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長輩每人造雪方一塊,搭建雪屋,以冰柱立燈,鋪就一條皚皚雪路。燈柱越多,路越長,就代表祝福越多。
婚禮當(dāng)天,于極光之夜舉行,新人著純白婚服,走過雪路,在寒冷夜間留下一步步腳印,以見證二人過往經(jīng)歷,入雪屋洞房。
新人雙方父母,親戚,以及觀禮之人,便在第二日點燃冰柱立燈,迎接新人婚宴狂歡。
這就是冰雪道界的婚禮,先入洞房,后舉辦儀式?;槎Y是屬于一對新人的,所以客人放在后面。
但,如今冰雪道界只剩彈丸之地,自然也沒有了極光之夜,霏雪與東野嵇寅這場婚禮只能算是從簡。
雪山半山腰搭建雪屋,霏雪和東野嵇寅攜手從雪峰冰雪宮,在眾人見證下走下來,走進雪屋。
“唉,總算是挨到這一天了,有霏雪牽絆東野公子,我們這些人的命也總算是暫時保住了!”
人群中不少人發(fā)出這樣話語聲,絲毫不覺得羞恥。
“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嗎?”人群最前方,寒雪道宗宗主雪爛柯看向兒子雪龕,老目中悲愴又決絕。
雪龕卻沒有半點表情變化,就好像此刻出賣的不是他的女兒一般,說道:“是的,只要他們喝酒,便是霏雪入了小衍道境,也擋不住那藥力?!?p> “如此,便穩(wěn)妥了!”雪爛柯為活而嘆。
只是有些事,并不會事事如人意。
雪屋門戶封閉,霏雪立刻放開了東野嵇寅的手,竟自己摘下掩面頭紗,走到雪屋一角,盤膝坐下,不言不語。
雪屋并不算大,冰雪桌,冰雪床,其余空間也就夠兩個人同立。
“便是裝裝樣子,你也不愿意和我一起,這到底是為什么?”面對霏雪冷漠的態(tài)度,東野嵇寅很難過。
可霏雪冷酷說道:“男女感情之事,不只能一個人說的算,不是你不夠好,而是我不喜歡?!?p> “不喜歡,你是不喜歡我這個人,還是不喜歡這種事?”東野嵇寅凝望著霏雪,可他分明知道答案。
霏雪回答不出,她也不想激怒東野嵇寅,便說道:“我要修煉了,明日婚宴上還有的鬧騰?!?p> 只是東野嵇寅不愿意放過,坐在霏雪對面一角,說道:“我要怎么樣子才能打動你的心,我不了解你,我也不是那種會花言巧語的人,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怎么樣你才能愛上我?”
霏雪不發(fā)一言,周身靈力流轉(zhuǎn),她就是要表現(xiàn)的這么狠心。
東野嵇寅又說道:“我真的不了解你,但我想你是恨我的,是吧?”
“如果你愿意給我一點機會,或許就不會鬧到今天這一步,或許……”
“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不知道是那句話刺激到了霏雪,當(dāng)即咆哮。
東野嵇寅明顯是被嚇到了,神色一呆,開開口,又不知道說什么。
霏雪目光怒瞪,她很不服,憑什么要把所有的錯歸咎給我,遇上那樣的事,碰上今天這種局面,怪我嗎?
只有面對這個女人,東野嵇寅才會變的軟弱:“當(dāng)然不怪你,我不該強迫你和我成婚,可是我……”
我好想娶你,好想讓你愛上我。簡單的一句話,東野嵇寅就是無法說出口。
他是娶了霏雪,但東野嵇寅卻覺得,自己和霏雪之間的距離變得比過往更遠(yuǎn),這個女人永遠(yuǎn)不可能愛上我,因為她恨我!
四目相對,仇視、恨憤,愧疚、難過,在這么一個不大的封閉空間內(nèi)隔空碰撞……
——
“宗主,快看,那是不是陸地,我們找到了!”一聲驚呼震響在破碎空間,破敗的建筑碎冰瓦礫紛紛崩塌。
飄浮在崩毀空間中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兀間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座如同幻境般的冰川大路,雪山上瓦礫下的十五六人都驚呆望著前方,他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有可能是幻象,不可大意,六長老,冰傀可有帶出來?”
