一日的修煉,它的內力早已雄厚非常,可就是無法突破瓶頸,最多就顯出個虛張聲勢的小法相來嚇唬阿奔。
沒有了法力它什么都不是。
它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更別提去復仇,去光復族群的榮耀。
逐漸地,它開始迷失了自己。
直到阿奔的無意闖入,直到它發(fā)現(xiàn)這世間竟有一種黑色粉末能使它強行催動本源法力,直到它從阿奔口中得知了諸神消失的消息。
雖然它不知道一千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既然這世間依舊沒了炎黃二帝,也沒了其他曾經與它交戰(zhàn)的眾神,那為何不走出這里,到九州大陸上去尋找它的兄弟,它的族群,以及解開鐵環(huán)的方法呢?
“阿奔,你可知何為天意?”
阿奔不知道銅山這話的意思,搖搖頭。
銅山轉過來,直視著它的眼睛。
“你就是天意!”
像是舞臺效果一般,陽光蔓延至山洞內,蓋到銅山和阿奔的身上。
“世界,你存在的意義就是讓咱銅山踏在腳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