“宗主,我明白!”
自從脫離出至慢時空,江瑚進入寒冰靈脈閉關(guān),寒冰道宗宗主千晶帶領(lǐng)宗內(nèi)十幾位入道境巔峰維護寒冰靈脈自護,此后再沒有遇上危險。
而現(xiàn)在,他們居然在前面看見了一片范圍極廣闊的冰川陸地,宗主千晶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冰宗任何一位長老也都沒法相信。
當(dāng)即,胖墩墩的六長老放出冰傀,那寸許傀儡人凝聚寒冰,化作一丈之高,飛躍向前往冰川陸地。
眼看,冰傀腳踏冰雪,一直向著冰川陸地深處走去,絲毫危險沒有。
宗主千晶下令道:“盡力掌控雪山,我們過去,但不可大意。”
十幾位入道境巔峰合力控制雪山加速向著冰川陸地飛去,很快飛到冰川上空,無比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令冰宗十幾人激動不已。
此刻,宗主千晶無比確定:“回來了,終于回到了冰雪道界正常的空間。”
“看,那是晴空冰峰山脈,我曾數(shù)次進入這里探尋靈物,我認(rèn)得這里。”
一直深入到冰川大陸深處,其中一位中年長老驚呼,手指前方一片山脈,高大冰峰直插天穹。
宗主千晶目光也望去,冰寒面孔頓顯驚駭之色:“這不可能,不可能……”
“宗主,我們確實回到了冰雪道界正??臻g無疑,有何不可能?”其中一位女性長老問道。
可宗主千晶寒眸凝視晴空冰峰,說道:“當(dāng)年我一遠(yuǎn)房侄兒葬身晴空冰峰,最后其父母向我求救,孤身趕去,是我親眼看著晴空冰峰這片空間崩塌,陷入空間裂縫,之后不久宗門也遭難,事情并未傳開,晴空冰峰不可能還存在??!”
聽了宗主這話,整人目光齊齊望向晴空冰峰,此時此刻他們并不懷疑宗主千晶,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冰宗眾人對周圍空間仔細(xì)感知,然后發(fā)現(xiàn),身處空間還很穩(wěn)固,并不像是幻象。
可是,宗主又無比肯定的那樣說了,晴空冰峰已毀滅。
那現(xiàn)在又是個什么情況?
宗主千晶又下令道:“冰峰向南千里,有我宗分宗駐地,我們速去便能一探究竟。”
遇上這種詭異事,誰也不敢離開寒冰靈脈保護范圍,十幾人便合力控制雪山飛去,一連飛出數(shù)日,才跨越千里,看到宗門分宗駐地。
“宗主,我這就下去看看,這些人到底是真是假?!绷L老請命,此刻這位樂呵的六長老也被嚇壞了。
本該毀滅的山峰重現(xiàn)眼前,若說過往大道完整,存在主道境的冰雪道界有人故意重塑冰山掩人耳目,那還有可能。
可是現(xiàn)如今,冰雪道界都已經(jīng)崩壞到快要無法容人了,誰有能力,誰會干這么無聊的事。
六長老跳下雪山,出現(xiàn)在冰宗分宗山門前,高喝道:“總宗六長老在此,寒冰道宗分宗弟子速速迎見!”
不出半刻,一眾人出來山門,為首一人尖嘴濃眉,長相奇特。
六長老一眼認(rèn)出那人,喝道:“品耐,你還活著!”
嗖啪!
六長老一個耳刮子掄過去,不僅打的結(jié)結(jié)實實,更是把那尖嘴濃眉,名叫品耐的人給扇飛出去。
“真的,不是幻象!”六長老自己反而驚了。
“六長老,您這是干嘛呀,我得罪您了怎么著,上來就一耳刮子……”
六長老才沒有閑心跟這人閑聊,飛身回到雪山上,對千晶稟報道:“宗主,下面的人都是真的,據(jù)我所知,分宗長老品耐已死,他……”
“不必說了,或許,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宗主千晶沉聲,似乎也不太確定。
對于寒冰道宗在這場劫難中死了多少人,重要的人物都有誰,沒有人比身為一宗之主的千晶更清楚。
剛才下面發(fā)生的事,千晶看得一清二楚,回想之下,不禁生出一種大膽而可怕的猜測:“我們從那處至慢時空中脫離出來,可能受到混亂規(guī)則秩序影響,穿過空間裂縫時被時空之力帶回到了過去!”
“什么!”
“怎么可能呢……”
……
一眾長老都不敢相信,可是在看看還在下面叫罵的分宗長老品耐,又不得不相信,自己被破碎的時空之力帶回了過去。
六長老急問:“那……宗主,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過了許久,千晶才說道:“去寒雪道宗,藏起來,什么都不要做?!?p> 冰宗宗主是個明白人,修道至今,以他對大道的理解,很清楚擾亂過去未來的時空會是什么后果。
所以,千晶現(xiàn)在唯一想的是,能不能前往寒雪道宗,提前找到那位小衍道境強者尋求庇護,隨著時間慢慢變化,他們就這么活下去,回到屬于他們的時空。
宗主都已經(jīng)下令,長老們也想了想,確實應(yīng)該去寒雪道宗,尋求那位小衍道境的庇護。
當(dāng)即,眾人動身,費勁千辛萬苦到達寒雪道宗,藏起來。
然后,宗主千晶挑選了一個合適的時間,攜帶冰宗殘余人現(xiàn)身,將寒冰靈脈座落在寒雪道宗外……
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寒冰道宗和寒雪道宗合力自保,兩座雪山在小衍之力下被保下來,成為最后的幸存之地,為數(shù)不多的人活下來……
又在大婚典禮上觀禮,婚宴上坐無缺席,霏雪和東野嵇寅正在禮拜天地,人本來也不多。
冰宗六長老坐在宗主千晶邊上,小聲道:“宗主,這也太奇怪了,那位恩人道友不是說那姑娘是他道侶,可現(xiàn)在變成這樣,他要是從靈脈里活著出來,我們這是不是……”
“莫要多言,現(xiàn)在這情況,我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怎么管的了這種事情?!?p> 雖說不管,可千晶自嘆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承蒙道友之恩,今日卻在參加你道侶與他人婚禮,而不能勸,唉……”
“新人禮成,向父母長輩親朋,及來賓敬酒嘍!”
一聲高喝,霏雪和東野嵇寅這婚,是徹徹底底的舉辦完成了。
所有人的心,也將將落回原位!
酒水呈上,霏雪跪在父親和爺爺跟前,一一遞上酒水,笑道:“這下子你們開心了,你們終于可以活下去了,寒雪道宗的傳承也終于能夠保住了?!?p> “不過你們不用高興的太早,因為我的丈夫東野嵇寅,他根本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救得了你們。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一定會拼了命保護我的安全,最后活下來的人,只會是我?!?p> 這話里含著怎么樣的恨意,霏雪是真的寧肯看著一家人抱團去死,留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傷心欲絕,也不愿意面對這么手段殘忍的父親和爺爺,還有這滿滿一宗的所謂親戚。
東野嵇寅就跪下霏雪身邊,敬上酒水,卻并不覺得霏雪這番話能改變什么,也不在意。
她想發(fā)泄心中恨怨,就隨她吧!
親朋敬過酒,接下來就輪到知道更多事情,更尷尬的寒冰道宗一眾人。
霏雪仍然是一番狠話:“感謝千宗主,以及寒冰道宗諸位參加我的婚禮,作為冰雪道界唯二頂尖的名門大宗,也要依靠我和我丈夫來救你們,著實令霏雪刮目相看!”
“呃……”冰宗宗主千晶開口語塞,真是不知道怎么和這姑娘說他們的事好。
“呵呵呵……”這時,六長老站出來笑說道:“我宗能夠存活至今,還要感謝外界的一位道友,在我宗駐地冰城瓦解之時救援,如今又得霏雪姑娘相救,當(dāng)真是對我宗有再造之恩,我宗全體上下感激不盡。只可惜那位道友不能來參加婚禮,實在遺憾!”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绷L老遞上一方冰盒,眼看是非要親手交給霏雪不可。
宗主千晶雖然不知道這個老六要干什么,卻助攻說道:“呵呵,我們這位六長老,平時可不輕易送人禮物,但只要送必定是好東西,霏雪姑娘就收下吧?!?p> 目光交互,神色各異,冰宗宗主千晶和六長老使了勁兒暗示霏雪,當(dāng)真是怕霏雪看不出來。
可是,誰又能猜到冰宗經(jīng)歷的事,誰能想到這二位現(xiàn)在在做的事是什么意思呢。
霏雪接下冰盒,諷刺道:“聽聞寒冰道宗全宗上下數(shù)萬弟子,最后只活下來十幾位長老和千宗主您,保下的資源也僅限一座雪山靈脈,如今居然還有禮物送給我么?”
在場眾人目光都盯著霏雪手里冰盒,如今寒冰道宗已經(jīng)沒落,還能有什么好東西送人?
千晶面現(xiàn)尷尬,略帶微怒,卻說道:“確實,卻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寶,還請霏雪姑娘私下觀看,莫讓他人對我寒冰道宗笑掉大牙。”
“是么,我等不及現(xiàn)在就想看看……”
霏雪剛要打開冰盒,其父雪龕走來,喝道:“霏雪,不得無禮!”
“千宗主,實在抱歉,今日大婚這丫頭酒喝多了,醉了,得罪之處,請萬萬海涵。”
千晶宗主說道:“無礙,大婚之日,高興便是?!?p> 一轉(zhuǎn)頭,雪龕可不敢再讓女兒這么得罪人,說道:“你喝醉了,便回去歇著,莫在眾人前失了禮數(shù)?!?p> “是呀,父親是個要面子的人,今日我大婚,也確實該去和我那死了都沒能見上一面的娘喝一杯?!绷粝逻@話,霏雪便走。
她是一個已經(jīng)有伴侶的人,可現(xiàn)在卻為了一家人活命嫁給另一個人,霏雪心里豈能沒有怨氣。
她就是要在大婚之中,把這口咽不下的氣發(fā)泄出來!
霏雪走了,東野嵇寅不顧眾人跟了上去,走到冰雪宮角落無人處,才攔住霏雪。
“干什么,還想拉我回去在眾人前狂吠?”出言便傷人,如今的她是連自己都不顧了。
霏雪性情雖然冰冷,冷漠,但她的內(nèi)心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強大。
不是有句話說,不是我內(nèi)心頑強,只是還沒碰上我在乎的事,等到遇上了我會比任何人都脆弱!
東野嵇寅半響沒說出話,嗓音哽咽著,才道:“你想走的話,隨時都可以走了,我不攔你。但不管我能不能救得了這里,往后都請你好好的活著,不要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p> “走去哪兒?”霏雪笑著問道:“今天可是我大婚的日子,你是我的丈夫了,你要我去哪兒?”
“我想好了,我就在這里看著你怎么救這些人,然后再看著你們是怎么失敗,死亡,到時候我的心里可能就痛快了,舒服了,說不定……”
“哼,說不定到時候我孤身一人,會看上你的,真正愿意成為你的妻子呢?!?p> 忽然,霏雪身軀前傾,抱住了東野嵇寅,說道:“東野嵇寅,你做的這些蠢事很不值,我唯一能給你的就是這一個擁抱,不能再多?!?p> “我很感謝你為了我做這些事,但這真的很蠢,很不值,我沒有辦法裝出一個樣子和你演完這場戲,我哼……”
“怎么,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就不想抱抱我么?”
“我……”東野嵇寅全身都麻了,不知所措。
他為了這個女人,來到這么一個可能要他命的地方,可現(xiàn)在機會來了,東野嵇寅卻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可笑,這多么可笑!
光線昏暗的冰雪宮角落,霏雪擁抱了東野嵇寅很久,此刻她心里很怕,很愧疚,很不安。
因為她在利用東野嵇寅,即便是這個擁抱。
有些人不使陰險手段,并不代表不會使,只是不愿意變成陰險狡詐的人。
可現(xiàn)在的她,她和這老天爺都沒給她自己選擇的機會!
霏雪能感覺得到,此刻的東野嵇寅只是個傻小子,呆了,麻了,傻了……
東野嵇寅確實什么也沒有做,便是抬抬手,抱一抱身前這個女人都沒有。